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第二十八章
管弦齊奏,笙簫和鳴,姜維完婚。
人人奔走相告,姜家莊喜氣洋洋。縣令王晗親率一班司儀樂工前來助興,姜維家草房門前結(jié)棚掛彩,熱鬧非凡。
親朋好友紛至沓來,姜家院里水泄不通。
尹賞、姜綺、梁虔也從天水趕來,他們幫著迎來送往,忙得不亦說乎。
姜維以茶代酒,酬謝著眾位鄉(xiāng)親。
姜母笑逐顏開,把茵草妝扮得煥然一新,美若天仙。
吉時一到,鞭炮齊鳴儀倌喝彩,天官賜福,新郎新娘拜天地、謝高堂、喧鬧聲中將新人雙雙擁進了洞房。
姜維看著茵草坐在了茅草房里的新炕席上,他想到了梨木寨,想到了下林寨的繡樓,不無愧疚地說:“茵草,這樣的排場,委屈你了——”
茵草小聲道:“與你喜結(jié)伉儷,茵草心足意滿,姜郎此話見外了。”
姜維看著院里親朋眾多,就跟茵草說:“你暫坐一會,我去陪陪親友。”
親戚朋友歡歡喜喜直到夜半才走,姜維替茵草端著一碗細飯走進了洞房,關(guān)切地說:“這般時候,你定然餓了,快快用膳。”
茵草沒有答言,姜維一揭紅蓋頭,大吃一驚,這新娘不是茵草!
“你是誰?”
這姑娘頭上插著幾朵野花,大眼睛撲閃撲閃非常靈活,她用手指著口,啊啊啊說不出話來。
她被人點了穴道。
姜維出手解開啞穴,那姑娘咳嗽了兩聲,對姜維說:“小女子正在山坡上放牛,來了一個麻臉婆婆,扯著我就走,我身不由己被她拉到了這炕上,她將新娘的蓋頭捂在了我頭上,扯著新娘早走了。”
麻臉婆婆,姜維一下子想到了慈玄麻姑!
楊裊,姜維馬上想起了楊裊!
長安一別,轉(zhuǎn)眼數(shù)月,楊裊你在哪里?
姜維心情沉重,雙手抱頭,蹲倒在地······
——水簾洞!姜維想到了慈玄麻姑的神仙洞,心頭一亮:對呀,馬上前往水簾洞!
清晨,姜維安慰了老娘親,又讓尹賞姜綺梁虔回歸天水上邽,自己換了行裝,疾奔水簾洞而來。
西行十里,來到了隗囂歇涼山下,此山西臨渭河,南倚老梁,懸崖千丈,山花爛漫。山頭上亭臺飛翹,松竹環(huán)繞,是個絕妙勝地。
姜維大步流星來到山前,忽見路旁蹲著一人,頭戴斗笠,手拿蒲扇,低著頭只看路面,絲紋不動。
這個人看著姜維來到身前,手中蒲扇一揮,刮起了一塊石頭,朝他迎面砸到!
姜維向左一跳,躲開了石頭,那個人手中蒲扇連刮,一下子刮得飛沙走石,小石子猶如驟雨冰雹鋪天蓋地落在了姜維身上。
姜維叫道:“前輩住手!”
“要我住手,你得答應(yīng)我一件事。”
聽得此言,姜維急忙下拜:“小可拜見慈玄大師。”
那人斗笠一甩,走了過來,正是慈玄麻姑。
她說:“姜維,楊姑娘的婚事你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
“這個——”
“這個什么?要不答應(yīng),我今日就殺你那新娘!”
“茵草在哪里?”姜維急問。
這一問招惹得慈玄麻姑勃然大怒。她雙眉陡豎,老眼圓睜,吼叫道:“你小子無情無義,留你何用?”手里抖出一把軟劍,朝姜維迎面殺到!
姜維急忙躲閃。
慈玄麻姑劍法何等凌厲,殺得姜維進退維谷,看著她麻臉抽搐,目露兇光,姜維不寒而栗,飛身逃逸,躍上石階,噔噔噔沿著石階跑步上山。
跑上歇涼臺,姜維悚然心驚:慌不擇路,此處三面懸崖峭壁,只這一路上山,下山也別無他途。
慈玄麻姑緊追不放,姜維只能躲讓不能還手,只好站在歇涼臺前,肅立靜候。
慈玄麻姑一抖手中寶劍,厲聲又問:“你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
姜維還是不退讓:“實難從命。”
慈玄麻姑暴喝一聲,罵道:“你小子狼心狗肺,楊裊為你思念成疾,百藥不效,你不讓她活是不是?那我就先讓你死!”
咬牙切齒罵著,寶劍連揮殺向姜維——
一霎間,姜維身前身后劍芒如織,白刃森森,排山倒海壓了過來。
慈玄麻姑將姜維逼到了懸崖邊緣,直迫得姜維胸悶氣短,冷汗?jié)B滲。
姜維住了退步,劍刃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慈玄麻姑大喝一聲:“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
“不答應(yīng)!”姜維意志堅定。
“氣死我也!”
慈玄麻姑寶劍一揮,半崖上削下了一根藤條,一把接在手中,反手一甩,套住了姜維的腳腕,左手推出一掌,將他打下了懸崖,倒吊在了千仞懸崖之上。
“你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慈玄麻姑又是厲聲追問。
“不答應(yīng)!”姜維仍不改口。
“留你在世,害人匪淺,你小子等著去死吧!”
慈玄麻姑將藤條往樹枝上一纏,頭也不回下山而去。
姜維倒吊在懸崖之上,一陣子,就手麻腳軟,頭暈?zāi)垦!?p> 這時候,山頂鮮花叢中走出一位老者,竹冠草履,衣袂飄飄,翩然而至。朝姜維道:“驚險,驚險,貧道助你一把。”
說著伸手抓住藤索,憑空一甩,姜維便如騰云駕霧一般飛了上來。
姜維深施一禮:“多謝道長搭救之恩。”
道長說:“見死不救,罪莫大焉。”
姜維心系茵草,說道:“道長救命之恩,姜維必當后報,在下今日有急事要辦,這就告辭。”
“且慢——”道長大袖子一甩,說道:“我有幾句話問你,望實心回答。”
“道長有言但問無妨。”
“情為何物?”
姜維想了一想,苦痛不已,沒有回答。
道長笑道:“有情則動,無情則休,懂否?”
姜維搖頭無言。
道長又說:“有心則動,無心則休,知否?”
姜維點了點頭。
道長說:“有情即有心是也。你已經(jīng)想到她和她了。好,這山頂有三只鳥,囚于樊籠,你與我找來,我有話說。”
姜維一鼓作氣,跑步上山,看到鮮花叢中,有一個大雀籠,里面裝著三只鵓鴿,咕咕咕親昵地叫著。
姜維雙手捧著雀籠回到了歇涼臺前。
道長說道:“我這三只雀兒,不離不棄和睦相處,比人更懂情意良心,今天我送給你,好好思想如何?”
姜維恍然警覺:道長非等閑之輩,情意非拋棄之物,心道:楊裊,楊裊,我對不起你啊——
道長繼續(xù)說道:“森大于林,畾多于田,晶亮于麗,三日同出,三足立鼎,三三之數(shù),汝一生難躲難逃,當謹記之。”(讖語三國鼎立九伐中原事。)
姜維聽得糊涂,不敢貿(mào)然答言。
道長笑道:“我與你師父是至交好友,故來幫你解脫情感糾葛,望你不要沉溺與兒女私情,大展宏圖,不要辜負你師父的厚望。”
姜維猛然想起了鐵瓦恩師,急問:“我?guī)煾脯F(xiàn)在何處?他老人家可好?”
道長答非所問道:“你師父有經(jīng)天緯地才華,奈時運乖蹇,一生俠骨柔腸牽絆太多,可嘆忠孝不能兩全,留下諸多遺憾。他是何人你知道否?”
姜維木然不知。
“你師父到中原訪友去了。他就是赤壁大戰(zhàn)前溜到散關(guān)潛匿隴上的跛腳徐庶徐元直!”
啊,姜維聽得一怔:怪不得師父腿扣鐵瓦,一瘸一拐。
道長傳話道:“你師父故交甚多,曹操一死,他才可出面,臨行前要我傳話與你,叫你不要拘泥一處,當以天下百姓為重,展雄心立壯志,馳騁疆場為國為民。勿蹈他轍一事無成。”
“姜維謹聽教誨。”
道長說:“不是無心無肝人,自有牽腸掛肚時。你是有心之人,何必做無心之事?聽我一言,娶了茵草,情意孝道非常完好,再娶楊裊,以后鞍前馬后自有幫襯,此家事你當盡快決定。然后,遵從師父教誨,干經(jīng)天緯地大業(yè)。”
姜維垂首恭聽。
道長哈哈一笑:“老朽多言了,干脆放了鵓鴿,下山去吧!”
打開樊籠,三只鵓鴿沖天而上,比翼齊飛,去了遠方——
姜維心頭猛然一亮,健步如飛,離開了歇涼臺,直奔水簾洞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