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渺派飄渺十三峰,位于正南的是大明峰,在大明峰側偏東方位,一處密林枝繁葉茂,荊棘交錯,呈現出一幅禁絕生人的姿態。
此處確實禁絕生人,或者說是被生人遺忘,在仙渺派眾弟子心中,此處不過一片派中隨處可見的茂密隱林,靈氣并不特別濃厚,林中也不產什么靈果仙實,甚至不知是否林中生有的幾位辛辣藥物的緣故,嗅著林中空氣,每每令人產生燥熱煩悶之感。
修仙者五內貫通,解悟天心,對燥熱煩悶表現的比凡人更為抗拒……但也有例外。
少年一步一沉,隨著漸漸接近密林外緣,透入鼻息的辛辣喚醒記憶,幾味辛辣是如此的熟悉,雖然他至今都喚不出名字。
藏經閣一、二層中開放的書籍鮮有傳承藥理的,在仙渺派若是欲學藥理,幽谷的藥廬是唯一的選擇。
成為藥廬弟子,方可翻閱內中列藏的諸多醫術藥經,仙渺弟子若欲通醫術藥理,這是最穩妥的康莊大道。
進入鼻息的辛辣越見濃厚,不知不覺間甚至能品出幾分暢快,這種感受以修仙者心性來說并不多見,甚至是一種……離經叛道。
一種源于愛屋及烏的離經叛道。
終于,少年來到一片灌木錯落前,這一刻的他并非申億,而是炎旭。
左手提著一個小包裹,炎旭面對灌木叢,忽然將右手中指伸到嘴邊,一口咬下。
以他如今的力量,這一口頓時破皮見血。
炎旭將中指伸到灌木前,一滴鮮血落下。
咄!
滴血落土,引出的卻是宛如扣門的一聲低沉。
炎旭靜靜注視著,注視著自己的血被蟄于地表的一株小草呼吸間吸納,一絲不存。
莎莎!莎莎!莎莎!
半響,眼前這片灌木,乃至四周盤根錯節的藤蔓經葉,剎那間仿佛擁有了生命,無盡樹葉藤柳化作千萬道水中暢游的鮮鰻,搖弋蠕動,令這片灌木改天換地。
十數息后,灌木退盡,露出一條直通密林深處的……草道。
炎旭慢步踏入,轉眼間已前行數十丈,身影與草道四周昏暗的密林漸漸融合,難分彼此。
入口灌木的位置,無數藤蔓經柳再度蠕動,一切恢復如初,將入口隱藏了起來。
步沉足穩,漸行漸遠,草道的盡頭連接著一條石路,這條石路的前方是那座仿佛亙古長立的山壁,山壁上開著一道拱門般的入口,石路是通向那里的。
接續石路,沿路直入拱門,進入山腹,又前行了數百丈,眼前光線越見明亮,將山壁內的通道照的明晃晃,昏暗盡去。
炎旭聞到了那陣熟悉的鳥語花香……不錯,是“聞到”。
山壁令一頭有什么,他的五感早已銘記于心,此刻尚未通過山壁,花香入鼻,他卻連“鳥語”也一同聞到了,因為這些記憶本就是聯系在一起的。
終于,一步跨出通道,鳥語花香所承載的那副山水顯露真容。
毫無疑問的山水。
山,百丈千仞,錯石嶙峋;水,依山為傍,清澈如鏡。
山水之間,一截自底部橫生而出的山體平坦如地,自成平臺,平臺衍生著山,沉浮于水,成為山水間最亮眼的那道連接。
然而其之最,最不過其上的那株楓紅瑤樹,最最最不過的,是樹下的那個……人。
少年面容,清秀俊雅,一襲寬松衣袍,因此刻雙腿盤膝的坐姿,下半披散蓋地。
蓋地的是衣袍,而蓋于衣袍之上的,是少年那頭異常惹眼的驚人長發。
正域男子多有蓄發的習俗,然而一般男子蓄發至多齊于胸腹,且平時會以頭簪將發挽髻后固定,似這少年般任由長發垂下,披散一地卻是少見。
況且,他的頭發相較于普通男子實在太長了些,少年一身坐姿,目測身高應有六尺,也即是申億前世一米八上下,但他那頭披散壓地的長發,絕對超過三米,甚至有可能有五米。
這一刻長發散地的他,簡直猶如是在開闊百米是平臺上,又種了一株茂密瑤樹,只是樹枝并非楓紅,盡顯墨綠。
盤膝而坐的少年面前,一座古琴靜靜盛放在他面前的石臺上,他雙手壓著琴弦,十指未動,七弦不弧,卻已彷如有天籟奏出。
炎旭步入平臺,行步間不傷平臺上一草一木,即便是瑤樹楓蔭下的那幾株嫩草,也半點未影響到。
那座平臺,那顆瑤樹,那花花草草,那石桌,那琴,那人……他太熟悉了。
以天才之姿進入仙渺,卻因本命元相淪為廢物,沉淪的這四年,除了心月峰,除了寥寥數人,眼前這長發少年是炎旭最能傾吐心事的對象,更是他入門后,第一個……摯友。
慢步接近,炎旭倏然抬起右手,看了看自己右手中指上的傷口,傷口早已凝血,只是那抹朱紅依舊。
“我越來越不喜歡禁制的開啟之法了,你何時能聽聽我的建議,換一個呢?”
言語間,炎旭來到長發少年的身側,這個視角下,他得以見到少年俊美儒雅的側面。
一抹笑容浮現少年嘴角,他的雙目關闔,嘴角的笑容成為最惹眼的五官。
下一瞬,少年雙目并未張開,他自琴上挪開右手,右手下指,指尖向地虛空寫了起來。
指尖未觸及地面,然而指下的地面,字體隨著指尖劃動浮現出來。
“滴血扣門,心誠拜友,不好么?”
“付出鮮血方得一拜,此事單單聽來便令人聯想到那些引凡人入歧途的邪教魔宗?!毖仔褡肿志渚滹@露不滿,反觀他的語氣卻未有一絲不滿。
少年面上笑容更為開懷,繼續寫道:“上古歲月,祭祝血祀習俗在民間源遠流長,然隨著修仙日盛,世人漸漸將‘血’之一字視為不詳,視為禁忌,似乎與血有關,便是邪祟,這等錯謬,該付之一笑么?”
“該付之一奏。”炎旭如此接道。
奏,指的自然是奏琴,此刻少年的面前有琴,七弦古琴,所以他會奏琴。
自炎旭足踏這塊平臺后,他與少年交流,少年由始至終未開過口,他以字代口,由始至終未張過眼,他以心代眼。
不開口,因為他不能言。
不睜眼,因為他不能看。
他……既啞且盲。

無量大燚
正能量,正能量,在這三字已經被磨損到快只剩下口號的今日,我們真弄得明白么?殘而不廢,算正能量么?滅而不亡,算正能量么?敗而不餒,算正能量么? 或者簡單點,堅持我們認為對的,哪怕南墻在前!擊倒我們認為錯的,即便彼岸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