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家里來客人了
“二嬸,快回家。我二叔暈倒了!”來人正是錢東,滿頭大汗,呼哧帶喘。
“啊?”
劉慧茹瞬間慌了神,趕緊要隨錢東離開,差點(diǎn)連隨身的小包都忘了拿。
錢萊拿著包緊跟在后,心下不免略微失望:看來在劉慧茹心中,仍然還有錢建剛重要一席。
差一點(diǎn)就要脫口而出的話,被她強(qiáng)壓了下去。
此時的錢家小院,因為要收拾搬家,院落中已經(jīng)散落著稀稀拉拉的各種雜物。
劉慧茹第一個沖進(jìn)臥室,拉著剛剛醒過來的錢建剛,要去醫(yī)院。
“干什么啊!沒多大事。廠里小胡醫(yī)生都給我拿藥了。”
錢建剛甩開她的手,杵著自己的額頭,滿臉愁容。
剛剛,聽說了那伙人竟然在廢棄車間住了好幾天了,錢建剛就預(yù)感大事不妙。
怕什么來什么!所有被他精心藏起的寶物,一件不落的全都不見了。
可又不能報警,也不能跟任何人說起,活活把他憋死。
要是被那些賊人發(fā)現(xiàn),賣了錢……
或者,被警方當(dāng)成臟物收了去……搞不好,還會查出自己以前那些事......
不敢想!不敢想!
總之,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他好像理解了秦紅香的苦。
可憐自己,仗著有這些寶貝,肆意拿錢供養(yǎng)大房。想著,最后有這筆錢打底,他晚年生活總不會太差。
完了!全完了!這跟斷了他的命有什么區(qū)別?
“你這是怎么了?是不是血壓又高了?”劉慧茹仍然關(guān)心自己的丈夫。
“怎么了?還不是讓你這寶貝閨女給氣的。”錢建剛瞪了一眼站在劉慧茹身后的錢萊,厭惡之情爬滿老臉,翻了個身,背對著娘倆,“我告訴你,家里現(xiàn)在沒錢了。顧家的禮金,你得給我還回來。”
錢萊冷笑:“好好的,剛半個月不到,你的工資呢?哦,對。給大伯母了。沒錢,跟大伯母要啊?”
“你!”看著錢萊幸災(zāi)樂禍的樣子,錢建剛恨不得起身揍她。無奈,剛一動身,太陽穴突突跳。
“劉慧茹,你管管你的好閨女。她爸都病成這樣了,她還在那說風(fēng)涼話。哼,下半個月,我上不了班,得請病假。下個月,怕是要喝西北風(fēng)了。”
“怎么會喝西北風(fēng)?錢小珍、錢東,她們都有工資。平日里你不要小輩的錢,可眼下,如果家里真有困難,我想,每個人拿出來一些,湊一湊,怎么也夠了。”
“二嬸,你不知道。我媽昨天被警察帶走了!……可能得交一筆罰金才能出來。我叔,也是被這事愁的……”錢東只覺得難以啟齒,斷斷續(xù)續(xù)訴說。
“罰金?要多少錢?”
“至少二百。”
二百!
劉慧茹一個月工資才三十六塊八毛五,錢建剛也才四十五塊六毛八。二百,可是倆人兩個多月的工資啊!
“要是交不出怎么辦?”錢萊問。
“那樣,就會延長拘留時間,甚至改判刑期。”
“大伯母出來也沒什么事做。在里面,有人免費(fèi)定時送飯,不是挺好么?生活又有規(guī)律。
她沒工作,平時也不掙工資。這回,就當(dāng)為家里掙了二百塊,何樂不為,有什么可愁的?”錢萊粉紅面頰上,笑顏如花地望著錢東。
“你……你怎么心這么狠?她畢竟年歲那么大了......那里面哪里是你說的那么好?”錢東性子軟,像個女人,遇事頂不起一點(diǎn)門面。
讓錢萊回了一句,眼圈就開始泛紅。
正在這時,院門被人推開。
“小姑,萊萊姐,你家來客人啦!”
梳著利落男孩兒短發(fā)的小姑娘,剛進(jìn)門就扯著嗓子朝堂屋里大喊。
聞聲,錢萊臉上瞬間炸開了花,風(fēng)一樣沖出家門,直直撲向院子中的人。
“楊老師,您怎么來啦!”
喜出望外,抱著楊廷華轉(zhuǎn)圈圈。
被錢建剛逼到鄉(xiāng)下外婆家的那幾年,楊廷華替代了劉慧茹的角色,處處愛護(hù)錢萊。
她是在大改革中,被下放來厚福村的大學(xué)教授。
那個時期,別說村里娃娃沒人上學(xué),就是在城市,學(xué)校里也早沒了學(xué)習(xí)的身影。
可唯獨(dú)老劉家這個外孫女。隨時隨地都捧著一本書,靜靜躲在角落里,一看就是一天。
那姑娘長得好看,水靈靈的大眼睛,忽閃卷曲的睫毛。站在一群村娃子當(dāng)中,格外顯眼。
只是,這孩子性格太過軟弱。經(jīng)常被村里孩子排擠。
這讓楊廷華不禁想到了自己。同樣的與眾不同,同樣被周遭嫌棄。
兩個同病相憐的人,此刻有種惺惺相惜的緣分。
女孩厭惡自己的名字是“來弟”,想改名。知道楊廷華有學(xué)問,便求上來。
于是,便得來單名一個“萊”字。
“萊蕪春潤玉,菡萏濯清漪。”楊老師告訴她,這是“出淤泥而不染,濁世自清”的意思。
少女愛極了自己的新名字,也被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楊老師深深吸引。
兩個喜歡讀書的人,順理成章越聊越投機(jī)。
后來,她發(fā)現(xiàn),女孩求知若渴,甚至超過了她所有學(xué)生。
一個充滿求知欲,一個甘為圣賢師,一拍即合。
在原主孤單無助的歲月里,楊廷華勝過母親般存在。
就連女孩初次月事,也是楊廷華悉心呵護(hù)。給她講女孩子要如何學(xué)會保護(hù)自己,如何自強(qiáng)自愛。
“姐,你沒想到我能把楊老師帶來吧?”表妹劉賀青笑眼彎彎,看著緊擁在一起的兩人。
“賀青,楊老師,快進(jìn)屋。”劉慧茹接過兩人手中的行禮,往屋里帶。
“小姑,我一接到我姐電話,麻溜地去告訴了楊老師。當(dāng)天,我倆就收拾了行禮,緊趕慢趕地跑來了。”
“媽,我馬上要去部隊了。可大房他們……留你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剛好,想著賀青馬上也要來城里上學(xué),索性,就讓她提前過來。”
錢萊知道,錢建剛內(nèi)心有些忌憚劉家。
雖然劉慧茹并非劉家親生,但她卻是劉家團(tuán)寵寶。
老兩口在村中名望甚高,三個大哥,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就連這第三代的小姑娘,被養(yǎng)的也是混不吝的樣子。
打從跟劉慧茹定下親事,錢建剛非必要不會去丈母娘家。
打心眼里發(fā)怵!
惡人自有“惡人”磨。假小子劉賀青,就是她請來的錢建剛克星。
有她在家,錢建剛也不敢由著性子欺負(fù)劉慧茹。
所以,那日給組織部打完電話,緊接著就通知了劉賀青。
“我聽說,你不去念大學(xué)了?”
楊廷華一臉嚴(yán)肅看著錢萊:“為什么?”
錢萊拉她坐下,遞上一杯溫水:“楊老師,我知道您聽到這消息,就得著急。
這大學(xué),我恐怕真的去不成了。我得去部隊解決我跟顧撼川同志的婚事。
這些,都得感謝我爸的安排。”
“你爸!?上大學(xué)是每個公民合法權(quán)益,誰都沒有資格干涉。他知不知道,這是關(guān)系到你一生的大問題?”
楊廷華太生氣了。
這么一個得意弟子,竟被家人所累,失去了如此寶貴的機(jī)會。
“楊老師,別生氣。事情既已如此,我心中早有其他打算。何況,組織上也都知道了我和顧撼川同志的事。”
“你有了什么打算?”
錢萊頓了頓,她總不能說,她未卜先知,知道兩年后恢復(fù)高考吧!
想了想措辭,抿嘴一笑,道:“既然組織上需要我去照顧顧撼川同志,我愿意去部隊。等過兩年,他情況穩(wěn)定一些,我再去上大學(xué)。說不定,那時候,我還能去京市上大學(xué)呢!”
“你真是這么想的?”楊廷華聽聞,口氣緩和些,“既然這樣,那我支持你的想法。不過,兩年時間,說短不短,你可千萬千萬別停止學(xué)習(xí)。如果需要什么復(fù)習(xí)資料,你就給我寫信。我給你寄過去!”
“您給我寄過去?”
“表姐,楊老師恢復(fù)身份啦,馬上就要回京市,官復(fù)原職!以后,你可以爭取考去楊老師的大學(xué)!”
“啊!這是真的嗎?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太出乎意料!錢萊又一次栽進(jìn)楊老師懷中,激動得眼淚順著臉頰流下。
“還有,”楊老師為她拭淚,又從兜里掏出一張紙片,交給錢萊,“聽說你要去新市。喏,這是我?guī)熜值穆?lián)系方式。我給他寫了信,讓他照顧你。如果你有事,一定去找他。
找他,就等于找我,千萬別客氣。”
堂屋里一片歡聲笑語,惹得里屋的錢建剛心煩意亂,感覺自己被全世界遺忘。
只有錢東,哭唧唧靠在床沿陪他。
看一眼不算頂天立地的大侄子,他心口更堵得慌。
這個死丫頭,自打出了車禍,性情大變。
現(xiàn)在,竟越看越像個“天降冤家”,一身反骨,全用來對付自己。
錢建剛支撐著身體剛翻了個身,門外就來了一波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