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木盒里的紅裙，蘇昭的目光掃過老人臉上的神情。

　　“阿婆。“

　　蘇昭在餐桌旁坐下，聲音放得極輕：“昨晚那裙子...是您捐的？“

　　李阿婆正往碗里舀豆汁的手頓住了。

　　青瓷碗沿磕在桌沿發出脆響，豆汁兒濺在她手背，她卻像沒知覺似的，盯著碗里晃動的漣漪，喉結動了動。

　　“是我外孫女的。“

　　蘇昭注意到老人的指尖在發抖。

　　她伸手按住那只青筋凸起的手，溫度涼得讓人心驚。

　　“囡囡今年該二十二了。“

　　李阿婆突然笑了，眼角的皺紋里滲著水光。

　　“打小就愛穿紅裙子，說像春天里的山茶。去年她生日前半個月，我翻出壓箱底的真絲料，在領口縫了珍珠，和她奶奶當年給我梳麻花辮時別的夾子一個樣兒。“

　　她從圍裙口袋里摸出張照片，照片邊角卷著毛邊，上面是扎麻花辮的女孩。

　　鼻尖沾著奶油，舉著半塊蛋糕正沖著鏡頭笑。

　　“她說等生日那天，要穿著新裙子去見男朋友。可...可那天早上...“

　　老人的聲音突然哽住。

　　蘇昭順著她的視線看向窗外，樓下的香樟樹枝椏間，懸著個褪色的晴天娃娃，和照片里女孩床頭掛的那個一樣，就連補丁位置都一樣。

　　“貨車闖紅燈。“

　　李阿婆用袖口擦了擦眼睛。

　　“我趕到醫院時，囡囡攥著我的手說：奶奶，裙子還沒穿，然后，就沒了。“

　　她突然抓住蘇昭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皮肉。

　　“我不敢留著那裙子，可又舍不得燒。小蘇，你說她是不是怪我？怪我沒把裙子給她？“

　　蘇昭腦海中傳來系統微微的震動。

　　她低頭，看到面板上驅邪功德欄的字符在快速地跳動，最后顯示為：

　　【未完成的執念：生日禮物，限時24小時。】

　　“她沒怪您。“

　　蘇昭反握住老人的手，觸感像握著片風干的銀杏葉。

　　“她只是，太想穿上那條裙子了。“

　　午后的倉庫拉著遮光簾，蘇昭將紅裙平鋪在木桌上。

　　系統提示音在耳畔響起時，她的指尖泛起淡淡的金光。

　　【叮，檢查到怨靈殘留氣息，是否消耗100點功德進行回溯，當前總功德值：1210/1000（二階修德）】

　　“是。”

　　隨著提示音的結束，眼前的畫面突然扭曲。

　　暴雨傾盆的十字路口。

　　穿紅裙的女孩踮著腳看手表，發梢滴著水，卻笑得眼睛彎成月牙。

　　她懷里抱著個禮盒，盒蓋上系著粉色蝴蝶結，和李阿婆家茶幾上那個紅漆木盒，是同款。

　　“說好了五點見。“

　　女孩對著手機嘟囔：“再不來我可要生氣了。“

　　遠處傳來刺耳的剎車聲。

　　畫面閃白。

　　醫院的走廊，消毒水味嗆得人睜不開眼。

　　女孩躺在推床上，手無力地垂著，指尖還纏著那半段粉色絲帶。

　　她的目光掃過陪護椅上的紅漆木盒，張了張嘴，唇形像是：奶奶。

　　最后一幕是漆黑的倉庫。

　　紅衣女鬼趴在紅裙上，指甲深深掐進布料，喉嚨里發出破碎的嗚咽。

　　“他...沒來。“

　　記憶碎片消失，蘇昭的額頭滲出細汗。

　　她望著紅裙領口的珍珠，終于明白女鬼身上那股扭曲的怨氣從何而來。

　　不是對死亡的不甘，是對約定的失望，是被最期待的人遺忘在暴雨里的恐懼。

　　“你的執念，我幫你解決。“她輕聲說。

　　帶著紅裙，蘇昭起身離開。

　　傍晚的社區墓園飄蕩著桂花香。

　　蘇昭在青石臺階前鋪好藍布，將洗凈熨平的紅裙輕輕展開。

　　珍珠在夕陽下泛著暖光，像晚霞的天際中撒了一把碎星。

　　她點燃三炷香，插在白瓷香爐里。

　　香灰打著旋兒飄落，在紅裙前堆成小小的塔。

　　“林小棠。“

　　蘇昭翻開從李阿婆那里借來的相冊，照片里的女孩穿著白T恤，蹲在香樟樹下逗弄著流浪貓。

　　“你奶奶說，你最愛聽月亮彎彎。“

　　她清了清嗓子，學著李阿婆，用走調的音調哼起那首童謠：“月亮彎彎，肚里坐個爹爹...“

　　風突然轉了方向。

　　紅裙的裙角輕輕揚起，像有人提著裙裾轉了個圈。

　　蘇昭抬頭，看見半空中浮著道半透明的影子。

　　女孩穿著紅裙，發辮上別著珍珠夾子，眼睛里的戾氣早已消散，只剩溫柔的水光。

　　“奶奶...沒忘。“

　　她的聲音像春夜的細雨。

　　“我也沒怪他。那天，他在加班，后來趕去醫院時，我已經...“

　　她的手撫過紅裙上的珍珠，嘴角慢慢彎起來。

　　最后看了眼墓園外的香樟樹。

　　那里掛著個新的晴天娃娃，是李阿婆下午剛掛上去的。

　　“謝謝。“

　　話音未落，她的身影化作萬千金芒，融入暮色里。

　　系統提示音接連響起。

　　【叮！完成特殊善舉，怨靈的遺愿，日行一善值+100，當前日行一善值：140/500（一階善人）】

　　【恭喜宿主升級為：一階善人，解鎖新道具：清凈香灰（可壓制小型邪氣，持續5分鐘）】

　　蘇昭將裝著香灰的小瓷瓶收進帆布包，抬頭時正看見李阿婆拎著保溫桶站在墓園門口。

　　老人朝她揮了揮手，臉上的笑紋比桂花還甜。

　　夜風漸起時，蘇昭回到倉庫。

　　鎮魂鈴安靜地垂在梁上，紅漆木盒里的紅裙疊得整整齊齊。

　　她剛要關窗，忽然聞到一縷若有若無的腐臭味，像腐爛的棉絮混著血銹味。

　　源頭是社區東頭，義捐點方向。

　　隨著氣味傳來的還有隱隱的喧嘩。

　　“阿昭姐！“

　　隔壁修車鋪的小王跑過來，額角沾著機油。

　　“義捐點的舊衣服突然自己飄起來了！還...還有股子冷風往人脖子里鉆！“

　　蘇昭攥緊帆布包帶，看著遠處義捐棚頂被風掀起的一角。

　　月光下，幾件褪色的外套正詭異地懸浮著，袖口像被無形的手攥著，朝著她的方向微微晃動。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清凈香灰，轉身時，系統面板上暗蝕會相關線索的標記突然開始閃爍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