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蘇余是被一記響亮的耳光打醒的。

　　睜開眼，她看見一只灰背海鷗正用翅膀狂扇她的臉，鳥喙里還叼著一片魚鱗。

　　“臥槽！”

　　她想大喊，喉嚨里卻只發出“咕嚕咕嚕”的吐泡泡聲。

　　等等，魚鱗？

　　蘇余艱難地轉動眼珠，發現自己被掛在晾魚架上，成了一條半干的黃花魚。

　　她的視野很奇怪，像是被分成了兩半，一半看著天空，一半看著沙灘上來來往往的人類。

　　“我這是穿越成...咸魚了？”

　　蘇余想起自己倒下前電腦屏幕上未保存的PPT，心梗了一下。

　　但問題不大，再也不用做社畜了，直接成了海產，不用再操心各種匯報了。

　　陽光曬得她鱗片發燙，海風吹過魚鰓，帶來咸腥的氣息。

　　她轉動干澀的魚眼，瞥見身旁的竹竿上也掛著數十條風干的小魚。

　　它們在咸咸的海風中搖晃，像一串串失聲的風鈴。

　　【叮——咸魚觀察系統激活】

　　她的大腦忽地響起一陣勁爆的機械音。

　　【本系統將幫助您適應新身份】

　　【第一階段任務：曬足180天】

　　“誰要當咸魚啊！”

　　蘇余在內心咆哮，“給我換個龍傲天系統！”

　　她瘋狂地眨眼睛，企圖用意念為自己發聲，卻只能瞪著個死魚眼直視太陽。

　　“這位魚姐，新來的？”身下突然傳來細碎的聲響。

　　只見晾魚桿下趴著一只小螃蟹，正用鉗子敲打竹竿跟她搭話。

　　蘇余的死魚眼瞪得溜圓：“螃蟹能跟我會說話？”

　　“廢話，你是海產，當然能跟海鮮說話。”小螃蟹驕傲地舉起個鉗子，“我是這片晾魚場的包打聽，蟹阿三。”

　　蟹阿三順著桿爬過來，兩只小黑眼珠緊盯著蘇余的鱗片：“有意思...你的鱗片怎么會發光？”

　　蘇余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咸魚鱗片在陽光下泛著虹彩，像是鍍了一層極薄的光。

　　海風拂過，那光澤似是水流一樣緩緩流動。

　　“魚姐，你偷偷擦了防曬霜吧？”

　　蟹阿三用鉗尖輕叩那片最亮的鱗，發出清脆的“叮”聲。

　　“喂！新來的！”

　　隔壁竹竿的老咸魚突然開口，“注意點！你的反光晃到我了！”

　　蟹阿三小聲介紹：“這是咸魚王，據說已經在桿上掛了四年，脾氣不好...”

　　“是四年零四個月！”

　　老咸魚氣呼呼地糾正，“現在的年輕魚，連基本的晾曬禮儀都不懂！”

　　蘇余沒想到做咸魚也會遇到職場老油條！

　　她想張口反駁，突然看到生氣的老咸魚頭頂浮出一縷灰白色的霧氣。

　　她正疑惑，又聽見海灘上傳來孩子的笑聲。

　　轉眼望去，蘇余驚訝地發現整個漁村在她眼中變成了色彩的海洋。

　　在不遠處補漁網的老頭，頭上飄著悠閑的淡藍色；

　　沙灘上跑來跑去的孩子們，頭頂是跳躍的明黃色光點；

　　而站在石頭邊抽煙的中年男人，整個人都被暗紅色的焦慮籠罩著。

　　“怎么回事...”她吐出一串震驚的泡泡，“人的身上怎么會有五顏六色的光？”

　　“噢！你這是共感天賦！”

　　蟹阿三激動地揮舞鉗子，“去年有只墨魚精也有這本事，后來被人類抓去...呃，當我沒說。”

　　它突然鉆進貝殼躲了起來。

　　.......

　　日子在潮漲潮落中流逝，蘇余和海鮮鄰居們建立了奇怪友誼：寄居蟹會幫她趕走海鷗，小貝殼們每晚給她講海底八卦，清晨時候會有海鳥來啄她的咸魚尾巴，但下一秒海鳥不是被橫空飛來的貝殼砸中腦袋，就是被浪花精準澆成落湯雞。

　　最離譜的是某只賊鷗，剛抓住她的魚尾，就被一群瘋狂躍出水面的沙丁魚撞暈過去。

　　“這合理嗎？”

　　蘇余看著在海灘上口吐白沫的賊鷗，一臉懵圈。

　　蟹阿三慢悠悠地磨了磨鉗子，一副見慣大風大浪的模樣：“東海這地方，邪門事兒多了去了。”

　　它朝海面努了努嘴，“七十年前，東海發生大地震，海底裂了道口子，打那以后，什么妖魔鬼怪都往外冒...”

　　話音未落，它突然鉗子一僵，小眼珠子瞪得溜圓：“等等，那是個啥？！”

　　蘇余順著它的視線望去。

　　在潮濕的海堤邊緣，一個小男孩正搖搖晃晃地朝著大海走去。

　　臺風將至，小男孩腳下是滑膩的青苔，身旁就是翻涌的墨色海浪。

　　一個浪頭打來，男孩腳下一滑，整個人向海面傾斜。

　　“不好！”蘇余的魚尾猛地一抽，“這娃要掉海里了！”

　　下一秒，又一個巨浪轟然拍下！

　　“糟了，我要去救人！”

　　蘇余急得扭動身體，卻被晾魚繩勒得她魚鰓生疼。

　　“你他媽是條咸魚啊大姐！”

　　蟹阿三用鉗子狂敲她腦殼，“咸魚怎么救人，你認清現實好嗎！”

　　現實就是，那孩子正失控地撞向浪頭。

　　蘇余感覺魚膽一熱，見死不救非好魚！

　　“給爺斷！”

　　她一個咸魚打挺，晾魚繩“啪”地繃斷，飛出去的瞬間，她聽見蟹阿三在后面大喊：

　　“別！犯！傻！”

　　蘇余本能地弓起略微發硬的魚身，借著海風的力量將自己彈射到小男孩的身后。

　　浪潮翻涌的瞬間，小男孩忽地轉過身來，一雙漂亮的眼睛隱隱泛出星云的光。

　　他的左眉從中間截斷，一道歪斜的疤痕貫穿眉角，像是有人曾用鈍器粗暴地削去了一塊皮肉。

　　“姐姐。”

　　斷眉小男孩轉過頭來，咧嘴一笑，眉眼間的傷疤扯成扭曲的弧度，“你終于來找我玩了。”

　　蘇余：“？？？”

　　恍惚間，蘇余看見自己的影子投在男孩的瞳孔里。那影子不是一條咸魚的模樣，而是一個伸展雙臂的人影。

　　沒等她反應過來，巨浪已經轟然砸下。

　　“咕嚕嚕...”

　　咸腥的海水灌入鰓中，嗆得她一邊撲騰，一邊噴出一串泡泡。

　　浪潮在耳邊尖嘯，蘇余猛地擰身，一記甩尾用盡了全部力氣，將男孩拍回淺灘。

　　反作用力卻將她狠狠推向深淵。

　　混亂中，她的后背撞上暗礁，骨骼碎裂的脆響裹挾著浪潮摧毀著她的神志。

　　“真他媽.....算了，也不虧...”

　　穿越時，自己是翻白眼的咸魚。

　　死掉時，自己是會救人的傻魚

　　帶血的氣泡從嘴角溢出，蘇余望著頭頂越來越遠的光亮，突然覺得這結局也不算太糟。

　　至少那孩子的斷眉，不會再添道新疤了。

　　問心無愧就好。

　　巨浪裹挾著她在海中浮浮沉沉。

　　隱約間，她的魚尾逐漸消融，鱗片化作無數光點，某種溫暖的力量從大海的深處涌來，溫柔地包裹住她...

　　“嘩啦！”

　　海浪輕涌，將蘇余沖上沙灘。

　　再次睜眼時，蘇余四仰八叉摔在沙灘上，嘴里呸出半只小蝦米。

　　“嘖，疼疼疼...”

　　她嗆出一口海水，咳得胸腔生疼，手指下意識抓進濕沙里...

　　等等，手指？

　　蘇余驚愕地抬起手，陽光下，她的五指變回人類的樣子，指縫里嵌著幾片閃爍微光的魚鱗，陽光一曬，魚鱗蒸發成細碎的水霧。

　　一條咸魚，重活一世，再度為人。

　　“呃...小孩呢！”

　　熱心腸的蘇余光著屁股跳起來，四下張望。

　　蟹阿三從礁石后探出頭，“厲害啊魚姐，咸魚翻身真變人了？”

　　“但你能不能先遮一遮...”

　　蘇余低頭看了看，突然很懷念當咸魚時不用穿衣的日子。

　　“少廢話！”

　　蘇余扯了片海藻遮羞，“那孩子呢？我明明將他推上岸了！”

　　蟹阿三鉗子一攤，“沒有啊，我就看見你一個咸魚打挺跳海，然后光著腚被浪拍回來。”

　　蘇余頭皮一麻，轉頭望去，只見沙灘上有一串小腳印，歪歪扭扭地通向不遠處的礁石區。

　　“不好...”

　　她顧不上腳底被貝殼硌得生疼，跌跌撞撞追過去，剛繞過一塊爬滿藤壺的礁石，就猝不及防地撞進一片陰影里。

　　“小心。”

　　清冽的嗓音從頭頂傳來。

　　蘇余抬頭，看見一個抱著書的男人正低頭看她。

　　他的白襯衫被海風吹得緊貼胸膛，領口別著一枚貝殼領針，淡藍色的貝殼在陽光下泛著輕柔的光。

　　還沒等蘇余開口，男人忽然蹙眉，目光越過她肩頭。

　　沙灘上不知什么時候多了個昏迷的小男孩。

　　海水正快速地向小男孩的位置涌去，轉眼就漫到了他的腳踝。

　　“等等，這不對勁...”

　　蘇余明明記得，潮水剛才還在退...

　　男人快步上前，正要彎腰抱起男孩，就在這一瞬，蘇余耳邊響起陣陣嗚咽聲，像是從深海傳出的痛苦呻吟。

　　這時，小男孩睜開了眼睛。

　　“姐姐，”

　　他的聲音輕得像海風：“你也聽見大海的哭聲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