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遠在千里之外的子夜城。
“連,玲瓏給你送消息了。”莫縈一襲水綠色長裙,不施粉黛而令天地黯然失色。
“哦,給我瞧瞧。”修長的手指挑開紗帳,從縫隙中可以窺見男人妖艷美麗的容顏,正是蒼連,玲瓏最親近的哥哥。
莫縈聞言把信送上,其形狀,與昨日被玲瓏捏在手心時毫無二致。
蒼連看著無數(shù)的折痕和皺印,不由失笑,“這丫頭,終歸還是心太軟。”
一道青光閃過,他手中的信消失了,而看他的臉色,變得有些凝重。
“是發(fā)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嗎?”莫縈察覺到他情緒變化,問道。
“蒼惜月竟然主動招惹了霍蘭夜。”
“這不是早就在預料之中嗎?”莫縈不解。
“這次的招惹可不簡單,她竟然有了霍蘭夜的孩子。”蒼連口氣陰寒,對這個事實十分不滿。
“她怎么如此魯莽。”莫縈聽到這個消息,臉色也變得很難看。
“她這些性情,都是被我那爹慣出來的,再加上蒼且的縱容,越發(fā)無法無天了。”
蒼連即便如今身為妖,也無法忘懷做人時的感受,那些痛和傷,每一筆每一道,都是刻在骨子里,刻在心尖上,不用刻意去想,就能感覺到。
“便是昔日有再多矛盾,念及兄妹之情本應就此作罷,奈何她這次愚蠢的舉動,怕是紙包不住火。”
蒼連沉吟片刻,做出了決定,“莫縈,你即刻把這消息通知夏王。”
“好的。”莫縈垂下眼角,應道。
莫縈,成為了蒼連的奴,而且心甘情愿。
莫縈退出去之后,蒼連側身躺在床上,眼睛微閉,長而卷曲的睫毛像一只振翅欲飛的蝴蝶。此刻他心里也極不平靜,就像一池被攪亂了清凈的湖水,他無法站在湖邊欣賞自己的倒影,而是在水中看到了暗紫色的、不斷搖擺的背影。
他已經快要忘記自己曾經是蒼珠帝國王子的歷史了,當他從萬千藤蔓纏繞的樹干中醒來,他看到的第一縷光,就是在穿過層層樹影之后還留下的五彩斑斕,他聽到的第一個聲音,是古老大自然發(fā)出低沉柔和的風聲。他走出太古之森的那天起,就不再是蒼連,而是妖王。
萬妖之王。
所有的恩怨他本可以不必在乎,別人欠他的,他欠別人的,都一筆勾銷,但是某夜忽然到訪的男人,改變了他逍遙度日的想法。
男人穿著暗紫色的外衣,領口和袖口都繡著金線,悄無聲息地穿過森林,站到他的面前。
“蒼連,朝著太陽落山的方向走吧,那里有我的國家,我需要你的幫助。”
當時,他的心里竟然沒有升起任何的反抗。
于是他帶著莫縈,一路來到了夏陽。
見到夏王的那一刻,他只覺得千萬只蝴蝶在腦海里翻騰,竟然是真實存在的人,世俗中的不俗之人,他的氣息讓他貪戀不已。
“蒼連,你來了。”他就如同接待好友一般與他打招呼,親切自然。
“為妖終歸不是長久之計,你若助我一臂之力,我會幫你修道成魔。”夏修桀側著一半的臉與他說道。
他當然會助他,倒不是為了成魔,因為他已經為他著了魔。
夏修桀,似乎就是他的大劫,正如樹神所言:妖王這一世有三劫,一乃兒時心靈受創(chuàng);二乃少年時身體受傷;三乃成妖之后靈魂被烙印,若無法根除,妖王壽命不過一世。
莫縈始時不以為意,然而到了夏陽國之后,也覺察出了怪異。終于有一日,她開口問道,“你可是靈魂上有了他?”
蒼連不語,但是淺綠色的眼睛卻沒有撒謊,瞳孔里的影子是夏修桀的模樣。
“既然如此,我寧愿降為你的奴陪著你,你的命是我求來的,你也知道我無法離你而去,但是如果你活不過一世,我還是愿意陪你走到盡頭,看著你離開。”
他只是淡淡地回復了一句,“好。”
心里的池水終于歸于平靜了。
夏修桀離開子夜城之前特地囑咐過他,若是日后蒼惜月等人逃到霍蘭國,他要知道他們的一舉一動,尤其是蒼惜月,絕對不能跟霍蘭夜扯上聯(lián)系。
他雖然不明白,但還是應了下來,為此特地派了一些小東西尾隨他們。
而蒼玲瓏,則是他的活人密探。
此次曝出的消息,想必夏王會暴怒吧,而他暴怒的后果,應該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得起的。
想及此,他一直微閃的睫毛停止了閃動,眼睛忽然睜開。夏修桀可以懲罰其他人,但是玲瓏,他是必須要保護周全的。
她是他剩在世間的唯一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