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魔尊的社恐日常
混沌。粘稠如墨汁的黑暗,包裹著沉重如鉛的意識。
凌笑笑感覺自己像是在無邊無際的深海淤泥里下沉,每一次試圖掙扎,都換來更深的窒息和無力。冰冷的觸感從四面八方擠壓著她,比玄冰魔棺更甚。沒有空氣,沒有聲音,只有沉重的、令人絕望的虛無和……深入骨髓的疼痛殘留。
【好痛……身體……碎了……】模糊的念頭如同水泡,在黑暗的泥沼中破裂。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永恒的一瞬,也許只是幾個喘息。一絲極其微弱的光感,艱難地穿透厚重的黑暗。緊接著,是冰冷堅硬的觸感,從身下傳來——不再是被碎石硌著的尖銳疼痛,而是一種光滑、平整、但依舊刺骨的寒意。
然后,是聲音。
一種極其細微的、單調的、如同滴水般的聲音。
滴答……
滴答……
聲音仿佛就在耳邊,又好像隔著遙遠的空間,固執地、持續不斷地敲擊著她搖搖欲墜的意識壁壘。
【水……漏水了?】屬于凌笑笑的日常思維慣性,在昏沉中短暫地占據了一絲微弱的上風。她租住的老破小公寓,衛生間的水龍頭就總是擰不緊,半夜里“滴答、滴答”的聲音尤其煩人……
意識因為這熟悉又煩人的聯想,似乎撬開了一條更寬的縫隙。
更多的感官信息開始涌入。
空氣的味道……不再是廢墟里濃烈的血腥、硝煙和塵土,而是一種極其復雜的、難以形容的混合氣息。沉郁的陳腐木料味、某種類似金屬和礦物混合的冰冷氣息、一絲若有若無的、如同冬日里枯萎腐敗花朵的甜膩氣息……還有一股淡淡的、令人極其不舒服的腥氣。厚重,壓抑,帶著一種古老而陰森的感覺。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吸入了沉淀了千年的塵埃。
“滴答……”
那滴水聲又響了,清晰了一些。
凌笑笑極其艱難地掀開了沉重的眼皮。視線起初是一片模糊的晃動光影,伴隨著劇烈的眩暈感和太陽穴針扎般的刺痛。她閉了閉眼,再用力睜開。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近在咫尺的、深紫色的、閃爍著微弱金屬光澤的織物紋路。繁復、華麗,帶著一種非自然的冰冷感。
她正仰面躺在一張極其寬大的床上。支撐身體的,是某種觸手冰涼的未知材質,非金非木,堅硬卻帶著奇異的柔韌感。深紫色的床幔厚重地垂落下來,邊緣綴滿了細密的、如同淚滴形狀的暗色水晶,散發著幽微的光芒。床幔之外,光線昏暗不明。
光線……光源來自于上方。
她極其緩慢地、艱難地轉動僵硬的脖頸,頸椎骨發出細微的嘎吱聲,牽動著全身撕裂般的疼痛。她仰頭看向穹頂。
整個寢殿的穹頂,竟然是由一整塊巨大無比、半透明的暗紅色玉石雕琢而成!玉石內部仿佛有粘稠的血液在緩緩流動,散發出一種不祥而朦朧的光芒,如同一輪凝固在地底的、污濁的血月,將整個空間都浸泡在一種壓抑詭異的暗紅色調中。那“滴答”聲,竟然是穹頂邊緣凝結的冰冷露珠,沿著玉石表面緩緩滑落,滴在下方的黑曜石地面上發出的聲響!
空氣冰冷刺骨,仿佛萬年冰窖。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竄上來。
這里是……魔宮?不是廢墟?她沒死?
這個認知如同一盆冰水,瞬間澆醒了部分昏沉的意識。巨大的恐慌瞬間攫住了她!她猛地想坐起來!
“呃!”一聲痛哼從喉嚨里擠出。
身體像是被無數沉重的鎖鏈束縛住,又像是被拆開重組后還沒上好螺絲的破舊機器。每一塊骨頭都在叫囂著酸痛,每一寸肌肉都在傳遞著撕裂后的麻木和僵硬。五臟六腑仿佛移位后又強行塞了回去,每一次呼吸都帶來悶沉的鈍痛。尤其是右臂,沉重得仿佛不是自己的,經脈里殘留著烈火灼燒后的空虛刺痛感。
她喘息著,放棄了立刻起身的念頭,僵硬地轉動眼珠,打量四周。
寢殿極其空曠巨大。除了身下這張大到離譜的床,幾乎看不到其他家具,顯得空曠而死寂。墻壁似乎是某種更加純粹的黑色巨石壘砌而成,表面光滑如鏡,卻詭異地仿佛在微弱地起伏搏動,如同某種巨大生靈的皮層。墻壁上沒有任何壁畫或裝飾,只有幾盞懸浮在半空中的、造型猙獰扭曲的白骨燈盞,燈盞里燃燒著幽綠色的火焰,正是殿內昏暗光線的次要來源。那火焰無聲地跳躍著,將白骨燈盞的影子投射在光滑的黑色墻壁上,扭曲變形,如同擇人而噬的鬼魅。
殿內唯一的“活物”,是距離大床約十丈開外,靜靜地、如同雕塑般矗立在巨大殿門兩側的兩個身影。
她們穿著材質奇異、如同蛇鱗般閃爍著暗光的貼身漆黑軟甲,勾勒出矯健而充滿煞氣的輪廓。臉上覆蓋著同樣材質的猙獰鬼面面具,只露出一雙空洞麻木、毫無生氣的眼睛,眼神直勾勾地凝視著前方無盡的黑暗和……她躺在床上的方向!如同兩尊來自地獄的守門傀儡。
凌笑笑的目光甫一與那兩雙空洞麻木的眼睛接觸,心臟就像是被冰冷的鐵鉗猛地攥住!
【嘶……】她倒抽一口冷氣,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蜷縮了一下,下意識地就想把自己完全縮進那深紫色的厚重床幔里去!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剛剛清醒的意識。
這里的每一個角落,都散發著一種令人窒息的非人感和……純粹的惡意。她感覺自己像是闖入了某種史前巨獸的巢穴深處,連空氣都帶著致命的毒素。
她怎么會在這里?是誰把她弄回來的?那個白衣劍尊呢?那個紅衣妖怪呢?那個看起來很圣潔的白發祭司呢?他們……他們沒殺她?無數混亂的問題在腦海中翻騰,卻找不到任何答案。
混亂和恐懼中,一個念頭如同救命稻草般浮現:【鏡子!我需要知道我現在是什么樣子!】
她記得自己昏迷前七竅流血……那副鬼樣子,會不會把門口那兩個恐怖的女鬼面嚇到直接沖進來把她剁了?
強烈的求生欲暫時壓倒了恐懼。她忍著全身散架般的劇痛,一點一點地挪動身體,嘗試翻身下床。僅僅是支撐起上半身,就讓她眼前陣陣發黑,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內襯——那是某種滑膩冰涼的黑色絲織物,緊貼著皮膚,讓她感覺自己像一條剛從冰水里撈出來的魚。
雙腳終于沾到了冰涼刺骨的黑曜石地面。腳心傳來的寒意讓她打了個哆嗦。雙腿軟得像面條,根本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她死死抓住床沿雕琢著惡獸頭顱的冰冷欄桿,指甲摳進浮雕的縫隙里,才勉強站穩。
她喘息著,目光急切地掃視著空曠得嚇人的巨大寢殿。墻壁……墻壁在微弱地起伏搏動……白骨燈盞……幽綠的鬼火……巨大的血玉石穹頂……
鏡子……鏡子在哪里?
就在她幾乎要絕望的時候,視線猛地頓在了大殿左側最深處的角落。
那里,巨大的黑色墻壁向內凹陷進去一塊區域。凹陷的墻壁本身,就是一面鏡子!一面巨大無比的、邊框由某種扭曲虬結的暗金色金屬包裹著的、鑲嵌在黑色墻壁里的落地鏡!
鏡面并非光滑如水,而是帶著一種極其輕微的波紋弧度,使得鏡中的景象也帶著一絲朦朧的扭曲感,更添幾分詭異。
凌笑笑的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起來。她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得肺葉生疼,然后,拖著灌了鉛般沉重虛軟的雙腿,一步一步,極其艱難地朝著那面鑲嵌在黑色墻壁里的巨大魔鏡挪去。
每一步踏在黑曜石地面上,都發出輕微卻清晰的回響,在這死寂空曠的大殿里被無限放大,如同敲擊在她緊繃的神經上。她能感覺到門口那兩尊女鬼面傀儡的視線,如同冰冷的鋼針,牢牢釘在她的后背上,讓她頭皮發麻,恨不得立刻縮回床上用被子蓋住頭。
距離在緩慢地縮短。十步……五步……三步……
終于,她站在了那面巨大的魔鏡前。冰冷的鏡面仿佛能吞噬光線,將她模糊的身影映照出來。
凌笑笑屏住了呼吸,帶著一種近乎自虐般的心情,強迫自己抬起頭,看向鏡中。
嗡!
仿佛有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了她的意識上!
鏡中清晰地映照出一個人影。
身量高挑,比例近乎完美,穿著一身明顯過于寬大、材質華貴卻冰冷詭異的深紫色睡袍。睡袍的領口和袖口都點綴著暗金色的繁復魔紋,像某種活著的詛咒。
然而,最沖擊靈魂的,是那張臉。
肌膚細膩瑩白,如同上等的寒玉精心雕琢,毫無瑕疵。五官的線條精致絕倫,每一處轉折都恰到好處,組合成一張足以顛倒眾生的容顏,眉如遠山含黛,眼若寒潭映星,鼻梁挺直,唇色是極淡的櫻粉,本該是冷艷孤高、睥睨天下的絕世風華。
可偏偏!
這張本該屬于凌煞的、完美而冰冷的臉上,此刻卻被另一種截然不同的表情所占據!
鏡子里的那雙眼睛,形狀是極美的鳳眸,眼尾微微上挑,本該流轉著俾睨眾生的魔魅光芒。可此刻,那瞳孔里沒有任何冷傲和威嚴,只有一片茫然、驚慌和無措!像一只驟然被丟入陌生叢林、被無數猛獸窺伺的幼鹿!眼瞼下方還殘留著淡淡的烏青,或許是力量反噬的痕跡,或許是驚嚇過度。眼神躲閃,不敢直視鏡中的自己,睫毛因為恐懼而微微顫抖著。
眉毛也不自覺地蹙著,帶著一種苦大仇深的委屈感。嘴唇微微張開,像是在無聲地倒抽冷氣,唇色因為失血和驚嚇顯得更加蒼白脆弱。整張臉,毫無血色,只有一種驚魂未定的慘白。
一種極致的割裂感!
凌笑笑看著鏡中那個擁有凌煞絕世容顏、頂著凌煞恐怖身份的自己,此刻卻像個被嚇壞了的、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
這就是……幽冥魔域至高無上的魔尊凌煞?那個揮手間就能抹掉半個魔宮、讓整個玄靈大陸聞風喪膽的蓋世魔頭?
鏡子里的那個人,眼神怯懦,表情倉惶,身體因為虛弱和恐懼微微佝僂著,穿著不合體的華麗睡袍,像個偷穿了大人衣服、即將被抓包的小孩。
荒謬!
巨大的荒謬感和不真實感幾乎將她淹沒。她想扯出一個屬于凌煞的、冰冷睥睨的笑容,結果嘴角只是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兩下,鏡子里映出的表情更像是一個快要哭出來的苦笑。
“哈……”一聲短促、干澀、充滿了自嘲和絕望的氣息從她喉嚨里擠了出來,帶著明顯的顫音。
這細微的聲音,在這死寂的大殿里卻如同驚雷!
嗡!
兩道冰冷銳利的目光,如同實質的探照燈,瞬間從門口的方向投射過來!牢牢地鎖定在她身上!
是那兩個穿著猙獰鬼面軟甲的女侍!她們一直如同雕塑般守衛在門邊,此刻,卻因為凌笑笑那一聲壓抑不住的自嘲低笑,頭顱極其輕微地轉動了一個角度,空洞麻木的眼睛直射向她所在的角落!
被發現了!
凌笑笑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瞬間凍結了!頭皮炸開!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怎么辦?她們過來了!她們要干什么?】巨大的恐慌如同海嘯般席卷了她所有的理智!屬于凌笑笑的社恐本能瞬間壓倒了一切!
大腦一片空白!身體比意識更快地做出了反應!
她猛地轉過身,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冰冷堅硬、帶著輕微搏動感的黑色鏡墻上!冰冷的觸感讓她哆嗦了一下。
面對著兩個正朝著她方向邁出第一步的、渾身散發著危險冰冷氣息的鬼面女侍,凌笑笑想都沒想,幾乎是憑借著身體殘留的、屬于原主刻印在肌肉記憶深處的某種高高在上的姿態本能,以及此刻被逼到絕境的巨大恐懼,猛地抬起一只手!
那只纖細的手指向門口方向,因為恐懼而劇烈地顫抖著,指尖都在哆嗦!
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死死扼住,她張開嘴,用盡全身力氣,想把記憶中凌煞那冰冷威嚴、如同寒冰刮骨的呵斥聲模仿出來:
“站……站住!”
聲音出口的瞬間,凌笑笑自己都懵了。
尖利!顫抖!嘶啞!甚至還帶著一絲變調的哭腔!音量倒是足夠大,在空曠的大殿里激起嗡嗡的回響。
這根本不是冷酷魔尊的呵斥!這更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貓發出的、充滿驚恐和虛張聲勢的尖叫!
效果……立竿見影。
兩個已經踏出一步、正準備靠近的鬼面女侍,動作猛地定格在原地!如同被瞬間施加了石化魔法!
她們覆蓋著猙獰面具的頭顱微微歪了一下,似乎在疑惑。那兩雙空洞麻木的眼睛,透過面具的眼孔,死死地釘在凌笑笑那只劇烈顫抖、指著她們的手指上。
時間仿佛凝固了幾秒。
死寂。
只有穹頂血玉露珠滴落在黑曜石地面的聲音:滴答……滴答……
凌笑笑的心臟快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了!后背緊緊貼著冰冷的鏡面墻,冰涼的汗珠順著額角滑落,癢癢的。她甚至能聽到自己牙齒在不受控制地輕輕打顫發出的細微咯咯聲。
穿幫了!絕對穿幫了!凌煞怎么可能發出那種聲音!完了完了完了!她們是不是下一秒就要拔刀砍過來了?
就在這時,左側那個稍高一點的鬼面女侍,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絲遲疑地,對著凌笑笑微微躬下了身體。動作僵硬,如同銹蝕的機器。
然后,一個冰冷、毫無起伏、如同金屬摩擦般的聲音,從面具下傳了出來,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大殿里:
“尊主息怒……奴婢……只是擔憂您的傷勢……”聲音頓了頓,那雙空洞的眼睛似乎在她蒼白的臉上和顫抖的手指上掃過,然后才用一種近乎自言自語的、帶著明顯困惑的語氣補充道:“……您的聲音……似乎……格外虛弱?”
虛弱?!
這個詞像一根針,狠狠刺在凌笑笑緊繃的神經上!恐懼如同退潮般暫時消減了一瞬,一股荒謬絕倫的哭笑不得感涌了上來。
她剛才那聲充滿了驚恐的尖叫,落在她們耳中……竟然是……虛弱?!
這誤會……簡直歪到了姥姥家!但似乎……暫時安全?
巨大的惶恐和被誤解的荒謬混雜在一起,讓她大腦更加混亂。她現在只想讓這兩個散發著冰冷殺氣的守衛趕緊消失!離她越遠越好!她需要空間!需要獨自冷靜!
“走……走開!”她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依舊帶著無法控制的顫抖和尖利,指著門口的手指抖得更厲害了,“都……都出去!沒有……沒有我的命令……不準……不準進來!”
這一次,她努力想模仿命令的語氣,結果說出來卻更像是一個驚嚇過度的孩子在語無倫次地尖叫驅趕。
那兩個鬼面女侍的身影再次僵硬了一瞬。
她們空洞的目光在她那只抖動得如同風中落葉的手指和毫無血色的臉上來回掃視了幾遍。似乎在確認某種信息。
然后,兩個身影幾乎是同時,動作極其同步地后退了一步,回到最初守衛殿門的位置。再次如同冰冷的雕像般矗立不動。只是那兩雙空洞的眼睛,依舊若有若無地停留在她身上,充滿了無聲的探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質疑?
擔憂?虛弱?
凌笑笑捕捉到了那兩個關鍵詞。她們在擔心凌煞的傷勢?而且還覺得她“虛弱”?
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閃電,瞬間照亮了凌笑笑混亂的思緒!
受傷!
對了!她傷得很重!非常重!那一劍劈出去的反噬幾乎要了她的命!現在身體里還像被掏空又被塞進了一堆燒紅的碎玻璃!剛才那兩個女侍提到“擔憂您的傷勢”……
藥!她需要藥!療傷的藥!
凌煞那么強,肯定有無數靈丹妙藥!只要找到藥,治好自己的傷,或許……或許就能好受一點?或許就能不那么痛?或許……就能在下次面對那些要命的男主或者這些恐怖侍衛時,稍微有點底氣逃跑?
求生的欲望瞬間壓倒了社恐的恐懼!
去哪里找藥?寶庫!凌煞的私人寶庫!她殘存的記憶碎片里,似乎有那么一個地方……
凌笑笑猛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再次刺痛了肺部——強忍著身體的劇痛和虛弱,扶著冰冷搏動的墻壁,一步一步,極其艱難地朝著記憶碎片中那個模糊的方向挪動。
她的目標是寢殿深處,一面看起來與其他黑色墻壁并無二致的區域。但當她靠近時,似乎能感覺到一絲極其隱晦、冰冷的能量波動從那塊墻壁內部散發出來。
就是這里!
凌笑笑站在那面高大的黑色墻壁前,墻壁依舊在微弱地搏動,如同沉睡巨獸的胸膛。她伸出手,指尖有些遲疑地觸碰上去。
冰涼、光滑、帶著奇特的韌性。沒有開關,沒有符文,什么都沒有。
【怎么打開?】她焦急地回憶著。記憶碎片混亂不堪,只有一些模糊的意念:【血脈……意念……】
她閉上眼,努力集中精神,調動起內心深處那屬于凌煞的、殘留的冰冷意志。模仿那份冷酷和高傲。
【開!】
一個意念,帶著命令和不容置疑的威勢,在她意識中狠狠砸向墻壁!
嗡!
手指觸碰到的墻壁內部,傳來極其輕微的震動!仿佛有什么沉睡的東西被驚醒了!
緊接著,墻壁表面,原本平滑如鏡的地方,無聲無息地浮現出無數道極其復雜、閃爍著幽暗紫金色光芒的符文!符文如同活物般流動、組合!一股陰冷、狂暴、充滿了毀滅欲念的恐怖威壓,如同實質的冰水,瞬間從那符文中噴涌而出,將她整個人籠罩!
咔咔咔……
令人牙酸的、仿佛骨骼摩擦斷裂的聲音從墻壁內部傳來!
那面高大的黑色墻壁正中,那些流動的紫金色符文猛地向中心匯聚、扭曲!竟然在凌笑笑的眼前,凝聚成了一張巨大無比的、完全由暗金色符文能量勾勒出的鬼面!
這張鬼面比門衛女侍的更加猙獰恐怖!它沒有實質,純粹由流動的紫金色能量構成,空洞的眼眶里燃燒著兩團跳動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深紅火焰!一張巨口大張著,里面是深不見底的黑暗漩渦,漩渦深處,似乎有無數扭曲哀嚎的怨魂面孔在掙扎嘶吼!
“吼!!!!!!!!!”
一聲震耳欲聾、直擊靈魂的咆哮,從那張完全由紫金色符文構成的鬼面巨口中爆發出來!恐怖的音浪混合著實質的怨念沖擊波,如同海嘯般迎面朝著凌笑笑狠狠拍來!
那咆哮聲并非作用于耳膜,而是直接在靈魂層面炸響!仿佛有無數根燒紅的鋼針瞬間刺穿了頭顱!
“啊!!!”凌笑笑發出了比之前更加凄厲、更加崩潰的尖叫!那是被極致恐懼支配的本能反應!靈魂和肉體承受著雙重的沖擊!
她感覺自己的意識瞬間被凍結、被撕裂!身體如同狂風中的落葉,被那恐怖的音浪和怨念沖擊撞得向后踉蹌倒退!雙腿一軟,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跌坐下去!
噗通!
屁股重重摔在冰冷的黑曜石地面上,骨頭像是要裂開!但此刻身體的疼痛遠不及靈魂被震懾的恐懼!
那張巨大的、由紫金色符文組成的鬼面,占據了整個視野!深紅色的火焰在空洞的眼眶里瘋狂跳動,鎖定了跌倒在地、嚇得瑟瑟發抖的她!
一股更加冰冷、更加暴虐的毀滅氣息在凝聚!那張巨口深處的黑暗漩渦旋轉得更加瘋狂!無數怨魂的嘶嚎隱隱傳來!
它要發動攻擊了!真正的攻擊!守護寶庫的兇靈!它要把這個膽敢驚擾圣地的“冒牌貨”徹底撕碎、吞噬!
【救命!不要過來!!!】
極致的恐懼如同高壓鍋達到了極限!凌笑笑腦子里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在這一刻徹底崩斷了!她再也顧不上模仿什么魔尊威嚴!什么凌煞意志!
屬于凌笑笑本身最原始、最無助、最深切的恐懼,混合著對死亡的極致抗拒,如同火山熔巖般轟然爆發!她死死地抱著自己的頭,蜷縮在地上,用一個瀕死小動物般的姿態,發出了歇斯底里的、充滿了絕望崩潰的哭喊尖叫:
“滾開啊啊啊啊!!!別吃我!!!”
嗡!!!
就在這發自靈魂最深處的、毫無修飾的恐懼尖叫爆發的同時!
一股無形的、更加狂暴、更加純粹、仿佛源自混沌初開的毀滅性力量,如同沉睡的巨龍被徹底激怒,從凌笑笑蜷縮的身體深處,不受控制地、蠻橫地、轟然爆發出來!
那不是她主動調用的魔氣!而是她的靈魂在極致恐懼刺激下,引發了這具身體內部殘留的、屬于凌煞本源力量的應激爆發!
轟!
一道肉眼可見的、粘稠如墨的黑色沖擊波,以凌笑笑蜷縮的身體為中心,如同瞬間膨脹的黑色氣泡,猛地擴散開來!
沒有聲音!只有純粹的、碾壓一切的毀滅意念!
那道猙獰咆哮的紫金色符文鬼面,那張開的大嘴正準備噴吐出毀滅的能量!
被這道純粹的毀滅沖擊波掃中的瞬間!
那跳動的深紅火焰猛地一滯!
構成鬼面軀體的、流淌著強大守護力量的紫金色符文,如同暴雨沖刷下的沙堡,瞬間失去了所有光澤,哀鳴著潰散、分解!
那張巨大的、恐怖的鬼面,連一聲哀嚎都沒能發出,就在凌笑笑面前一寸不到的距離,如同烈日下的冰雪,瞬間消融、瓦解!
噗!
一聲輕響,如同氣泡破裂。
守護寶庫的恐怖兇靈,連同它凝聚的大門,徹底消散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只在空氣中殘留下一絲極其微弱、正在快速消散的紫金色能量余燼。
墻壁恢復了原本的黑暗平滑,仿佛剛才那恐怖的景象只是一場幻覺。
巨大的沖擊波余勢未消,掃過空曠的寶庫內部!
轟隆隆隆!
寶庫深處,傳來一陣器物倒塌、碰撞的沉悶聲響!似乎有什么東西被震倒了。
煙塵……不,是某種奇特的能量粉塵,混合著濃郁得化不開的寶光,從大門內緩緩飄散出來。
絕對的死寂。
凌笑笑的尖叫聲戛然而止。
她依舊保持著蜷縮在地、死死抱著頭的姿勢,身體因為極度的恐懼還在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牙齒咯咯作響。
發生了什么?
她……把那個可怕的鬼臉……吼沒了?
剛才那股可怕的力量……是她發出來的?
她顫抖著,極其緩慢地抬起頭,露出一雙充滿了茫然、恐懼和難以置信的眼睛。視線越過自己沾滿灰塵的膝蓋,看向前方。
那面黑色的墻壁依舊光滑如初,安靜地矗立在那里。剛才猙獰的鬼面大門徹底消失了。
一股濃郁到令人窒息的、混雜著各種奇異藥香、金屬氣息、能量波動的味道,混合著剛才兇靈被滅后殘留的淡淡能量余燼氣息,從墻壁原本大門的位置散發出來。
寶庫……開了?
凌笑笑癱坐在冰冷的地上,大腦一片空白。身體深處那股因為應激爆發而短暫釋放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更加深重的虛弱和空乏感。右臂經脈里殘余的灼痛感再次清晰起來,提醒著她傷勢的嚴重。
她需要藥!必須進去!
強撐著如同被掏空的身體,凌笑笑扶著墻壁,一點一點地挪向那散發著濃郁氣息的寶庫入口。入口并非門洞,而是墻壁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一片可供通行的漣漪區域,內部的光景隱約可見。
她小心翼翼地探身進去。
瞬間,一股混雜著濃烈藥香、金屬冷光、能量波動以及……無數強大器物自然散發出的或狂暴、或陰冷、或神圣、或詭異的氣息撲面而來!差點將她沖了個跟頭。
眼前的景象讓她瞬間忘記了身體的虛弱和恐懼,只剩下濃濃的震撼和……一種被金山砸暈的荒謬感。
太大了!
所謂的寶庫,更像是一個巨大的、望不到邊際的異次元空間!腳下是冰冷的、如同黑色琉璃般的地面,延展向無盡的黑暗深處。穹頂高得望不到頂,只有點點如同星辰般的幽光在閃爍,提供著極其微弱的光線。
而在這廣闊無垠的空間里,堆積著……山!
由無數閃爍著各色寶光、散發著強大氣息的器物堆砌而成的山巒!
左手邊,是堆積如山的各色礦石和金屬錠。赤紅色的熔火精金流淌著液態般的火焰光芒,銀白色的星辰秘銀散發著柔和的星屑光輝,暗紫色的幽冥玄鐵吞吐著陰寒的能量波動……還有無數凌笑笑根本不認識、但一看就絕非凡品的奇異金屬礦石,雜亂無章地堆疊在一起,形成一座座閃爍著刺眼光芒的小山。
右手邊,則是一片“森林”!但這森林的“樹木”卻是由無數造型奇特的杖、槍、戟甚至巨大的骸骨組成的!一柄通體燃燒著血色火焰的巨劍斜插在地面,劍柄處鑲嵌的巨大紅寶石如同惡魔之眼;一柄纏繞著青色藤蔓、頂端鑲嵌巨大綠寶石的法杖懸浮在半空,散發出濃郁的生命氣息;還有一桿白骨森森的長矛,矛尖滴淌著永不凝固的黑色毒液……每一件都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強大波動。
空氣中漂浮著無數閃爍著微光的卷軸、玉筒、書冊,它們如同有生命的游魚,在寶物堆砌的山巒間緩緩游弋。
而最吸引凌笑笑目光的,是靠近入口不遠處,一個相對“整齊”的區域,那里矗立著數十排高達十丈的巨大玉質架子!架子分成無數層,每一層都密密麻麻地擺放著無數瓶瓶罐罐!透明的、不透明的、玉質的、水晶的、金屬的、甚至某種奇異骨骼打磨而成的容器!它們被各式各樣微弱的光芒結界保護著,里面盛放著五顏六色、形態各異、散發著或濃郁或奇異藥香、或令人不安詭異氣息的液體、粉末、膏狀物、甚至……跳動的心臟、眼球等活物器官!
丹藥!療傷藥!肯定在這里!
凌笑笑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強烈的求生欲暫時壓倒了身處寶山的震撼和恐懼。她喉嚨干澀地吞咽了一下,無視了那些堆積如山的、足以讓整個玄靈大陸瘋狂的礦石、武器、法寶,拖著沉重的腳步,踉踉蹌蹌地撲向那片存放丹藥的巨大玉架!
她的目光急切地掃過那些光芒流轉的瓶子。玉瓶上的標簽大多是用一種極其古老晦澀的魔文書寫,她根本看不懂!只有少數標簽上畫著簡單的圖案符號,比如一滴水、一團火、一個骷髏頭……
【療傷……補血的……快……】她焦急地嘟囔著,手指顫抖著掠過一排排玉瓶。突然,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最高一層架子的邊緣!
一個巴掌大小、通體由溫潤白玉制成的葫蘆瓶!標簽上畫著一個極其簡約的符號——一片翠綠的葉子!而且,這個瓶子外面籠罩的守護光芒結界,似乎比旁邊的那些都要柔和許多,散發著一種令人心安的勃勃生機!
就是它了!看起來就很溫和無害!
高度有點高,對于現在虛弱不堪的她來說是個挑戰。凌笑笑踮起腳尖,努力伸直手臂,指尖勉強能夠到瓶底。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那層柔和光罩的瞬間!
“咔噠!”
一聲極其輕微、卻無比清晰的脆響,毫無預兆地從她身后極近的距離響起!
像是什么堅硬的物體輕輕碰撞在一起發出的聲音!在這寂靜得只剩下各種寶物能量波動的寶庫里,顯得格外刺耳!
猝不及防!
凌笑笑全身的汗毛在這一瞬間全部倒豎起來!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冰冷大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跳動!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沖上天靈蓋!
有東西!在她身后!離她非常近!
剛才那個恐怖的守護兇靈不是被自己吼沒了嗎?!難道還有?!是它回來了?!
極致的驚悚瞬間淹沒了她!剛才因為找到藥的短暫喜悅蕩然無存!巨大的恐懼讓她猛地縮回手,身體如同受驚的兔子般原地彈跳了一下,然后僵硬地、極其緩慢地朝著聲音來源的方向轉過身去。
當她看清身后的景象時,腦子嗡的一聲,徹底宕機。
距離她不到三步遠的地方,安靜地跪伏著一個……“人”。
更準確地說,是一具穿著殘破黑色鎧甲的……骷髏骨架!
月光般泛著冷硬慘白光澤的骨頭,構成了它完整的人形軀干和四肢。每一根骨頭都異常粗壯,殘留著刀劈斧鑿的戰斗痕跡,甚至有些骨頭出現了細微的龜裂。殘破的黑色鎧甲布滿裂紋和銹跡,勉強覆蓋著它的胸腔和肩臂,幾縷破爛的、早已失去光澤的黑色布條掛在骨架上。沒有肌肉,沒有皮膚,沒有毛發,只有一雙空洞的眼窩——里面閃爍著兩點極其微弱、搖曳不定、如同風中殘燭般的幽綠色魂火。
骷髏的顱骨微微低垂著,下頜骨張開著一條縫隙。一只同樣由慘白骨骼構成的手掌托在胸前,掌心之中,穩穩地托著一個巴掌大小、通體漆黑、材質不明的盒子。盒子表面沒有任何花紋,樸實無華,卻散發著一股若有若無的、令人心悸的奇異能量波動。
剛才那一聲輕微的“咔噠”聲,似乎正是它下頜骨開合時發出的細微聲響。
骷髏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一動不動。空洞的眼窩里,兩點微弱的幽綠魂火,如同凝固了一般,靜靜地“注視”著凌笑笑。
沒有殺氣,沒有威壓,甚至沒有一絲生命的波動。只有一種純粹的、冰冷的、屬于亡靈的沉寂和……一種近乎凝固的恭敬姿態?
但這一切落在凌笑笑的眼中,只有一個效果!
骷髏!活的骷髏!會動的骨頭架子!穿著盔甲!跪在自己面前!眼窩里有鬼火!
“嗚……嗚哇!!!”
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厲、無助、崩潰的巨大哭聲,猛地從凌笑笑喉嚨里爆發出來!
尖銳的音波在寂靜的寶庫里回蕩!
她是凌笑笑!一個連恐怖片都不敢晚上一個人看的社恐啊!這接二連三的驚嚇已經完全超出了她的承受極限!
眼淚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從那雙本就因為驚恐而瞪圓的鳳眸里洶涌而出!混雜著之前臉上沾染的灰塵,沖刷出兩道清晰的淚痕。身體因為巨大的恐懼和哭泣而劇烈地顫抖起來,雙腿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軟軟地癱坐在地。
她甚至忘記了身處魔宮寶庫的危險,也忘記了什么魔尊的身份,像個被徹底嚇壞了的孩子,坐在冰冷的地上,抱著膝蓋,對著那具安靜跪伏的骷髏骨架,發出了絕望崩潰的嚎啕大哭:
“鬼啊!!!骨頭架子……會動的骨頭架子……救命啊……嗚嗚嗚……別過來……不要吃我……哇啊啊啊!!!”
哭聲凄慘無助,在堆積著無數稀世珍寶的巨大空間里回蕩著,顯得格外怪異和……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