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億翻開《星宿箋》,視線在豎列成句的書頁上移動,他沒有一眼看盡整個第一頁,少年鎖定的目標是第一句,將第一句掃了一眼,趁著自己的思維對這句只有一個粗略輪廓的接受,少年張口。
“星宿者,道也,道者,在天成形,在地成象,故星宿者,既天之形,亦天之象也。”將第一句朗朗讀出,以申億的記憶力,他甚至瞥一眼就能將這一句牢記在心,但他此刻卻逐字逐字的讀,讀的很慢。
如果說道者,在天成形,在地成象,那道包容萬物,而作為萬物中的一份子……“字”,它的天地又是如何呢?
字,同樣有形有象,字之形,便是字體,字之象,便是讀音。
凝視字體,是為烙印其形于心,朗讀字音,是為烙印其音于魂。
申億能將這句話一瞥銘記于心,且有絕對把握不會忘卻,但他要銘記于心的不是這一句,是眼前這片無盡書藏。
一句銘記,十句銘記,千百句銘記……,但千萬句呢?萬萬句呢?
記憶有其極限,再好的記憶都不例外,即便是如東野兵家竹中右近那般鬼神記憶,依然受制于極限。
一旦超出極限,怎么辦?
因此需要方法,需要手段,將極限提升,突破。
申億朗聲讀著,每當讀完一段后,便以準備好的紙筆,將這一段的要點記錄。
不知過了多久,一本《星宿箋》翻盡,同列于書邊的那份筆記,此刻已累積了三張。
少年翻開第二本……《九辰論軌》。
良久后,讀完。
接著是第三本《大蒙天懺》、第四本《獨錄》、第五本《八方無定星海志》……他總共讀了二十四本,身側的筆記已經積累地厚到可成一書。
申億將自己第一次閱讀的二十四本書整理好順序,隨即……從頭來過。
這一次他讀的很快,語速簡直就如同界音。
又一遍完成了,再度合書。
沒有第三遍了,他將二十四本書暫歸一旁,注意力轉向那些筆記,他要借這些摘要挈領的筆記,將方才閱讀的二十四本書,還原出來。
這個過程是一次對所閱讀文本的還述,同時也是一次對筆記的整理。
良久之后,二十四本書皆被口述還述,筆記也進行了一次整理,申億確信自己已將這二十四本書銘記于心,了然于胸。
這便是申億的讀書方法,前世屢試不爽的三步之法。
第一步:一字不漏的高聲朗讀,在筆記本上把要點記錄下來。
第二步:關上書參照筆記,能夠隨口講出內容梗概,同時整理筆記。
這些申億方才都做了,所以……
還差一步!
三步之法最關鍵的一步!
……
觸擊藏經閣云石地板的腳步清脆而沉穩,云清音翠,行者沉穩淡然。
踏出藏經閣的大門,此刻門前光景已非申億來時那般形單影只,踽踽獨行。
藏經閣的入口處圍聚著十數名弟子,看服飾都是外堂弟子。
申億的步子慢了下來,視線投去,十幾人圍做一圈,惹人注目的并不是其中任何一人,而且被他們圍住的那個。
他們圍住的是一座高逾十丈,開闊過數十尺的巨大云石碑。
此碑的材質與藏經閣的地板同出一轍,然而相比起那些被切割規劃的地板,眼前卻是一塊未經雕琢,渾然天成的整塊乳白云石,其外形好似是一塊被放大無數倍的鵝卵石,石色乳白透亮,凝視石面,內中隱約云層疊疊,雪浪翻涌。
這是一塊極品云石,更因為其巨碩無比,舉世罕見的體型,令它進一步成為一塊絕品云石。
它立于藏經閣外,十丈高度相較于巍峨如岳的藏經閣,自然具體而微,但在眾弟子心中,它卻未相形見拙。
藏經閣承載知識,而這塊巨大云石碑,承載……榮耀!
經史留名,昊重碑!
十丈云石碑,自最上方起,一行行密密麻麻的篆刻上許多小子。
付乾坤,自創《乾坤定星訣》,故錄名留碑……
殘悔,撰寫《扶余道宗論》,故錄名留碑……
臧翰渡,自創《靈犀斷命訣》,故錄名留碑……
昊重碑,亦是藏經閣功臣豐碑,記錄著對藏經閣有重大功績之人、之事。
藏經閣是仙渺派藏書錄功之地,對藏經閣的豐功偉業,若非自創功法,便是對內中藏書的編撰修改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昊重碑上錄名層層,而其最末一行……
獨孤御劍,自創《飛星渡劍訣》,故錄名留碑。
這是昊重碑的最后一行,這一行記錄的是現今仙渺派最耀眼的那道色彩,仙渺派當世頂峰。
“果然有太上長老的名字,難道說之前的那些名字,都是與太上長老同級的人物!”一聲驚嘆響起,聲源是圍聚碑前,那十幾名外堂弟子的其中一人。
“聽說師父說,要在這昊重碑上留名,個人修為反倒是次要,著重是看對藏經閣的貢獻。”另一個聲音響起,藏經閣是藏書之地,無論在外戰績多么彪悍,入藏經閣也不過化作一份信息記錄,單從這點來看,留下戰績者絕對談不上對藏經閣有貢獻,反倒是藏經閣貢獻于此人。
如何才能對一片藏書之地有貢獻呢?
……
著述留經,豐富其藏!
“對,我聽方長老說過,太上長老當年留名昊重碑時,與方長老如今的修為相當,是筑基期,然而身在筑基期的太上長老,卻不助任何外力,創出了《飛星渡劍訣》,為藏經閣平添一項劍道絕技,這才留名碑上。”
“嗯,難道說這些碑上留名的前輩,就是藏經閣中那些經史典籍的作者……不對啊,藏經閣中功法典籍何其多,數量對不上啊。”
“亂想什么呢,藏經閣自我們仙渺派千萬年前開宗時便已存在,內中無數典籍是我派千萬年沉淀積累,相較之下這昊重碑可非那般古早之物。”
“嗯?那這昊重碑是何時所立?”
此問一出,一眾弟子面露愕然。
半響,其中一名弟子囁嚅啟齒。
“我記得好像是近六萬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