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宮KPI與唱歌的仙人掌
血池那冰冷粘稠的腥氣仿佛還糊在鼻腔里,混著謝無妄身上那股萬年寒冰的味道,形成一種揮之不去的、噩夢般的感官烙印。林妙妙幾乎是飄著回到魔宮給她分配的“員工宿舍”——一個位于最偏僻角落、緊挨著疑似垃圾處理通道(散發著可疑的酸腐味)、面積比思過崖石洞大不了多少的幽暗石室。
石室里只有一張光禿禿的石板床,一張歪腿的粗糙石桌,和一個不斷滲出陰冷濕氣的角落。唯一的“光源”是墻壁上一小片散發著慘綠色幽光的苔蘚,照得她臉色發青。
她把自己摔在冰冷的石板上,裹緊單薄的弟子服,身體還在不受控制地細微顫抖。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如同潮水般退去后,留下的是更深沉的恐懼和無盡的迷茫。清潔工?儲備糧?情緒安撫物?血池掛件?明天還要“繼續”?繼續去當那個冰冷人形抱枕,在翻涌的血池邊緣玩命?
【滋…宿…主…生命…體征…恢復…滋…精神…受創…程度…中度…滋滋…建議…查收…新…手…禮包…滋…轉移…注意力…】
系統那卡頓的電子音,此刻聽起來竟有幾分“貼心”的錯覺。
新手禮包?林妙妙麻木地調出意識中那個依舊閃爍著雪花亂碼的系統面板。一個破破爛爛、打著補丁的像素風禮盒圖標在角落蹦跶著。
意念點擊。
【叮!滋…新…手禮包…開啟…滋滋…獲得:】
【1.救贖值 x 50點(基礎貨幣)】
【2.基礎清潔套裝(魔宮特供版):】
-【永不磨損但會咬人的掃帚(精良)x1】
-【吸水性強但會尖叫的抹布(普通)x1】
-【容量未知且可能漏水的臟水桶(粗糙)x1】
【3.系統抽獎券(新手特惠)x1】
【4.《魔宮清潔工生存指南(殘缺版)》x1(文字亂碼率73%)】
禮包內容彈出來的瞬間,林妙妙看著那幾樣“特供”清潔工具的描述,嘴角抽搐了一下。會咬人的掃帚?會尖叫的抹布?這魔宮的清潔工作果然不是人干的!
她的目光落在最后那張【系統抽獎券】上。絕望之中,人總是需要一點虛無縹緲的安慰劑,哪怕是從一個故障系統手里抽出來的。
抽!
意念下達指令。
系統面板上瞬間炸開一片更加混亂、更加刺眼的彩色亂碼雪花,伴隨著仿佛老式街機故障的“滴滴嘟嘟”刺耳噪音。一個像素模糊、邊緣閃爍的抽獎輪盤在亂碼風暴中艱難地旋轉起來,上面的獎品圖標糊成一團,根本看不清是什么。
輪盤越轉越慢,最終,指針顫顫巍巍地停在了一個…勉強能看出是綠色、帶刺的盆栽圖標上。
【滋…恭喜…宿主…滋…獲得:…會唱歌的仙人掌(奇物)x1!】
光芒一閃,一個沉甸甸、冰涼涼的東西憑空出現在林妙妙懷里。
她低頭一看,差點沒直接把它扔出去。
那是一盆…仙人掌。盆是粗糙的土陶罐,灰撲撲的毫不起眼。里面的仙人掌倒是長得異常肥碩飽滿,通體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熒光綠,粗壯的莖稈上布滿了又長又尖、閃著金屬寒芒的硬刺。最詭異的是,在它頂端,對稱地長著兩個拳頭大小、圓滾滾、布滿細小絨毛的綠色球體,像一對…耳朵?
此刻,這盆詭異的仙人掌正安安靜靜地待在她懷里,散發著一種…難以形容的、類似剛割過的青草混合著淡淡塑料的古怪味道。
會唱歌?林妙妙狐疑地戳了戳其中一個“耳朵”球。
仙人掌毫無反應。
果然是故障系統的廢物獎品。林妙妙嘆了口氣,把這盆看起來就很扎手的玩意兒隨手放在冰冷的石桌上,不再理會。她現在滿腦子都是明天還要去血池報道的恐懼,以及眼前這份該死的清潔工作。
她拿起那本《魔宮清潔工生存指南(殘缺版)》。書頁泛黃破舊,上面的字跡果然如同系統所說,大部分都糊成一團墨跡或者扭曲成無法辨識的符號。她費力地辨認著勉強能看清的部分:
“…東偏殿…不可…靠近…黑…紋…區域…滋…(大片亂碼)…午時…前…必須…完成…標準…滋…灰塵…超…標…處…罰:…喂…深淵…蠕蟲…(亂碼)…免責聲明…滋…一切…不可抗力…損失…魔宮…概不…負責…包括但不限于…被工具反噬…滋…被魔氣侵蝕…被路過魔將踩扁…(亂碼)…”
林妙妙看得眼前發黑。灰塵超標喂蠕蟲?不可抗力包括被踩扁?這哪是工作指南,這是死亡預告書!
就在這時,一股冰冷、熟悉的意志毫無征兆地降臨,瞬間鎖定了這間小小的石室。
林妙妙渾身一僵,汗毛倒豎。
謝無妄的聲音直接在她空白的腦海中響起,簡短,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死神的通知單:
“東偏殿。”
“午時前。”
“灰塵超標,喂深淵蠕蟲。”
聲音消失,那股意志也隨之退去,留下林妙妙一個人僵在原地,臉色慘白如紙。
午時前!東偏殿!喂蠕蟲!
巨大的生存壓力瞬間壓垮了所有的恐懼和抱怨。她猛地跳起來,手忙腳亂地沖向那幾件剛剛到手的“兇器”清潔工具。
首先拿起那把【永不磨損但會咬人的掃帚(精良)】。掃帚柄是某種暗沉的硬木,入手冰涼沉重。掃帚頭則是一大蓬灰白色的、根根堅硬如鋼針的鬃毛,散發著淡淡的金屬腥氣。林妙妙小心翼翼地、試探性地用手指碰了碰掃帚頭的邊緣——
唰!
那蓬鋼針般的鬃毛猛地一縮,如同野獸齜牙,露出里面一圈細小但異常鋒利的、閃爍著寒光的金屬鋸齒!同時,一股微弱的、帶著警告意味的低沉嘶鳴從掃帚柄里傳了出來!
“嘶!”林妙妙閃電般縮回手,指尖已經多了一道細小的血痕,火辣辣地疼。
果然會咬人!
她欲哭無淚,又看向那塊【吸水性強但會尖叫的抹布(普通)】。抹布是灰黑色的,材質不明,摸上去濕漉漉、滑膩膩的,像某種深海生物的表皮。她剛把它拎起來——
“吱嘎——!!!”
一聲尖銳到能刺破耳膜的、仿佛粉筆刮過玻璃黑板放大一百倍的噪音猛地爆發!那抹布在她手里瘋狂地扭動著,發出持續不斷的、令人頭皮炸裂的尖叫!
林妙妙差點把它直接扔出去,手忙腳亂地把它按在石桌上,那恐怖的尖叫聲才變成一種委屈的、斷斷續續的嗚咽。
最后是那個【容量未知且可能漏水的臟水桶(粗糙)】。一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破木桶,邊緣還有裂縫。林妙妙剛把它拎起來,就感覺桶底一濕,冰涼的、帶著鐵銹味的臟水滴滴答答地漏了出來,落在她本就破洞的鞋面上。
“……”林妙妙看著眼前這三件“得力助手”,再看看石桌上那盆頂著兩個綠耳朵、一臉無辜(?)的詭異仙人掌,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荒謬感涌上心頭。
這工作沒法干了!這根本就是謀殺!她悲憤地想。
但想到深淵蠕蟲那黏糊糊、布滿吸盤的口器…林妙妙打了個寒顫,認命地嘆了口氣。社畜的自我修養是什么?是面對再離譜的KPI和再坑爹的工具,也要含淚做完!
她深吸一口氣,用袖子裹住手,小心翼翼地、如同拆彈般再次握住了那把會咬人的掃帚柄。這一次,她動作極其緩慢、輕柔,嘴里還下意識地念叨著:“掃帚大哥…冷靜…冷靜…咱們好好合作,爭取不加班…啊不,爭取活命…你也不想被深淵蠕蟲當磨牙棒吧?”
也許是她的“安撫”起了作用,也許是掃帚感知到她強烈的求生欲,那蓬鋼針鬃毛只是警惕地微微抖動了一下,并沒有再次齜出鋸齒。林妙妙松了口氣,又用同樣的、近乎諂媚的輕柔態度,“安撫”住了那塊還在嗚咽的尖叫抹布,讓它勉強安靜下來。至于那個漏水的破桶…只能盡量端平,減少損失了。
她拖著沉重的步伐,帶著這三件隨時可能造反的“兇器”,朝著系統地圖上標注的【東偏殿】方向走去。
魔宮的走廊依舊幽深、空曠、死寂。墻壁上那些緩慢蠕動、散發著暗紫色幽光的霧氣觸須,似乎比昨天更加活躍了一些,在她經過時,會微微地探出,如同有生命的藤蔓,帶著一種冰冷的窺視感。腳下的黑石板冰冷堅硬,腳步聲在空曠中回蕩,更添幾分陰森。
東偏殿很快就到了。殿門是兩扇厚重的、布滿詭異扭曲浮雕的黑色金屬大門,此刻虛掩著,門縫里透出更加昏暗的光線。
林妙妙推開門。
一股陳腐、陰冷、混雜著淡淡灰塵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類似陳舊皮革霉變的氣息撲面而來。
殿內空間巨大,比之前的議事廳小不了多少。穹頂依舊高聳隱沒在黑暗中。支撐的巨柱上纏繞的紫色霧氣更加濃郁。殿內光線極其昏暗,只有零星幾處鑲嵌在墻壁上的、散發著慘綠色幽光的寶石提供著微弱照明。
借著這昏暗的光線,林妙妙看清了殿內的景象,然后…倒吸了一口涼氣。
灰塵!厚厚的、如同灰色積雪般的灰塵,覆蓋了地面上每一寸黑石板!灰塵的厚度目測至少能沒過腳踝!一些巨大的、造型扭曲的、疑似家具或裝飾物的黑影,如同沉睡的史前巨獸,在厚厚的灰塵下蟄伏,只露出模糊的輪廓。墻角、柱子根、浮雕的縫隙里,更是堆積著如同小山丘般的塵絮。空氣里漂浮著無數細小的塵埃顆粒,在慘綠色的幽光下緩緩沉浮,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土腥味。
這哪里是偏殿?這分明是塵封了千年的古墓!
“午時前…灰塵超標…喂深淵蠕蟲…”謝無妄那冰冷的話語如同魔咒般在耳邊回響。林妙妙看著眼前這片堪稱“灰海”的戰場,再看看手里那把會咬人的掃帚、那塊會尖叫的抹布和那個漏水的破桶…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
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別說午時前,給她三天三夜,用正常的工具都未必能清理干凈!更別說用這些隨時可能反噬的“兇器”!
巨大的委屈、恐懼和無力感如同火山般爆發。林妙妙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她靠著冰冷的門框滑坐到地上,抱著膝蓋,把頭埋進臂彎里,壓抑地、無聲地痛哭起來。肩膀劇烈地聳動著,沾滿了灰塵的弟子服很快被淚水浸濕了一片。
為什么是她?為什么偏偏是她穿到這個鬼地方?為什么攤上這么個破系統?為什么遇到這么個變態魔頭?她只是想活著,只是想回家…她連PPT都愿意改,為什么連這么卑微的愿望都這么難?
淚水模糊了視線,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
【滋…宿…主…情緒…崩潰…滋…檢…測到…環境…灰塵…濃度…超標…3000%…滋…任務…失敗…風險…99.999%…滋滋…建議…啟動…B計劃…滋…擺爛…等死…】
連系統都開始勸她躺平了。
林妙妙哭得更兇了。她不想死!更不想被喂蠕蟲!可是…可是她還能怎么辦?她絕望地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眼前這片絕望的“灰海”,目光無意間掃過被她隨手放在門邊角落的那盆…會唱歌的仙人掌。
那盆頂著兩個綠耳朵的詭異植物,在昏暗的慘綠幽光下,靜靜地待在灰塵里,熒光綠的軀體顯得格外扎眼。
就在林妙妙悲從中來,準備徹底放棄治療的時候——
嗡…
那盆仙人掌頂端的兩個綠色絨毛球體,毫無征兆地、極其輕微地顫抖了一下。
緊接著,一陣極其微弱、極其古怪的、仿佛劣質電子合成音、還帶著電流雜質的旋律,斷斷續續、磕磕絆絆地,從那兩個絨毛球體里…飄了出來?
“當…當初…是…你要…分開…滋…分開…就分開…滋滋…”
“現…現在…又要…用…真…真愛…滋…把我…哄回來…滋滋滋…”
“愛…愛情…不…是…你…想賣…滋…想賣…就能賣…滋滋…讓…我掙開…滋…讓我明白…滋…放手…你的…愛…滋滋滋…”
荒誕、跑調、卡頓、帶著刺耳電流雜音的歌聲,如同鬼魅的低語,在這死寂、空曠、布滿千年塵埃的陰森偏殿里,幽幽地回蕩開來。
林妙妙的哭聲戛然而止。
她掛著滿臉的淚痕,嘴巴微微張開,呆若木雞地看著角落里那盆一邊微微顫抖著絨毛球“耳朵”,一邊用破鑼嗓子唱著《愛情買賣》的熒光綠仙人掌。
巨大的荒謬感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她被絕望填滿的神經上。
“噗嗤——”
一個帶著濃濃鼻音、完全不受控制的氣音,從她喉嚨里冒了出來。
緊接著,像是打開了某個奇怪的開關。
“哈哈哈哈…嗝…哈哈哈哈哈哈!”林妙妙指著那盆唱得無比投入(?)、無比難聽的仙人掌,一邊瘋狂地掉眼淚,一邊爆發出一陣歇斯底里的大笑!
笑聲在空曠的偏殿里回蕩,混合著仙人掌那荒腔走板的歌聲,形成了一曲詭異到極致、卻又莫名…解壓的交響樂。
笑著笑著,眼淚流得更兇了,但心底那股沉甸甸的、幾乎要將她壓垮的絕望和恐懼,卻仿佛被這荒誕的一幕撕開了一道口子,泄露出一點點微弱的光。
她一邊抹著笑出來的眼淚,一邊看著眼前這片依舊望不到邊的“灰海”,一個更加荒誕、更加破罐子破摔的念頭,如同仙人掌的歌聲一樣,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
“掃帚大哥…抹布大姐…桶子兄弟…”她抽噎著,對著手里那三件“兇器”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帶著淚的笑容,“咱們…按KPI算績效吧?掃一平米…給…給提成?掃不完…大不了…一起…一起給蠕蟲大哥唱《愛情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