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滅了。
我們睡下了。我和母親睡在窗下,父親和三姐睡在另一邊,大姐二姐睡在中間。三張被子,睡了六口人。
黑夜里,我們在父母的低語中沉沉睡去。
半夜時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夜的寂靜。
“誰這么晚來了?”父親邊起身邊自言自語。
“可能是哥跟嫂子又送什么東西來了。”母親說著,“哧”的一聲劃燃火柴點了燈,父親已經去開門了。
“世祖。”
“啊,是哥和嫂子,快進來吧。”母親也出了屋,說:“哥,嫂子,你們怎么來了?”
“家里殺了頭豬,給你們背了些肉來。”
進了屋子,舅母和母親拉起了家常:
“嫂子,家里爸媽身體都好罷?”
“嗯,都好著呢,你別操心了。就是爸媽常常念叨著你,讓你有時間了帶著孩子們回家去看看。”
母親就開始小聲的哭:“等忙完了這一陣子,就帶著孩子們回家看望爸媽。”
舅母一邊勸母親止哭,一邊伸手擦母親的眼淚。
父親取過煙盒,請舅舅抽煙,舅舅拿起紙條,撒下煙葉,搓捻了幾下,把煙嘴含在口里轉了幾圈,掐掉一頭,父親給他點著煙,又給自己也點著。
舅舅輕輕的咳了幾聲,這是舅舅年輕時候落下的病根,而一向勤儉節約,一直也沒有看過醫生,再者鄉下的郎中多半都是瞎搞,那年頭,把腳氣治成截肢的半吊子醫生比比皆是。
舅舅終于轉頭說道:“存桂……”母親停止看說話,看著他。
“……世祖……嗯,是這樣,爸媽知道你們的日子不好過,拉扯幾個娃都不容易,讓我和你嫂子過來帶個娃過去養些日子,等你們條件好點了再送過來。白天娃哭鬧不愿意去,所以讓我們晚上過來……”
父母都沒有說話,心里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
舅母接著說道:“我們都知道每個孩子都是你們的心頭肉,可大人受苦沒啥,可不能苦了孩子們哪,都還這么小,家里那邊怎么也比這邊條件好,爸媽每次說起孩子們,都是哭得厲害。”
舅舅有把一張錢放在桌上,“這一百塊錢你們收著,貼補貼補家用。”
父親緩過神,說:“哥,這錢我不能收。”
“一家人,說什么兩家話!快拿著。”
父親喉頭哽住了:“哥,是我沒有本事啊……”
“世上哪有邁不過去的坎,路也要一步步踏踏實實的走出來,以后會好起來的,有什么困難就來家里,我解決不了還有爸媽。”
后來,舅舅抱走了三姐,父母一直依依不舍的送到了村口。
回來后,母親不免魂不守舍,就哭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