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氣像裹著碎玻璃渣，狠狠灌進江衛東的喉嚨，將他從一片混沌的黑暗中猛地嗆醒。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每一次抽氣，肺腑間都翻滾起一股濃烈的鐵銹味，直沖鼻腔。

　　意識沉浮，尖銳的耳鳴聲中，前世實驗室儀器規律的滴滴聲，與此刻耳邊牛棚里牲畜不安的粗重喘息、寒風穿透木板縫隙的尖嘯，瘋狂地撕扯著他的神經。

　　他費力地睜開眼。

　　視野里是幾根歪斜的、被煙熏火燎得黢黑的木梁，支撐著一個千瘡百孔的茅草頂。

　　幾縷灰白的天光，帶著北國寒冬清晨特有的死寂，從那些破洞里漏下來，勉強照亮了眼前這片彌漫著濃重牲口氣息和腐敗稻草味的空間。

　　寒風毫無阻礙地穿堂而過，卷起地上的草屑和灰塵，撲打在他臉上。

　　這是，哪里？

　　他掙扎著想要撐起身體，手肘卻陷進了身下冰冷、潮濕、散發著霉爛氣息的草堆里。

　　一股不屬于他的、龐大而混亂的記憶洪流，如同開閘的冰水，瞬間沖垮了他作為二十一世紀農科研究員的認知堤壩。

　　1970年！東北！紅旗公社！向陽大隊！知青點，牛棚！

　　妹妹呢？

　　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揉捏。他猛地扭頭，目光在昏暗污濁的牛棚角落里瘋狂搜尋。

　　找到了！

　　就在離他不足兩米遠的墻角，一堆更加單薄、霉爛的稻草上，蜷縮著一個小小的身影。

　　那件曾經洗得發白、如今卻打滿深色補丁的舊棉襖，此刻正被一股刺目的、不斷擴大的暗紅浸透！

　　“曉梅！”

　　嘶啞破碎的聲音從江衛東喉嚨里擠出來，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恐懼和絕望。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了過去。

　　六歲的江曉梅，瘦小得像個三四歲的孩子，此刻像一片枯萎的落葉般蜷縮著。

　　她雙眼緊閉，長長的睫毛在毫無血色的臉頰上投下死亡的陰影。

　　嘴唇被暗紅的血沫覆蓋，每一次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呼吸，都伴隨著身體痛苦的抽搐。

　　那口暗紅的血，正順著她的嘴角，源源不斷地涌出，滴落在同樣骯臟的稻草上，洇開一朵朵絕望的小花。

　　小小的胸膛起伏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每一次艱難的吸氣都伴隨著胸腔深處拉風箱般可怕的雜音。

　　前世站在實驗室無菌操作臺前的冷靜和邏輯，此刻被眼前這地獄般的景象徹底粉碎。

　　冰冷的絕望如同牛棚里無處不在的寒氣，瞬間浸透了他每一根骨頭縫。

　　“不能死，曉梅！哥回來了，哥這次一定護住你！”

　　他顫抖著手，想要擦去妹妹嘴角的血跡，指尖觸到的卻是一片冰涼。

　　那點微弱的溫度，正從這小小的身體里飛速流逝。

　　怎么辦？怎么辦？！

　　七十年代的東北農村，寒冬臘月，缺醫少藥，他一個剛剛被發配來牛棚、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牛棚知青，拿什么救自己的妹妹？

　　冰冷的現實像一把鈍刀，反復切割著他的神經。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絕望幾乎要將他徹底吞噬的瞬間，一個冰冷、毫無感情、如同兩塊生銹鐵片摩擦發出的機械音，突兀地在他腦海深處炸響：

　　【檢測到宿主強烈守護意念，符合綁定條件?！?p>　　【‘功德兌換系統’啟動中，綁定成功！】

　　【掃描當前環境，宿主狀態：極度虛弱、絕望，關聯生命體：江曉梅（瀕死）】

　　【新手任務發布：24小時內，獲取10點功德值。任務失?。耗⑺拗骷瓣P聯生命體。任務成功：開啟功德兌換權限。】

　　【倒計時開始：23:59:59……】

　　機械音如同驚雷，劈開了江衛東被絕望凍結的思維。

　　功德？系統？抹殺？兌換？

　　這些詞匯帶著一種荒誕離奇的力量，強行灌入他的意識。短暫的混亂之后，一股絕境逢生的熾熱猛地沖上頭頂！

　　冰冷的系統提示音像針一樣扎在神經上：【江曉梅生命體征持續衰竭，高熱41度，肺部嚴重感染。初步估算，退燒消炎藥物需10點功德值兌換。倒計時：23:58:41……】

　　10點功德！妹妹的命！

　　江衛東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透過牛棚那道歪斜、透風的破木板門縫隙，死死盯向外面的冰天雪地。

　　寒風卷著雪粒子，抽打著門板，發出嗚嗚的鬼哭。沒有時間猶豫，沒有時間思考這系統是神跡還是幻夢，他只知道，這是唯一的光！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尖銳、帶著無盡恐懼的孩童哭嚎聲，如同淬了毒的冰錐，刺破了風雪和村莊的寂靜，直直地扎進牛棚！

　　“救命啊——！小虎掉冰窟窿里啦——！”

　　江衛東的身體比思維更快一步。

　　那聲凄厲的哭喊像是一道命令，瞬間點燃了他身體里潛藏的所有力量。

　　他猛地從地上彈起，甚至顧不上再看一眼氣息奄奄的妹妹，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孤狼，帶著一股慘烈的決絕，一頭撞開了那扇吱呀作響的破木門！

　　寒風裹挾著雪粒子，如同無數冰刀，瞬間劈頭蓋臉地砸在他臉上、身上。

　　單薄的、打著補丁的棉襖根本無法抵御零下三十度的酷寒，冷氣瞬間穿透布料，刺進骨頭縫里。

　　但他渾然不覺，赤紅的雙眼只死死盯著村口那條蜿蜒的、覆蓋著厚厚積雪的河道方向。

　　哭喊聲就是從那邊傳來的！

　　他跌跌撞撞，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沒膝的積雪中狂奔。

　　肺部像被塞進了一塊燒紅的烙鐵，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和濃重的血腥氣。

　　寒風吹得他睜不開眼，腳下的冰面滑溜異常。

　　遠遠地，已經看到河面上圍攏了一小群人，像無頭蒼蠅一樣亂轉、哭喊。

　　河中央，一個巨大的、幽黑的冰窟窿張著猙獰的大口，冰層邊緣，一只裹著破舊棉手套的小手正在瘋狂地拍打著水面，濺起絕望的水花，但每一次掙扎，都讓那只小手沉下去更多！

　　冰窟窿邊緣的冰層，在孩子的掙扎下發出令人牙酸的碎裂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