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云昭的無所事事也只是片刻,因為信卒仍舊是源源不斷的。
陳超謄抄圣旨去了,云昭只能連他那一份也代勞,領下不少軍部的信件。
萬幸云昭是個能干活的,盡管信件很多,但也不算太難。
畢竟,木匠坊的雖然是粗活但也繁復異常,別說木頭的尺寸,就連工具的尺寸,使用的順序都各不相同。
云昭早被木匠坊訓練出來了。
故而只是給信件分門別類做標記,倒也不算太難。
就在她一人頂四人,瘋狂接信做標注時,面前又有信卒無聲到來。
云昭頭也不抬開口:“勞煩閣下諒解,左邊軍務右邊私務,請將信箋分門別類放下即可,在下會盡快處理。”
一個人處理百八十份信件,實在是分身乏術,云昭也只能將初步分揀的活交于信卒自己了。
結果眼前的人卻沒有動,甚至還拎起已經初步分揀好的信件左右打量。
云昭皺眉,剛想呵斥這人大膽,主家的信件都敢亂翻,結果抬頭便看到了玉昆。
玉昆穿的是暗花錦袍,比起昨日今日更為華麗些。
想來是在衙署常穿的衣物,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玉昆竟然出現在這里。
平日可都是有專人給玉公送機要的。
云昭回過神連忙沖他作揖頷首:“拜見玉公。”
這話讓在后面桌案埋頭謄抄的陳超條件反射地抬頭,看清來的確實是玉昆,他也倉皇出來行禮。
“拜見玉公。”
相較于昨日,今天的玉昆臉色特別難看,隔著十萬里也能感受到他那窒息的氣場,更別說這么近的距離。
兩人作揖行禮后,不約而同垂眸,絕不當這開口的人。
不過玉昆也沒讓他們等太久,一字一頓開口。
“宮里來了詔書?”
“呃,是。”陳超反應過來,連忙把謄抄的詔書雙手捧到玉昆面前。
玉昆迅速瀏覽,臉色越來越黑,“他怎么敢!”
說完玉昆將圣旨摔回桌案,拂袖而去。
云昭和陳超默默對視一眼。
“什么意思……玉……大郎君受今上賞識點官不應該值得高興嗎?”
陳超默默搖頭:“若是玉公點的官,自然高興。但現在點官的是今上……”
陳超說一半自覺閉嘴。
云昭不由湊過去:“難道是今上點的官很小?”
“秘書郎,六品。”
“明白了,難怪玉公會臉黑。”云昭恍然大悟,都說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放眼住在集賢坊的士族,凡是入朝為官的哪個不是三品以上。
今上給了個六品秘書郎玉澄,可不就相當于兄長在玉府的文書郎活計么。
玉澄可是玉昆作為接班人培養的,好不容易入仕卻安排這么一個芝麻綠豆小官,確實侮辱人了。
“你又錯了。”陳超搖搖頭:“秘書郎雖是六品,卻掌管皇家書冊典籍,最重要的是這個位置距離參與詔令起草,宮廷機要擬定的中書侍郎僅一步之遙,地位非常崇高。”
云昭對官職品階以及職責確實不太了解。
陳超說,她便認真聽,全當學習新領域的知識了。
“之前謝家郎君也是先當的文書郎,半年后就當中書侍郎了。”
“明白了,秘書郎是士族子弟入仕的跳板,他們干的也不是文書活計,而是為當中書侍郎甚至中書監而做準備。”
“正是。”
“那玉公為何不高興?”云昭越發不明白了。
“你可知平時給士族子弟評品級,安排入仕的是誰?”
云昭搖頭,市井可沒這些故事。
“是玉公。”
“?”云昭瞪大了眼睛。
“朝廷官員三品以上基本都是玉公定的,而且不用經過今上,一般是在玉公的宴席上就會擬定入仕子弟,而后吏部擬定詔書才讓今上過目。”
言下之意,呈給陛下的就已經是結果,他只能過目,卻無權再更改。
今天,祈王卻沒有經過玉昆同意,便讓玉澄入仕。
看著像是恩寵,實際上卻是奪權。
畢竟,玉澄不從便是藐視今上,若是從了以后今上既然能欽點朝臣,那玉公還有何用?
云昭恍然大悟,終于知道玉公為何生氣!
“這下明白了吧?”陳超看了云樾一眼:“仕途可沒那么簡單,并非有才情就行,你啊還有得學呢。”
“多謝前輩指教。”云昭心服口服地作揖。
陳超點頭,一派從容。
不過看到那被摔在桌案的圣旨,他又面露苦色。
大郎君入仕是高興了,但玉公卻不高興了。
這份詔書他該抄,還是不抄啊?
云昭默默轉身,留深諳仕途之道的前輩,慢慢苦惱吧。
……
另一邊,玉昆大步流星地趕到花廳。
正好看到玉澄正高興地給周公公加茶的畫面。
堂堂士族子弟,玉氏未來家主,竟然給太監倒茶!
玉昆的臉更黑了:“你在做什么!”
“誒,玉公回來了。”周公公連忙放下茶盞恭敬行禮。
玉澄沒意識到玉昆惱怒,此時的他正為仕途有著落而興奮。
玉澄兩步走到了玉昆身邊,朗聲開口。
“父親,兒子不負期望,終于能入朝為您一塊分擔了。”
“啪!”
玉昆響亮的巴掌捆到了玉澄的臉上。
玉澄當即懵了,就連周公公也驚愕地站了起來。
玉昆無視眾人,只冷眼看著玉澄:“我不是讓你好好讀書么,你著急什么!”
玉澄的臉蒼白如紙,眸光閃動滿是委屈與不甘,藏在袖子里的手也緊緊握成拳頭。
此時,廳里安靜得落針可聞。
唯有身后的華彰公主閑適地撥弄了一下杯盞,發出脆響:“家主這是在做什么,孩子已經長大,當著外人的面如此責罰,讓他有何顏面再見外人。”
“如此眼淺沉不住氣,出去也只是丟人現眼。”玉昆的聲音非常冷。
“那怎么辦,詔書是我向陛下討的,宣都宣了總不能收回吧?”華彰公主靜靜地望向他。
玉昆皺眉:“公主,事關朝堂社稷,你又何苦橫插一足。”
“你看到的是朝堂,我看到的卻是家事,作為母親的看著滿腹才華的孩子在家中蒙塵,可不得操心給他謀一份差么。”
玉昆與公主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周公公尷尬賠笑,誰都得罪不起,末了只能盡量隱去身形,明哲保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