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人本就身高懸殊,現在一站一坐,愈發拉大了差距。姜陽的手還攥在易晏手中,只能費力地仰視他。
易晏盯著她的眼睛,開口道:“郡主與師大人,究竟是什么關系?”
姜陽怎么也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愣了一下:“……師慎?”
對方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
什么關系……敵人?追求者?
好像都算不上。
斟酌好一會,姜陽搖了搖頭:“什么都不是,若非要說一個的話……他是我母親的政敵。”
“僅此而已?”
“不然呢?難道我要與一個處處為難我公主府的人談情說愛嗎?”
“……”
不知道這句話里哪個字刺激到了易晏,他握著姜陽的手突然加大了力道。
姜陽疼得一縮:“嘶……松手。”
對方迅速松手,退了半步,輕聲道歉:“走神了……見諒。”
看了眼已經發紅的關節,姜陽問他:“為什么問起師慎?是因為剛才……”
“不是。”
“……”
易晏也沒再繞彎子,直截了當道:“前幾日師大人來我府上,說了些與郡主有關的事。聽起來,郡主與他,不該只是這般……毫無關系。“
“……他怎么說?“
“我不愿搬弄口舌,郡主還是自己去問師大人為好。”
“……”
京中幾乎人人皆知,師慎常在朝堂上給陳元微使絆子,以至于朝中官員都基本分為了兩派——
一派以大長公主為首,擁護皇族宗親;另一派,則以師慎為首,擁護太后背后的外戚世家。
如此針鋒相對的情況下,師慎又確實對姜陽很上心,比對待師家有血緣的妹妹們還要上心。
在外人眼里,很難不認為他二人之間有情。
如此這般,要解釋自己和師慎什么都沒有,的確很難。姜陽沒了耐心,干脆擺爛:“不管你信不信,我與他都沒有絲毫牽連。以前沒有,以后也不會有。”
“若他非要有呢?”
“為什么問我?自己妻子受人覬覦,閣下難道要無動于衷地看著嗎?”
“……”
本是一句氣話,不料誤打正著。易晏聞言挑眉,居然第一次在姜陽面前露出了一絲不那么假的笑意。
他緩緩蹲下身,將姜陽藏在袖中的手翻出來,放在自己手心小心揉按,語氣溫和了不少:“……那若是,除了師大人外的其他人覬覦郡主呢?”
姜陽好像明白了他想要什么,便順勢道:“我這人品行習慣如何,你必然是打聽過的。既如此,當初與我做交易時,你就該明白自己要面對的處境……明知山險路遙,仍敢逆勢而為,我信你自有打算。去做就是。”
“好,有郡主這句話,在下就放心了。”
說罷,易晏站起身來,順帶拿起一旁的帷帽給姜陽戴上,態度前所未有的關懷備至。
“走吧。”
美人向來自成風景,加上姜陽沒有露面,二人也沒有親密動作,一路上,迎過來與易晏搭訕的姑娘沒有十個也有八個,吵吵嚷嚷的擠作一團。
南嘉國力強盛,四方來朝,民風相對開放。這本來是件好事,此時卻讓姜陽煩不勝煩。
她自顧自地繞開他們往前走。走出好遠一回頭,撞上了一堵人墻。
溫溫柔柔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郡主生氣了嗎?”
“……”
說不上來。
不知怎得,后半段路沒再遇到小美人糾纏。待到了寺廟外,姜陽才問他:“你以前,真的從未出過門嗎?”
“很少。”
“整日待在王府里,不會無聊嗎?”
“……”
易晏沉默片刻,反問道:“郡主是在關心我,還是在可憐我?”
姜陽想了想,歪頭道:“關心如何?可憐又如何?”
“若郡主關心我,會。若是可憐我,那就不會。”
姜陽咋舌,略略沉吟了一會,才道:“我送個戲班子給你吧……上次去王府,看你府里的人實在太少,好壓抑。”
“……”
易晏又沉默。
姜陽忽地反應過來,解釋道:“是封邑送來的,不是探子……罷了,你就當我沒提。”
易晏卻截住了她的話:“郡主要送,哪里有收回去的道理?只是……”
他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一個人聽戲,未免無趣。”
“……”
這話怎么聽,都像是在邀請她。
姜陽在假裝沒聽懂和直接冷漠拒絕之間徘徊幾番,又抬頭看了看那張漂亮到不行的臉,最終點頭:“好,明白了,得空的時候,我會去。”
“何時算得空?”
“總之不會是近日,我父親要回京了。”
“回京……”
“嗯。”
“這樣……無妨,我等郡主就是。”
說著,易晏垂眸,若有所思地撫著自己指節,長睫蓋住了眼底的神色。
姜陽只當他不高興被敷衍,并未多想,轉而提議道:“既然都到了這里,一起進去吧。”
他沒有絲毫猶豫地應下:“好。”
神像面前,勾心斗角的小事被暫且擱下。姜陽默默念叨著,希望母親平安,仕途通達,希望父親平安,多多回家,希望自己平安,不被暗殺,希望易晏平安,不背刺她,而后俯身,鄭重地磕了三個頭。
——打小金枝玉葉,所求所愿皆唾手可得,姜陽原本是不信這些鬼神之說的。可近來重生一遭,難免會對此有所動搖。
拜完神一出門,又撞見了師慎。
這回,他身邊多了個年輕姑娘,瞧著也是十五六歲的年紀,大眼睛小嘴巴,鼻頭翹翹的,一身艷紅紗裙,脖子上掛著一串金燦燦的瓔珞,膚白勝雪,嬌憨明媚。
姜陽曾在師慎府中見過她,她是師慎唯一的親妹妹,名為師嫣。
聽聞師家老太爺年近半百才得一女,對她百般寵愛。甚至臨死前,老太爺還在連聲囑咐師慎,要他好好照顧她。
如今太后當政,師家的地位水漲船高。作為師家輩分最高的女眷,師嫣幾乎被捧到了天上,養成了一派誰都不慣著的驕縱脾氣。
她遠遠便認出了姜陽,但師家和公主府向來不對付,所以并沒有打算搭理姜陽。
倒是師慎,生怕不惹事一樣,隔了四五步遠就笑瞇瞇地招呼道:“郡主,又見面了。”
姜陽還在糾結怎么應對,另一個聲音便替她解了難。
“好巧,師大人……都說大人公務繁冗,夜以繼日,沒想竟也有如此閑情。”
師慎依舊笑瞇瞇的:“燕王殿下……聽聞殿下病弱體虛,常年臥床,今日看來,也并非如此。”
“燕王?”
一個脆生生的聲音打斷了二人暗戳戳的交鋒,紅衣少女上前一步,眼睛亮晶晶的,直盯著易晏看:“難怪我從未見過你。”
“……”
姜陽順著她的目光看向易晏,正與低頭看她的易晏對上了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