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夜,濃稠如墨。
池家府邸燈火通明,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冷寂。雕花廊柱下,幾名仆人垂首靜立,連腳步聲都刻意放輕,仿佛生怕驚擾了這座深宅的某種隱秘秩序。
“篤、篤、篤。”
年邁的仆人停在二樓盡頭的房門前,屈指輕叩三下,聲音恭敬而克制:“少爺,晚餐已經準備好了。”
短暫的沉默后,門內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帶著幾分慵懶的沙啞:“好,一會兒就去。”
“是,少爺。”仆人微微躬身,眼角余光掃過緊閉的房門,隨即悄無聲息地退下。
——
房間里,夜風穿窗而入,掀起厚重的絲絨窗簾。月光如銀,斜斜地傾瀉進來,在深色地板上勾勒出一道清冷的邊界,最終落在中央那張寬大的床上。
池煜軻仰面躺著,黑色衛衣的兜帽半掩住他的臉,只露出線條分明的下頜和一抹淡色的薄唇。風掠過時,額前的碎發被輕輕吹開,露出一雙冰藍色的眼眸——那顏色極冷,像是極地冰川深處封存的刃,鋒利而疏離。
他緩緩坐起身,寬肩撐起衣料,隱約可見鎖骨凹陷的陰影。衛衣下擺因動作掀起一截,露出勁瘦的腰線,蒼白的皮膚在月光下幾乎透明。
床頭的古董座鐘“咔嗒”輕響,時針指向九點。
池煜軻抬手將頭發向后捋去,冰藍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一閃。他赤腳踩上地毯,足底傳來羊毛的輕微刺痛。經過穿衣鏡時,鏡面映出一道修長的剪影:丹鳳眼,雙眼皮,五官如工筆勾勒,漂亮卻帶著不容接近的冷感。
門外,走廊的壁燈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池家的餐廳燈火通明,水晶吊燈折射出的光芒在銀制餐具上流轉。紅木圓桌上擺著精致的八菜一湯,熱氣氤氳間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池煜軻走進餐廳時,目光先落在了主位上。父親池驚天穿著深灰色的家居服,正慢條斯理地用白瓷勺攪動著面前的湯羹。他眉宇間的威嚴絲毫未減,即使是在家中用餐,背脊也挺得筆直,像一柄出鞘的利劍。
母親冷蘭月坐在父親右側,一襲墨綠色旗袍勾勒出優雅的身形。見池煜軻進來,她溫柔地笑了笑:“煜軻來了,快坐下吃飯。“她伸手示意身旁的座位,腕間的翡翠鐲子隨著動作輕輕晃動。
池煜軻的目光在父親臉上停留了一瞬,沉默地拉開椅子坐下。餐廳里只有餐具碰撞的輕微聲響,壓抑得讓人透不過氣。
“明日,你去江城上學吧。“池驚天突然開口,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天氣,“手續都辦好了。“
銀筷在指尖一頓,池煜軻抬起頭:“為什么突然讓我轉學?“
“沒有為什么。“池驚天放下湯勺,瓷器與桌面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讓你去就去。“
池煜軻的指節微微發白:“可是父親,我在京城——“
“嗯?“池驚天一個眼神掃過來,濃眉下的目光銳利如刀。餐廳里的溫度仿佛驟然下降,連一旁侍立的傭人都屏住了呼吸。
冷蘭月輕輕按住丈夫的手臂,轉頭對池煜軻柔聲道:“江城的教育資源很好,你父親也是為你好。“她的眼神帶著懇求,暗示兒子不要再爭辯。
池煜軻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最終低下頭,將未盡的話語咽了回去。他機械地夾起一塊魚肉,卻嘗不出任何味道。
窗外的樹影婆娑,月光透過紗簾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影子。池煜軻冰藍色的眼眸暗了暗,他知道,這從來都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第二天
清晨的薄霧還未散盡,黑色轎車緩緩停在江城四中校門前。池煜軻拎著書包下車,冰藍色的眼眸掃過這座陌生的校園——紅磚教學樓爬滿藤蔓,操場邊的梧桐樹在風中沙沙作響。與京城的貴族學校不同,這里的空氣中飄散著更為鮮活卻也更為粗糲的氣息。
“今天放學我自己回去。“他單手插兜,對司機淡淡道。
司機欲言又止,最終只是躬身:“少爺注意安全。“
初三(3)班的教室里,當班主任介紹這位轉學生時,竊竊私語聲像潮水般漫開。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池煜軻將書包隨意扔在桌上,窗外斑駁的樹影落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前桌女生偷偷回頭,卻被他一個眼神凍得慌忙轉身。
第三節課的下課鈴響起時,池煜軻踱步走向走廊盡頭的洗手間。
還未走近就聽見里面傳來悶響,混雜著不堪入耳的咒罵。推開門,五個男生正將一個瘦弱少年按在潮濕的地面上。
“王凱!你們干什么!“被按在地上的男生突然掙扎著喊道。
黃毛獰笑著抬腳:“讓你長點記性——“
話音未落,他的衣領突然被一股大力拽住。池煜軻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們身后,左手還保持著抓握的姿勢。洗手間瞬間安靜得可怕,水滴從破裂的水龍頭里墜落,在瓷磚上敲出清晰的回音。
“滾。“
這個字像刀鋒般劈開凝滯的空氣。王凱漲紅了臉,卻在觸及對方眼神時莫名打了個寒顫。最終他狠狠踹翻垃圾桶:“小子你給我等著!“
夕陽將巷子切割成明暗交錯的狹長空間。池煜軻踩著斑駁的光影前行,書包隨意搭在肩頭。,忽然聽見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砰——!
后腦傳來劇痛的瞬間,他看見自己的影子在墻面上扭曲變形。鋼管與顱骨相撞的悶響在耳膜內震蕩,溫熱的液體順著脖頸流進衣領。
模糊的視線里,王凱扭曲的笑臉在暮色中晃動:“新來的?老子今天就教教你江城的規矩!“
池煜軻跪倒在地時,最后一縷陽光正從巷口消失。
黑暗如潮水般涌來,恍惚間他聽見金屬劃過地面的刺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