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總督府后不久肖君寒便收到了從榕城傳來的飛鴿傳書。書上卻提到楚氏并未回過榕城,而距離煙溪兩個城池遠的鹽州卻傳來兩個多月前有名樵夫目睹了一殺人經過。據那樵夫所言兩個多月前他路過一山下時發現不遠處傳來呼喊聲,他上前查看卻發現一幫黑衣人正在追殺馬車里的人,他嚇得不敢動彈,只躲在草叢中看著,待那群黑衣人走后他方敢上前查看,卻發現車上一車夫與兩名女子均已然斷了氣。樵夫害怕至極,更擔心黑衣人會折回查看所以匆忙逃離現場,據樵夫描述其中一婢女模樣的女子正與蝶兒十分相似。
得此消息,我與肖君寒均是疑惑重重,事情遠比想像中復雜,若要串連起來中間卻有太多疑點,先是楚氏為何會被追殺?若樵夫所說的那位女子真是楚氏與與蝶兒,那楚氏不是已經死了嗎?如果楚氏是服了龍蜒草而活下來,但龍蜒草雖能活命,卻不能活人,可如今楚氏不是仍活得好好的嗎?還有秦氏,如今蝶兒已死,秦氏下落不明,看來這一切的答案都只能從楚氏身上找出了。
與肖君寒商討的結果還是要我幻化成秦氏引來真兇,雖不知道效果如何,但我們還是請賀蘭顏作了場戲,楊言秦氏在佛光寺遭惡人擄去,所幸被人所救這才得已安全回來。
我幻化成秦氏模樣躺在塌上,腦中不斷在想著這事的因果。突然門外傳來腳步聲,然后是楚氏與婢女走了進來,楚氏以有要事相談為由稟退了婢女,接著來到我床前略微訝異的看著我道:“你怎么還沒死?”
光是這句話便也暴露了她就是兇手的真相,然戲也還應做全套,我不疾不徐道:“就那點小伎倆就想殺我?”我取出樹木中發現的那節符紙在手上輕輕一吹,符紙立刻燃燒成了粉末最后消失。
楚氏更為驚恐的看著我,眼中略有俱意,“你、你又想干什么?究竟要如何才能放過他?”
我不懂這個他指的是誰,卻也接道:“放過他?我為何要放過?”
“你以為沒了楚蘭惜他就會愛你嗎?他只不過是報恩而已,讓他知道你殺了楚蘭惜他必定不會放過你。”
楚蘭惜死了?“可你現在不是好好的活著嗎?如今只要我說出當日佛光寺是你派人擄了我并想殺了我,你看賀蘭是信你呢?還是信我?”
“你……”她微有些氣結,隨后緩和了下,笑道:“你以為我還會讓你跟他說嗎?”說罷他取出一把匕首直直朝我刺來,我閃身躲開。“在這里殺了我,你無疑便是兇手,這種險你也愿意冒?”
“我管不了,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像你這種惡毒女人根本不配待在他身邊,大不了我們同歸于盡。”
我被迫從塌上下來,可剛一落地她卻怔住了,“你不是秦霜,你是誰?”
我無奈的捋了捋有些凌亂的頭發道:“看來還是被你發現了。”我變回了原來的原樣,看見她眼中盡是不敢至信,“是你?難道賀蘭大哥他……”
我看她露出如此驚恐之色道:“他不在這里,但他遲早會知道這一切。”
“那也無所謂了!”她似松了口氣般癱軟在地。
我見她的表情無限哀傷不由問道:“為何要殺秦霜?還有你是誰?我知道你不是楚蘭惜,因為楚蘭惜已經死了。”
“我?呵呵,我不過是一個早已死去多年的靈魂罷了。”她苦笑道。
“你是魅?”我萬萬沒想到世上還真有這等東西,更沒想過眼前之人竟是一只魅。
“很難以相信對吧,連我自己也無法相信自己會是這樣的一個存在。”她似想起什么般細細說道:“三年前我便已經死了,醒來時卻發現自己成了一個在別人眼中不存在的靈魂,沒有鉤魂者來取我的靈魂,我也看不見其他的鬼魂。就這樣帶著記憶一直飄蕩在塵世中。”
“可你如今怎會……”
“楚蘭惜已經死了,如今眼前這副身體不過是一具沒有靈魂不會腐化的尸體。”
“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既是只魅為何卻與賀蘭家扯上關系?”
她嘆了口氣輕輕道:“這都是許多年前的事了,我是一個孤兒,自小靠乞討過活,三年前的一個雪夜我餓得實在受不了就去偷了店里的一個饅頭,被店里的伙計發現了毒打了一頓,我逃了出來后饅頭卻被另一群乞丐搶了去,就在我以為要餓死時賀蘭大哥卻出現在我面前,他見我可憐就將我帶回了府里,當年我十三歲,待在總督府雖是過著婢女的生活,但這比起每天都擔心會餓死凍死已經好太多太多了,每日能見上賀蘭大哥幾面我便很知足,我本以為日子會就此過下去,不料沒多久我親生爹娘便尋到了我并將我領回府里。那是一戶經商人家,也算是大戶人家。我過著富家小姐的生活,心想等到及笄之年就嫁到總督府,即使為妾我也是甘愿的。可是三年前一場滅門血案我一夜之間卻成了沒有軀體的魂魄,每日飄蕩在凡塵中,我不知道我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也不知今后該怎么辦。后來我來到總督府一直跟在賀蘭大哥身邊,看著他幸福的過日子。”看著她臉上少有的柔和我不忍打斷她,然而她的表情卻瞬間變得有些陰沉,“可是秦霜出現了,那是只狐妖,在樹林間專魅惑男子吸取他們的元陽修煉,賀蘭大哥遇刺被她所救我本該感謝她,然而自她過門后對楚夫人的種種陷害我是看在眼里,卻無法告知任何人。后來我知道她要加害楚夫人,即使知道去了也是徒勞,但我還是追去查看了。就在鹽州的路上我看見了滿身是血的楚夫人,當時我想喊她,卻不知為何身體一陣眩暈,醒來時已經附在了楚夫人身上。我匆匆將車夫與蝶兒的尸體埋了后就趕回總督府,我覺得上天給我重生的機會我定要為死去的楚夫人報仇。”
“先不說你是如何找到龍蜒草的,就你所言楚氏已死,龍蜒草只對活著的人有效,楚氏已死你是如何復活的?”
“這也許就是天意,我掩埋蝶兒的尸體時無意間發現了它,我在父親的藥典上看過龍蜒草,也深知此藥對已死之人只不過是一棵再普通不過的草,然而我還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服用了它。龍蜒草雖未能救活楚夫人,卻能讓她的肉體不腐不化”
“所以你就回來找秦氏報仇,用的就是那些符紙?”
“那狐妖見我回來了雖是驚訝,但也不作表露,只是對我有所顧忌。我知道她是只妖,以我的實力根本無法對付她,于是我開始秘密的尋找江湖上的術士,不久前我找到了位高人,她看出了我并非正常女子,也知道我身上有妖氣,她答應幫我的忙,但那狐妖必須交給她。于是我將那只狐妖帶到了佛光寺,那名術士就是以那些張符紙逼狐妖現出原形后將它收服。”
“但是你說你活不久是什么意思?”
“那狐妖大概也發現了我是只魅,于是悄悄在我的食物中下了伏魂散,如今這個身體控制起來已經越來越吃力了,也許不消幾日就會從這個世上消失了。”說罷她突然自嘲道:“可笑我這個已死之人居然還會怕消失,可是我不甘,上天讓我剛剛重新活了過來,卻為何又要那般殘忍的對我?我只想多陪在他身邊而已。”
聽到這里我心里是可憐她的,這個可憐的女子的一生是多么的坎坷,“此事我便當作什么也沒發生過,你,好自為之吧。”走出房門,我正想著該不該向肖君寒道明事情原委卻發現肖君寒已等在不遠處。
“賀蘭顏呢?”他獨自一人讓我覺得有些奇怪,按事先說好的,他們在遠處候著,如果聽到我摔杯子便可沖進來。
“你們一開始打斗時我們便沖了過去,所以我們都聽到了,賀蘭剛剛離開。”
我有些微愣,賀蘭顏會怎么做呢?妻子被恩人所害,如今的枕邊人卻是只人不人鬼不鬼的魅……
“如今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只能讓他們自己去解決了。”我回頭最后望了一眼“楚氏”所待的地方輕嘆一聲,再看向一直注視著我的肖君寒,“如果我們的結局也只得如他們這般,你可還愿再愛?”
“你為何這般悲觀?只要愛了不是應該不顧一切嗎?”
也許真的是因為動心了才會害怕他有朝一日會后悔,我轉身邁開步子,只留下一句話:“好一句不顧一切!”
當日我們便出了總督府回榕城,至于賀蘭顏與“楚氏”的結局如何,當我們知道時已是半個月后的事。“楚氏”果然沒活幾天,在我們離開后的第四天便死了,據聞“楚氏”臨死前賀蘭顏拋下諸多事務與愛妻游山玩水,好不恩愛。只是大家都不懂“楚氏”逝去當天臉上卻是帶著笑,而賀蘭顏并未為愛妻落下一滴淚。
我坐于一小舟內看著外頭正下得酣暢的雨微微有些發呆。今日肖君寒與我泛舟湖上,本是良辰美景,豈料一場突如其來的雨打破了原本平靜的湖面。看著橋上匆忙的人群這讓我想起了姑姑給我講的一個關于蛇妖與人的故事,我不禁想的有些發呆,直至被肖君寒叫醒。
“未料到會有這場雨所以也沒帶傘,船家也就只一把破傘,我們還是等雨停了再走吧?”
我看著他手上的一把破舊油紙傘不禁掩唇輕笑,她見我如此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在我面前坐下給我倒了杯熱茶,“有何好笑的?”
“確實沒什么好笑的,只是突然想起了姑姑曾經講過的一個故事,里面的蛇妖與一男子在西湖橋上相遇,以傘為聘,共訂白頭。締造出一段感人的愛情故事,他們相遇的場景就跟現在有些相似罷了。”
“哦,那蛇妖最終可與男子在一起了?”
我搖了搖頭,撐著下巴望著船外的雨,“沒有,他們雖是相愛,然卻有一和尚從中阻撓,他們雖歷經萬難結為夫妻,可最終蛇妖還是被和尚壓于雷峰塔下千百年……”我嘆了口氣,捧起熱茶輕啜一口,“當年聽姑姑給我講這個故事時我傷心了好長一段時間,明明如此相愛的兩人卻因塵世的迂腐最終永世隔絕。”
“不能長相廝守固然遺憾,然而有句話說的好‘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哪怕時間再短暫,至少他們都愛過,也快樂過。”
“如此說來,哪怕我們隨時會分開你也不后悔?”我笑著調侃道。
他突然捉住我的手一臉認真道:“此生絕不后悔!”
如此信誓旦旦的從他口中說出讓我聽了不禁也滿臉通紅,他見我如此囧樣不禁也噗嗤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