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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傾九闕,毒后歸來

第三章 初露鋒芒 ,巧避陷阱

鳳傾九闕,毒后歸來 莎莎小美女 7468 2025-06-17 21:50:00

  儲秀宮偏殿,午后的陽光被高闊的窗欞切割,篩落一地碎金,無聲地鋪在冰涼如水的漢白玉地面上。空氣里,脂粉的甜膩與各色熏香糾纏,織成一張無形卻令人窒息的網。環佩輕響,衣袂窣窣,壓低嗓音的交談如同暗流涌動,目光交錯間,無聲的較勁與掂量已然開始。踏入這扇宮門,誰都知道,一場不見硝煙的廝殺已然拉開帷幕。

  沈清辭獨自立在窗邊一隅,身形纖秀,眼簾微垂,仿佛周遭一切的暗涌都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絕。她身上一件半新的水藍色云紋宮裝,素凈得近乎寡淡,在滿殿錦繡堆里,宛如一滴水落入濃烈的油彩。指尖隔著薄薄的衣料,輕輕摩挲著袖中那枚溫潤的舊玉鐲——母親唯一的遺物,那微涼的觸感,是她此刻唯一能汲取的鎮定。

  “妹妹今日這身,未免太過素凈了些?!币坏揽桃獍胃叩膵扇嵘ひ簦瑤е鸬冒l膩的笑意,輕易刺破了沈清辭刻意維持的寧靜。沈月柔攜著一陣濃郁的蘭麝香風,娉婷而至。她今日顯然是傾力而為,一身簇新的煙霞色云錦宮裝,裙擺上金線密繡的纏枝牡丹在光線下流光溢彩,滿頭珠翠璀璨生輝,赤金點翠鳳頭步搖隨著她的蓮步輕移,顫巍巍地晃著,映得那張精心描畫的臉更是艷光四射。她親昵地挽住沈清辭的手臂,聲音不大不小,卻精準地送入附近幾雙豎起的耳朵里:“選秀可是天大的體面,妹妹這般簡素,知道的說是你性子淡泊,不知道的,還道我們沈家……不夠敬重天顏呢?”

  沈清辭緩緩抬眸,目光平靜無波,落在沈月柔那張寫滿虛假關切的臉上。前世,就是這雙看似柔美的眼睛,在蕭徹的授意下,將致命的毒藥悄然摻入父親的湯藥之中。父親臨終前痛苦扭曲的面容,沈月柔依偎在蕭徹懷中時嘴角那抹殘忍的快意,瞬間在腦中炸開。恨意如冰冷的毒蛇,驟然纏繞心臟,幾乎令她窒息。然而,再抬眼時,那雙清亮的眸子里,只剩下恰到好處的幾分羞赧和局促:“姐姐教訓的是。只是清辭想著,今日是太后娘娘與皇后娘娘親自遴選,貴在品性端方、舉止嫻雅,過于華彩,反恐流于輕浮,失了本分。”聲音清泠泠的,不高不低,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落入周圍人耳中。

  沈月柔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眼底飛快掠過一絲惱恨,隨即被更深的甜笑覆蓋:“妹妹這張嘴呀,真真是越發伶俐了?!彼h顧四周,見無人特別注意這邊,身體又湊近了些,幾乎是貼著沈清辭的耳廓,用只有兩人能聽清的氣音低語,裹挾著毫不掩飾的惡意:“伶俐歸伶俐,可也得有福氣消受才好。妹妹這身寡淡,待會兒面圣,怕是連殿前的日光……都照不亮你半分呢?!闭f罷,咯咯笑了兩聲,扭著腰肢,像只開屏炫耀的孔雀,施施然走向被幾位京中貴女簇擁著的中心。

  沈清辭看著她搖曳生姿的背影,指尖在袖中玉鐲上微微用力,冰涼的觸感直抵心脾。來了。前世的畫面清晰地在腦中浮現:也是在這偏殿等候的空檔,沈月柔“失手”打翻一盞滾燙的熱茶,那冒著灼人白氣的褐色液體,兜頭澆向她的臉……那瞬間皮開肉綻的劇痛,毀容的恐慌尖叫,仿佛就在昨日。那一盞茶,徹底斷送了她入宮的路,也成就了沈月柔“純良無辜”的假面。

  殿內一角,兩名小宮女正吃力地抬著一只碩大的鎏金銅壺,小心翼翼地往各人面前的小幾上添熱茶。水汽氤氳,銅壺提梁在宮女手中微微晃動,顯出沉重。沈月柔正與一位身著鵝黃宮裝的貴女笑語晏晏,眼角的余光卻似有若無地鎖定了銅壺的方向,又飛快地掃向沈清辭所站的窗邊。她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捻著腰間流蘇,姿態看似閑適,身體卻隱隱繃緊,透出一種獵豹撲食前的蓄勢待發。

  沈清辭的心,一點點沉靜下去,如古井寒潭。她不動聲色地移動腳步,借著欣賞窗格上繁復纏枝蓮雕花的機會,極其自然地調整了站位。原本背對著殿內主通道,此刻已悄然變成了側身而立,那扇巨大的雕花木窗就在她身側兩步之外。陽光將她半邊身子鍍上一層淡金暖色,另一半則隱在窗欞投下的陰影里,位置變得靈活而便于應對。

  時間在脂粉香氣與壓抑的低語中粘稠地流淌。終于,一名小宮女端著紅漆托盤,上面放著幾盞新沏好的熱茶,低著頭,腳步略顯急促地朝沈清辭這邊走來。托盤邊緣,一盞青瓷蓋碗里的茶水顯然過滿,深褐色的液體在潔白的瓷壁內危險地晃蕩著,熱氣蒸騰。沈月柔幾乎是掐著點,從那群貴女中翩然抽身,臉上綻開明媚的笑意,步履輕盈地朝著沈清辭的方向“不經意”地走來,口中還嬌聲喚著:“妹妹,方才提及的那支簪子……”她的目標精準無比——正是要“湊巧”撞上那個端著滾燙茶水的托盤!

  就在沈月柔的身影與小宮女即將交匯、她肩膀微側預備發力撞向沈清辭后背的剎那——

  沈清辭動了。

  她像是被窗外倏忽掠過的什么吸引了目光,身體以一個極其自然流暢的幅度朝外、朝窗邊輕盈地一側身,水藍色的裙擺旋開一個微小的漣漪。整個人如同被一陣無形的微風拂開,恰到好處地讓出了空間。同時,她口中還逸出一聲極輕的、帶著點訝異的低語:“咦?”

  “哎呀!”沈月柔的驚呼幾乎是同時炸響!她算準了沈清辭的位置全力撞去,卻只撞到了一片虛空!身體驟然失去平衡,帶著前沖的慣性猛地向前踉蹌撲去!而那端著滿滿托盤滾燙茶水的小宮女,本就緊張萬分,被沈月柔這突如其來的一撞,嚇得魂飛魄散,手中托盤再也拿捏不住,瞬間脫手飛出!

  電光石火,一切只在瞬息!

  “哐當!嘩啦——!”

  刺耳的瓷器碎裂聲如驚雷炸響!托盤連同上面數盞滾燙的熱茶,在空中劃出一道短暫而絕望的弧線,然后,結結實實、毫無保留地,盡數傾瀉、潑灑在了沈月柔那身價值不菲、光彩奪目的煙霞色云錦宮裝上!滾燙的褐色茶水如同貪婪的毒蛇,瞬間浸透華美的錦緞,冒著蒸騰的白氣,死死地吸附、包裹住她的前胸、腰腹、乃至大半個裙擺!

  “啊——!??!”一聲凄厲得變了調的慘嚎,撕心裂肺般沖破殿頂的雕梁畫棟,瞬間壓下了所有聲音!沈月柔如同被投入滾油般猛地彈跳起來,雙手瘋狂地撕扯著緊貼在皮膚上、滾燙濕透的衣裙,那灼熱深入骨髓!精心描繪的妝容因極致的痛苦和驚恐而徹底扭曲,涕淚橫流,艷若桃李的臉龐此刻只剩下狼狽與猙獰。價值千金的煙霞華服被深褐茶漬迅速洇染成一片狼藉污糟,濕漉漉地向下淌著骯臟的水漬。精心梳理的飛仙髻徹底散亂,幾縷發絲被汗水和淚水黏在額角鬢邊,步搖歪斜,珠釵搖搖欲墜??諝庵袕浡_濃烈刺鼻的茶香,混合著皮肉被燙傷后散出的、一絲令人心悸的焦糊氣味。

  整個偏殿陷入一片死寂!落針可聞!所有秀女都瞠目結舌地看著這猝不及防的一幕,驚駭地捂住了嘴,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和劫后余生的后怕。離得近的幾個,更是花容失色,連連后退,唯恐被那無形的厄運波及。

  “月柔姐姐!”沈清辭的聲音適時響起,帶著恰到好處的驚惶與關切。她快步上前,卻謹慎地保持著幾步之遙的安全距離,臉上寫滿了無措和焦急,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顫抖:“天??!姐姐!燙著了沒有?快!快去取冷水!取燙傷膏來!”她急切地指揮著旁邊嚇傻了的小宮女,眼神卻清亮如寒潭深水,冷靜地掃過沈月柔那張因劇痛和羞憤而慘白扭曲的臉,以及那身被徹底摧毀的、象征著她野心的華服。

  沈月柔疼得渾身篩糠般發抖,燙傷的灼痛、計劃失敗的驚怒、當眾出丑的羞憤如同毒火焚心!她猛地抬起頭,那雙被淚水和痛苦模糊的眼睛死死釘在沈清辭臉上,里面燃燒著淬毒的恨意,幾乎要化為實質的火焰噴射出來,嘴唇哆嗦著,聲音嘶?。骸澳恪蚯遛o!是你!是你!你故意躲開……”

  “姐姐!”沈清辭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十二萬分的委屈和不可置信,清晰地打斷了沈月柔的指控,瞬間將所有目光牢牢吸引過來,“姐姐這話從何說起?妹妹方才只是見窗外飛過一只羽色奇特的雀鳥,一時好奇側身去看,怎會料到姐姐突然就……就這般急切地撞了過來?妹妹躲開什么了?難道妹妹該站在原地不動,等著被……”她的話戛然而止,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地上碎裂的鋒利瓷片和濕漉漉、尚在冒著絲絲熱氣的污濁地面,未盡之意,昭然若揭。她微微咬住下唇,眼圈迅速泛紅,纖弱的肩膀輕輕顫抖,將一個無辜受驚、反被至親姐姐當眾污蔑的可憐妹妹形象,演繹得入木三分。

  周圍的目光瞬間變得復雜而微妙。驚疑、審視、隨即是恍然大悟后的鄙夷與輕蔑……如同無數根細針,齊齊刺向狼狽不堪、滿身污漬的沈月柔。是啊,眾目睽睽之下,沈清辭不過是一個幅度極小的側身看窗外,何來“故意躲開”?反倒是沈月柔,方才那“急匆匆”、目標明確撞過去的姿態,此刻回想起來,刻意得令人心驚!若沈清辭紋絲不動,那滾燙的茶水潑到的會是誰?答案不言自明。

  “不……不是!是她害我……”沈月柔還想尖叫著辯解,但劇烈的疼痛和周圍那些如芒刺在背、充滿鄙夷的目光讓她語無倫次,巨大的羞恥感如同潮水般將她徹底淹沒,只剩下絕望的嗚咽。

  “肅靜!”一聲威嚴冷硬的呵斥如冰錐刺破空氣。負責引導秀女、面容刻板的老嬤嬤帶著幾名面色沉肅的管事宮女疾步走了進來,目光如淬了寒冰的刀子,凌厲地掃過混亂的現場,落在沈月柔身上時,毫不掩飾地皺緊了眉頭,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厭惡與不耐。宮中最忌諱這等毛手毛腳、惹是生非、攪亂大典之人!“沈家二小姐,殿前失儀,驚擾眾秀女,御前失態!即刻帶下去,著醫女診治!至于選秀……”老嬤嬤的聲音冰冷無情,宣判著結局,“依宮規,儀容有損,舉止失措者,不得面圣!除名!”

  “嬤嬤!嬤嬤開恩!我是冤枉的!是她害我……”沈月柔如遭五雷轟頂,不顧燙傷的劇痛,掙扎哭喊起來,伸手指著沈清辭,狀若瘋婦。

  老嬤嬤眉頭擰成了疙瘩,眼中厲色一閃,低喝道:“放肆!還敢攀誣他人?堵上嘴!速速拖走!驚擾了貴人,你沈家滿門擔待得起嗎?!”兩個膀大腰圓的粗使宮女立刻上前,毫不憐香惜玉地架起哭喊不休、拼命踢打掙扎的沈月柔,幾乎是生拉硬拽地將她拖出了偏殿。那身價值千金的煙霞云錦,在地上拖出一道蜿蜒骯臟的水漬和污痕,連同她精心謀劃、志在必得的入宮美夢,一同被碾得粉碎。

  殿內死一般的寂靜重新降臨,比之前更甚。所有秀女都屏住了呼吸,大氣不敢出,空氣中彌漫著無形的壓抑。沈清辭低垂著頭,濃密的眼睫掩去眸底深處一閃而逝的、冰凌碎裂般的寒意。前世那剜心刻骨的燙傷之痛,沈月柔,這滋味,你也好好嘗嘗。今日懲戒,不過爾爾。她指尖輕輕撫過袖中溫潤的玉鐲,一絲熟悉的冰涼滲入指尖,帶來奇異的平靜。

  偏殿的喧嘩與混亂,如同投入靜湖的石子,漣漪不可避免地蕩向了正殿。

  隔著重重明黃紗幔與垂落的珠簾,正殿上首端坐著今日的主宰。一身明黃鳳袍、氣度雍容的皇后微微蹙著眉,顯然對偏殿傳來的喧嘩與失儀甚是不悅。而坐在她身側稍前位置的一位老婦人,神色卻迥然不同。她身著深紫色繡金鳳祥云紋的常服,發髻梳得一絲不茍,僅簪一支通體碧綠、水光瑩潤的翡翠鳳頭簪,面容保養得宜,依稀可見昔年風華,唯有一雙眼睛,沉淀著歲月賦予的智慧與深不可測的平靜。此刻,她手中不疾不徐地捻動著一串油潤的翡翠佛珠,目光卻穿透珠簾的縫隙,精準地落在了偏殿窗邊那個水藍色宮裝的纖細身影上。方才外殿管事嬤嬤低聲且條理清晰的稟報,已將偏殿那場“意外”的前因后果、尤其是那水藍身影在千鈞一發之際冷靜避讓、以及事后清晰得體的應對,巨細無遺地呈于她耳中。

  “方才……及時避開的那丫頭,”太后的聲音不高,帶著久居上位者的淡然,卻清晰地壓過了殿內細微的聲響,打斷了皇后欲開口詢問的意圖,“是哪家的姑娘?”

  侍立一旁、心腹老太監福海立刻躬身,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清晰入耳:“回太后娘娘,是戶部侍郎沈伯言的嫡長女,名喚沈清辭?!?p>  “沈家……”太后捻動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頓,目光仿佛能穿透簾幕,依舊落在那低垂著頭的側影上,若有所思。那丫頭身上有種奇異的違和感。明明看起來纖細柔弱,弱不勝衣,可在那等突發混亂中,那份洞察先機的敏銳、避讓鋒芒的果決,以及事后置身事外、反戈一擊的冷靜,絕非尋常深閨嬌女所能擁有。尤其是那雙眼睛抬起時,清澈得能映出人心,深處卻仿佛凝著亙古不化的寒冰。“哀家瞧著……倒有幾分意思?!彼匮a充了一句,聽不出太多情緒,卻讓侍立的福海心頭微凜化的寒冰。

  皇后聞言,目光也重新投向簾外那個水藍色的身影,帶著一絲重新評估的審視與考量。能讓深居簡出、閱人無數的太后道一聲“有意思”,在這步步驚心的深宮之中,其分量,非同小可。

  偏殿的狼藉很快被訓練有素的宮人無聲而迅速地收拾妥當,空氣里殘余的茶味也被更濃郁的龍涎香強勢覆蓋。選秀的流程并未因這不和諧的小插曲而中斷。當輪到沈清辭上前覲見時,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殿內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她身上。

  她步履從容,姿態端方,每一步都走得穩穩當當,裙裾微動,如靜水微瀾。跪拜,叩首,行禮,動作標準流暢,帶著一種不卑不亢的沉靜氣度,不見絲毫慌亂。

  “沈清辭?”皇后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帶著慣有的威嚴。

  “臣女在?!鄙蚯遛o微微垂首,聲音清越平和,如玉石相擊,清晰悅耳。

  “方才偏殿之事,你可受驚了?”皇后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更像是一種程式化的垂詢。

  “回皇后娘娘,”沈清辭的聲音依舊平穩,帶著恰到好處的感激和一絲心有余悸的后怕,“臣女惶恐。所幸托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洪福庇佑,臣女僥幸未曾傷及分毫。只是月柔姐姐不慎受傷,臣女身為姐妹,心中實在難安,只盼姐姐能早日康復?!彼赞o懇切,只提自己受驚和擔憂姐妹傷勢,將方才那場風波的起因與責任輕描淡寫地帶過,對沈月柔的指控更是只字不提。這份顧全大局、知進退的應對,讓上座的皇后眼中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滿意。

  太后并未開口,只是目光沉靜地看著下方垂首的少女,仿佛在審視一件琢磨不透的古玉。那串冰涼的翡翠佛珠在她指間無聲地轉動著,發出細微溫潤的輕響。

  “嗯?!被屎簏c了點頭,例行公事般問道:“可通曉什么才藝?”

  “臣女愚鈍,不敢妄言精通。只略識得幾個字,讀過幾本淺顯詩書,琴棋書畫,皆只粗通皮毛,實不敢在娘娘圣駕前獻丑?!鄙蚯遛o的聲音帶著十二分的謙遜,姿態放得極低。前世她便是以一曲驚艷的《鳳求凰》引得蕭徹注目,今生,她再不會為仇人奏響任何樂章。

  皇后似乎對她的回答略感意外,但選秀本就不全看才藝,性情、儀態、家世更為緊要。沈清辭今日的表現和此刻的低調謙遜,已屬上乘。

  “抬起頭來?!币恢背聊奶蠛鋈辉俅伍_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沈清辭依言,緩緩抬起下頜。殿頂琉璃瓦濾過的天光,恰好有一束斜斜落下,照亮了她抬起的臉龐。肌膚瑩白如玉,眉眼清麗如工筆細描,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睛,眼瞳是極純粹的墨色,清澈得如同初融的雪水,映著殿內的微光,卻又深不見底,仿佛蘊藏著無法言說的沉靜力量,沒有半分尋常秀女面圣時的嬌羞、惶恐或刻意逢迎。她平靜地迎接著太后那雙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目光,不躲不閃,像一株生于幽谷的蘭,自有一種不為外物所動的風骨。

  太后捻動佛珠的手指再次停住。她凝視著那雙眼睛,久久未語。殿內落針可聞,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皇后也屏息凝神,猜不透這位深宮巨擘此刻的心思。

  “嗯?!苯K于,太后輕輕地應了一聲,聽不出情緒。她收回目光,重新捻動佛珠,不再言語。

  沈清辭重新垂首,心底卻悄然松了口氣。她知道,方才那短暫而漫長的對視,是一場無聲的試探與交鋒。太后那雙閱盡世情、洞悉人心的眼睛,定然察覺到了她身上那份與年齡、身份不符的違和。這份“注意”,究竟是福是禍?

  冗長的選秀終于結束,日影已西斜。最終入選的名單由司禮太監手捧黃絹,高聲宣讀出來。

  “……吏部侍郎之女王氏,工部尚書之女李氏,戶部侍郎沈伯言之女——沈清辭!……”

  沈清辭的名字,清晰而沉穩地從那一長串貴女名諱中被念出。她安靜地跪在入選秀女的行列中,水藍色的宮裝在滿目姹紫嫣紅中顯得格外素雅沉靜。周圍投來的目光復雜交織,羨慕、嫉妒、探究,以及深藏的忌憚——畢竟,她是今日唯一一個引得深居簡出的太后開了兩次金口的人。

  引路太監尖細的嗓音指引著入選的秀女們魚貫而出,前往暫時安置的宮苑。夕陽的余暉將長長的宮道染成一片溫暖的金紅,拉長了眾人迤邐的身影。沈清辭走在隊伍中段,步履從容。暮春傍晚的風帶著御花園里濃郁到化不開的花香吹拂而來,輕柔地撩動她額前細碎的鬢發。

  “沈姑娘,請留步?!币粋€沉穩恭敬、略帶一絲尖細的聲音自身后響起。

  沈清辭腳步一頓,回身。只見太后身邊的心腹總管太監福海,身著深青色總管服飾,面容沉肅,不知何時已無聲無息地站在她身后幾步之遙,如同宮墻投下的影子。

  “福公公?!鄙蚯遛o微微屈膝行禮,心頭微凜,面上卻不露分毫。

  福海臉上帶著一絲宮中慣有的、恰到好處的程式化笑意,態度卻透著不容忽視的恭敬:“太后娘娘口諭,沈姑娘初入宮廷便遭此意外驚擾,特賜玉鐲一對,壓驚定神?!闭f著,雙手穩穩奉上一個巴掌大小、紫檀木描金錦盒。

  錦盒打開,深色絲絨襯墊上,靜靜躺著一對羊脂白玉鐲。玉質細膩如凝脂,毫無瑕疵,在夕陽的余暉下流轉著溫潤內斂、卻又華貴逼人的光澤,一望便知是宮中珍藏的稀世珍品。

  周圍尚未走遠的秀女腳步雖未停,但目光卻齊刷刷地聚焦過來,充滿了難以掩飾的震驚與濃烈的艷羨!太后親賜!入宮首日便得此殊榮!這是何等的恩寵與信號!

  沈清辭心頭猛地一跳,仿佛被那玉鐲的光澤灼了一下。面上卻不敢有絲毫表露,唯有恭敬更甚。她雙手接過那沉甸甸的錦盒,深深一福,聲音清晰而恭謹:“臣女沈清辭,叩謝太后娘娘天恩!太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動作行云流水,禮儀無可挑剔。

  “姑娘好生收著。”福海公公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平靜無波,卻仿佛帶著千鈞重量,能洞穿人心肺腑,“太后娘娘還特意囑咐,這宮里的路……長著呢。望姑娘……”他微微一頓,意味深長地道,“步步踏實,好自為之。”說完,不再多言,躬身行了一禮,轉身悄無聲息地融入漸濃的宮墻暮色之中,如同從未出現。

  **步步踏實。好自為之。**

  沈清辭捧著那對觸手生溫、此刻卻仿佛重逾千斤的玉鐲,站在原地。夕陽的最后一道金輝勾勒出她纖細孤直的身影,在朱紅宮墻上投下一道長長的、清冷的影子。玉鐲的光澤在她指尖流轉,溫潤之下,是深宮寒潭般的刺骨冰涼。

  太后的注意,是意外之利刃,亦是懸頂之寒鋒。這雙玉鐲,是恩賞,更是枷鎖與無聲的警告。她清晰地記得,前世太后在蕭徹登基后不久便“鳳體違和”,深居簡出,最終溘然長逝……這其中,蕭徹那雙翻云覆雨的手,究竟染指了多少?太后此刻突如其來的示好,是出于對她沈家無端被卷入風波的補償?是對她今日那份“有意思”表現的欣賞?還是……在這深不可測的宮闈棋局之中,看中了她這枚尚帶鋒芒、或可利用的棋子?

  沈清辭緩緩收緊手指,玉鐲那溫潤的冰涼透過掌心,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她抬起眼,望向宮道盡頭那片被巍峨宮墻切割得只剩下四方的、暮靄沉沉的天空。

  血海深仇在前,豺狼仇敵環伺。而太后的目光,已如同無形卻沉重的手,悄然落下,將她牢牢鎖定在這棋盤的中央。

  她深吸一口氣,帶著御花園濃郁到令人窒息的甜香晚風涌入胸腔。棋局已開,她這只自地獄歸來的凰鳥,終于真正踏入了這九重宮闕最核心的權力漩渦。腳下的每一步,都將是刀鋒舔血,白骨鋪路。

  這第一步,她已踏出。下一步,又該落在何方?那重重簾幕之后,深不可測的太后,究竟是友是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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