師兄用細如蚊蠅的聲音解釋道,“這是青精飯,我們管它叫烏米飯。
做法是取南燭莖葉搗碎,漬汁浸粳米,九浸九蒸九曝,待米粒緊小,黑如瑩珠,便算成了。食之可輕身延年。”
江幼菱與沈盈舒對視一眼,難掩訝色。
修仙之人的吃食,也太講究了吧。
三人排隊領了烏米飯和佐膳,擇一凈席而坐,默然進食。
烏米飯初入口時,如嚼玄玉,微澀而回甘;
細品則南燭葉的清氣滲入米芯,似吞下一口雨后的松林,幽冷中隱隱透出幾分甘芳,回味悠然。
山韭掐尖,脆若冰蘗,第一寸嫩莖迸出辛香,如銀針扎舌,轉瞬又化作蘭麝之息。
較之園韭,少幾分濁氣,多一段巖骨清氣。
至于巖耳,其狀如墨玉,烹后滑似鮫綃。
齒尖一抵,先涌出石髓的冷冽,繼而釋出云松陳年的渾厚,別具滋味。
膳畢,眾弟子次第出,離開膳堂后,沈盈舒方才驚嘆道。
“我在家中時就曾聽說,修仙者每日所用膳食很不一般,今天吃了,才知是怎么個不一般法。”
灰衣師兄笑著解釋道,“仙凡有別,正所謂:‘百谷之實土地精,五味外美邪魔腥’。
修行之人的飲食講究清靜自然、調和氣血,既要滋養肉身,又需助益心性。忌葷腥,遠五辛,方能使經脈免受阻礙。”
兩人受教地點點頭,江幼菱又仔細問了膳堂每日開放的時間。
“膳堂設朝夕二食,分別是辰時和酉時,過時不候。這些都是常識,等你們參加了入宗儀式,在山中修行一段時日后,自然明了。”
灰色師兄交代了明日舉行入宗儀式的地點和時間,叮囑兩人切記不要遲到后,擺擺手揮別了兩人。
暮色四合,青石小徑上浮動著細碎光影。
江幼菱二人踏著斑駁的霞光,回了院子。
院墻內,幾枝晚開的棠梨斜探出來,暗香隨衣袂拂過門檻,驚起了檐角懸著的銅鈴。
“真好,我開始期待起日后的修仙生活了。”
沈盈舒滿臉憧憬。
江幼菱亦向往之,亢奮難抑,以至夜不能寐,背了好幾遍《清靜經》,才漸漸平復心緒,酣然入睡。
次日,寅時三刻,江幼菱與沈盈舒早已在玄壇圣地等候多時。
在他們周圍,還有數十人,皆是本次入道的弟子。
玄壇底層刻周天星斗,中層布青赤黃白黑五色旗幡,頂層懸三清法相。
先前主考的那位仙翁,此時正手持碧玉拂塵,立于高壇之上。
時辰一到,卻見三垣星輝盡斂,唯太微垣紫氣貫空,此吉象也。
七名道童持桃枝蘸昆侖雪水,自頂心淋至眾弟子足底。
口中稱訣曰:“一沐天清,二浴地寧,三濯人長生……”
凈身啟靈后,便該授箓盟誓了。
玄鐘三響,眾弟子赤足步至壇心,行三禮九拜后,取銀針刺中指血,在空白玉牒上勾畫生辰八字。
玉牒驟亮,一點熒光分別沒入眾弟子眉心。
而后盟誓,則禮成也。
仙翁一甩拂塵,肅然道:
“新晉弟子入山門,皆領:青灰粗布道袍一襲,麻履布襪各兩雙,藤冠一頂;《玄門規誡》一卷,載灑掃、值殿諸戒;《養氣初階》手抄本,述導引吐納之法;烏木腰牌一枚,鐫名號、職司,無此不得擅入經閣丹房。
前三甲另賜:首名,賜上品松紋鐵劍一柄,長二尺四寸,未開刃;
次名,賜中品云履一雙,底納符箓,行山路不疲;
三名,賜五瘴辟邪囊一只,清心丹三丸。
入山門之后,爾等需遵守戒律,勤勉修行。”
眾弟子皆俯首稱是。
江幼菱跟隨人流上前,排隊從仙翁手中領取物資。
到她時,仙翁看她一眼,嘴角含笑,將松紋鐵劍連同其余物資一并遞了過來。
江幼菱接過,走至一旁,細細端詳新得的鐵劍。
這劍雖未開刃,卻隱有寒芒流轉,劍身如覆霜雪,冷光內斂。
劍刃線條自吞口至鋒尖一氣呵成,如昆侖懸瀑傾瀉,雖鈍猶利,顯是千錘百煉之物。
不禁心生歡喜,愛不釋手。
“好俊的一柄劍!”
徐客也是愛劍之人,幾乎是第一眼瞧著這劍,便喜歡上了。
臉上也露出幾分懊惱之意,“早知首名能得賜劍,那日大考時,我便該再努力些的。
我這第三名,就得了一只五瘴辟邪囊,和三丸清心丹,比起這松紋鐵劍和云履,可是差得遠了。”
江幼菱忍笑,一本正經地道,“徐公子文采、武技、智計皆出類拔萃,日后定能得到比這更好的劍。”
“倒也是,入了仙門,還愁沒有趁手兵器嗎?”
徐客是個豁達性子,很快便不再為這點小事糾結,轉而說起這三日里打探到的消息。
“你昨日才入山,恐還不知道吧,入宗儀式過后,我們這些雜役弟子,就要被分入各院了。
或拭露焚瘞、擔云煮石;或鋤藥驅蟲、巡更通渠;或典儀侍香、守燈錄籍……
總之,這分院的事啊,關系到我們未來三年的修行,至關重要!”
江幼菱擺出一副傾聽的姿態,“愿聞其詳。”
徐客壓低了聲音,“時間緊迫,我只打探到,丹、符、陣、器、經這五院被稱為上五院;
靈獸院、雜務殿、膳堂和藥園,被稱為中四院。
而鎖妖塔、祭堂和戒律司,則被成為下三院。”
江幼菱若有所思。
以上中下定品這太玄十二院,足以看出,這十二院在弟子們心目中的地位。
“至于被分入哪院,這就不是我們能決定的事了。”
說著,徐客嘆息一聲,神情懨懨。
“我等雖入仙門,除初一、十五能聽前輩高人講道外,每日自巳時初,到申時三刻為止,要一直勞作不息。
這與我想象中的修仙生活,可不太一樣啊!”
江幼菱寬慰道,“我等初來乍到,對于修道一事什么都不懂,宗門豈能委以重任?本就該自微末始,循序漸進。”
徐客似乎被安慰到,神色振奮了些。
“是這個理,不行,我得振作些才是,哪怕被分到了雜院,灑掃除塵,也要成為做得最好的那一個。”
言談間,入門物資已分發完畢,仙翁身前飛出一卷軸,徐徐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