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幼菱穩住身形,知道這種技巧性的工夫,沒有任何取巧的法子,唯有不斷練習,方能熟練掌控。
于是定了定神,繼續下刀。
“刺啦——”,又歪了。
再練,再歪。
整整一天,江幼菱都在不斷練習,到申時下工的時候,這棵青榆樹,已經被毀得不成樣子了。
樹身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刀痕,別說取下一塊完整的皮了,就連指甲蓋大小的一塊樹皮,江幼菱都沒能取下來。
她略有些沮喪,但很快又振作起來。
今天才第一天呢,慢慢來,不能急。
平復心緒后,江幼菱下工去了膳堂,在膳堂遇到了同樣剛下工的沈盈舒。
“幼菱!”
沈盈舒向她揮手,引得旁人側目。
她想膳堂中禁止喧嘩的規矩后,連忙用手捂嘴,心虛低頭。
江幼菱嘴角浮現淺笑,快步上前。
兩人安安靜靜地用了夕食,一出膳堂,沈盈舒便迫不及待地分享見聞。
“今天有師姐帶我參觀了丹院,從挑揀藥材、生火熱爐、再到煉丹、成丹,我一整個都看了一遍,煉丹可有意思了!
師姐還說,我這種新入院的弟子,尚未入道,便先從砍柴劈柴這樣的活計做起,等三月后入了道,再教我慢慢辨識靈藥……”
沈盈舒絮絮叨叨地說了一路,末了才問,“對了幼菱,你今天可參觀符院了?制符是不是和煉丹一樣有趣?”
江幼菱想了想,“師姐帶我參觀了符院,不過沒有講述得那么詳細,她給我安排了任務,讓我每月制作十張符紙。”
沈盈舒皺眉,“制作符紙,聽起來好難啊!”
“剛開始總歸是有點難的,等過些天手熟之后,應該就不難了吧。”
沈盈舒點頭,“應該是各院的規矩不同吧,我們都是些未入道的新弟子,想來應該不會有人刻意與我們為難才是。”
江幼菱點頭,“走,我們快些回去,早上發的《養氣初階》還沒看呢。還有《玄門規誡》,也該讀上一遍,免得犯了規矩。”
聞言,沈盈舒亦有些心癢難耐,嘴上卻道,“沒有師長顛簸,光靠我們自己看,只怕看不懂吧?”
“那也要看,書讀百遍,其義自見,先將整本《養氣初階》讀得滾瓜爛熟,等初一、十五仙長講道之際,豈不一點就通?”
沈盈舒猛點頭,連忙加快步伐,“是這個理。”
兩人匆匆回屋,放下東西便開始讀書。
翻開第一頁,見引言云:
“夫修道之始,先止其念;念止則神凝,神凝則氣生。
心燈一盞照幽玄,妄海波平見本真。“
細細咀嚼了兩遍后,江幼菱輕啟書頁。
“修真之道,始于止念。妄念紛飛,則神氣渙散;心若止水,方見玄關。
擇靜室明窗之處,設蒲團而坐。脊直如松,頷收若含丹,舌抵上顎。雙足趺坐,貧者散盤亦可。手結子午連環印,左拇指抵午位,右拇指扣子位,自然置于丹田。
先以口徐徐吐濁氣三度,仿若秋葉離枝;
繼而鼻吸口呼,漸至無聲無息。待氣息綿長,當忘其息,似春水自流。
(批注:吐納之法關系重大,新學弟子需有師長在旁指點)
閉目存想,膻中現青燈一盞。其光溫潤,似月映寒潭;其焰安定,如古井無波。雜念起時,但誦清靜真言,不逐不拒。
(警示:若見異光幻影,即刻叩齒三十六通)”
其后幾頁是弟子打坐時的配圖,以及子午位的相關解析。
江幼菱繼續往下翻看。
“初修七日:
晨起目有清光,暗室自明;
靜坐時手太陰經隱現,如霧中觀溪;
耳畔聞微微風聲,似遠還近。
精進四九:
心燈長明,照見臟腑;
十二正經,歷歷可辨;
丹田暖融,如抱陽和……”
讀書至戌時,天色漸黑,書上字跡漸不可視。
江幼菱將書合上,回想起方才在書中看到的幾幅圖,照著圖中人物雙手結子午印,擺出了打坐的架勢。
少頃,便覺雙腿酸痛難忍,脊背也不自覺地塌伏些許。
至于那呼吸入靜、存想觀照之法,更是便尋門徑不得入。
看來,果然要有師長從旁指點才行啊!
自修無果,只能等初一、十五,去聽仙長講道了。
江幼菱索性將腿伸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睡覺。
次日卯時初,江幼菱便起了。
到院子里打了兩遍拳,又站了一個時辰的樁,天色漸亮。
沈盈舒打著哈欠推門而出,看到院子里的人,不由吃了一驚,整個人瞬間清醒。
“幼菱,你起這么早?”
江幼菱解釋,“我在家中每天都起這么早,而且練功練習慣了,若是不練,總感覺身體不得勁,心里也不踏實。”
沈盈舒一激靈,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她,忍不住搖頭怪叫,“太可怕了!”
怎么能有人愿意主動練功的!
她在家中時,都是父母拿戒尺逼著,才不得不練功。
本以為入了太玄門終得解脫,沒想到同門卻恐怖如斯——
江幼菱被她看得有點忐忑,“是我吵到你了嗎?”
“沒有沒有……”
沈盈舒連忙搖頭,換了種問法,“這么早起床練功,你不覺得辛苦嗎?”
江幼菱坦言,“一開始其實是覺得的,但是現在已經習慣了。”
“行吧行吧,反正我是做不到這一點的。走,用朝食去!”
接下來,又是朝食、去符院取皮、夕食、回屋讀書的重復。
而后一連九日,江幼菱取皮之技日漸進益,修仙門徑始不能窺。
直到第十日,望日既至,眾弟子休沐,赴聞道堂,聆上師之訓。
聞道堂青玉為磚,紫檀為案,四壁懸《黃庭》真跡,正中供三清法相,可同時容納弟子數千。
內設“回音陣”,確保最后一排弟子亦字字入耳。
江幼菱攜沈盈舒匆匆趕至,卻見問道堂中人頭攢動,幾無虛席。
兩人匆匆在后排尋了位置坐下,聽得前排師兄小聲議論道。
“前些日子新入了不少同門,今日上師講道,怕不是又要講《養氣初階》。”
“無妨,每年都得這么來上一輪,每多聽一次,我對養氣之法,便多出一分新的見解。”
“……也是,依照慣例,今次來的,多半是清微真人。”
兩人話落,問道堂忽然一靜。

走馬行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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