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凍,山城蕭涼。
葫蘆河堅冰如鐵,西坂坡披銀掛玉。
旭日東升,姜維王艾進了隴城,過街穿巷,來到了西坂坡上。
走進一座土墻舊院,向陽的山崖上有三孔土窯洞,王艾喊叫了一聲,窯門半開,露出了一張黃蠟蠟的女人臉,問:“你們找誰?”
王艾一指姜維道:“新任左營典軍中郎將有事找你家老二。”
窯門“吱扭”一開,那女人踱步而出,驚訝地看著姜維。
王艾說:“天水姜郎,奇才安天下,大名遠揚,你沒聽說過?”
“嗷。”女人連忙讓道,將窯門掀得洞然大開。
窯洞里昏茫黑暗,炕頭上直挺挺躺著一條大漢,頭旁放著木碗油燈,火苗撲撲閃閃,照在那漢子臉上,他雙目緊閉口唇焦裂,顯是病的不輕。
姜維伸手一摸額頭,好燙!
疾病災難,害人非淺,姜維于心不忍,懷里掏了一粒“百靈丹”,遞給那黃臉女人說:“這粒藥丸,雖不治病,切大有裨益,你給他灌下去。”
黃臉女人見姜維和顏悅色,言辭懇切,接過藥丸,瓦缽內斟了溫水,給病人灌了下去。
姜維看郝老二面紅耳赤發燒厲害,急忙掏出自己的絲絨汗巾,用溫水濕了,敷在了郝老二的額頭上。
見姜維如此關切郝老二,那女人急忙挪兀凳,給姜維讓座。
郝老二一陣蠕動,睜開了眼瞼,看了眼王艾和姜維,又閉目不睜。
王艾趕前一步,抓著郝老二的手搖著叫道:“郝千總,將軍親到你家,有話相問,你當據實回答。”
郝老二眉頭兩皺,干裂的嘴唇一張:“啊、啊、
啊、”說不出話來。
黃臉女人悲切切言道:“他此番得病,口內一直嗚嗚哇哇說不出話來,像是得了啞巴病。”
姜維聽言心頭驚疑,惻然問道:“可否延醫診治?”
“請了幾位郎中,無一人能識此癥,都說無藥可治。”
“患此重病,當請高人就醫。”
王艾大聲叫道:“老二,你能開口說話么?”
郝老二用手指著口腔,“啊啊啊”依然說不出來。
姜維問:“他可識字?”
女人搖了搖頭。
姜維扯了王艾一把,說:“咱們走,讓他安心靜養幾天再看。”
黃臉女人一直送他們走到了院外。
回到營寨,姜維吩咐姜綺:“你火速到縣衙,讓辦王將軍案子的主記和仵作來軍營見我。然后,請個高明大夫去給郝老二治病,只要他能開口說話,務必問明王將軍進城長走的地方。”
姜綺答應一聲,飛馬而去。
姜綺剛出寨門,小卒來報:“營門口有一青年書生,要見將軍。”
姜維吩咐:“讓他進來。”
過了一會,帳外走進一位藍衫秀士,也不過二十幾歲,雙目炯炯有神,一臉正氣,見了姜維,雙手一揖,朗聲說道:“姜郎少年英雄,今幸相會,小生梁虔,這廂有禮了!”
姜維起身相迎,二人四目相對,同游相識之感,不約而同趨步向前,握住了對方的雙手。
相互謙讓一番,案牘前相對坐定,姜維命人上了茶點,梁虔快人快語,開門見山道:“梁虔身為隴城縣衙主記,元宵節王將軍一案生出許多疑惑,難明難猜,聽得將軍到了,故唐突前來,望不吝賜教。”
主記竟然是他!姜維道:“梁兄不必客套,有言但言無妨。”
“王將軍遇害,小生親臨現場,親目所見,現場無一絲血跡,衣襟上同樣干干凈凈,顯然不是劍刺身亡,可仵作驗證說也不是勒死的,我想一定別有隱情。”
姜維沒有言語,梁虔繼續說道:“王將軍遇害,非同小可,本該立報太守,差人驗看備檔后方可入棺,可縣丞李敦不聽我等之言,親自默禱一番,就將尸身入殮,并連夜派人移柩天水郡,明看慎重其事,細想草率之極。”
姜維點頭贊許。梁虔又說:“王將軍忠厚勤謹,小生也曾見過幾面,奇怪的是這幾天隴城傳得沸沸揚揚,說他青樓尋歡,喝的酩酊大醉被情敵所殺。——實讓人難以置信。”
姜維問:“傳言那家青樓?”
“小生也曾問過幾個人,就是那一家,也無人知道。”
“城里共有幾家青樓?”
“只有三家,惟漾春園有名。”
姜維剛待開言,小卒又報,說縣衙仵作來到。
姜維即命進見。
帳門一啟,胖乎乎擠進一位大男人,說話尖聲細氣:“將軍在上,小人有禮。”話完,跪在帳前,叩頭參見。
“快快請起。”姜維急忙站起身來。
梁虔起身扶起了胖子。
胖子站起身來,唱喏言道:“梁主記也在這里?”
梁虔道:“張班頭,王將軍遇害是你驗尸備案,今將軍有言相問,你當如實回答。”
張胖子點頭應諾:“是,是。”
姜維問道:“王將軍遇害,你驗尸說是劍傷而亡,可現場無有血漬,這如何解釋?”
張胖子道:“現場無血跡,那是因為亡者傷口里插著半截劍尖。又不是死在當地。”
竟然如此。姜維又問:“有人說王將軍酒醉后被人勒死,這話如何解釋?”
張胖子說:“勒死是誤傳。他是死后被人吊在樹上的。”
“何以見得?”
“活人勒死,必凸舌暴眼。王將軍雖不瞑目,但牙關緊閉,顯然是死后被人吊在樹上的。”
“可否有酒氣?”
張胖子搖著頭說:“沒有嗅到。”
原來如此。姜維看了一眼梁虔,擺手送走了張胖子。
梁虔也要告辭,姜維挽留道:“我有一事,望梁兄留步。”
“有事請講。”
“待我換了服裝,咱倆同去漾春摟如何?”
“行。”
二人達成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