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忠一坐在家里仔細一想,蕭建宏并不是傻子,而且完全具備成功商人的英明與長遠的眼光。如果他楊忠一的家境富裕,而且擁有高學歷與體面的工作,也許蕭建宏就不會選中他了。那天晚上,他自己僅只是和蕭建宏見了一面,說話還不超過十句,這個人就已經看出了他楊忠一是個忠厚的老實人,而且是一個沒有過高的物質欲望與野心的小市民。“小市民”喜好貪小便宜,而且得人好處容易受制于人;“小市民”經過培養可以出得了大場面,但“小市民”一旦做上了“華宇”董事長的位置肯定沒有自立門戶的能力與膽量,蕭建宏在背后操控他就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也許正是因為這一點,蕭建宏才選上了他,表面上看是他楊忠一的鴻福,其實他只是容易被人擺步的棋子而已。
想到這里楊忠一有種想從此遠離蕭家兄妹倆的沖動,但摳了幾下腦袋,他有所覺悟,自己不是干大事的料,如果繼續在那印刷廠干活,一輩子下來,他除了給老娘吳蘭姣送終以外其它什么事情也做不了。被人利用也好,被人控制也罷,正如蕭玉萍所說的:下半生衣食無憂,坐享其成。對于他這個小市民而言簡直是一種福氣,而且還能讓老娘在晚年過上有質量的生活,算起來他楊忠一不虧。
蕭玉萍召集了公司的高層,在會議室里,蕭玉萍向大家宣布了坐在自己身邊的楊忠一即將擔任“建宏”的行政總監。在座的人無不瞠目結舌,大家一致盯著這個毛頭小子,見他目光遲鈍,面相憨厚,不說帝王將相之風,就連個總監的氣質和架勢都沒有,此等庸才何以服眾?
楊忠一被這些不懷好意的眼睛看得渾身不自在,他心虛地低頭一聲不吭。蕭玉萍又對高管們聲稱楊忠一先生名為行政總監,其真實身份是公司舉足輕重的股東,私下和董事長蕭建宏也是莫逆之交,只是以前從未在公司露面而已。又說楊先生的本行是證券和期貨交易,來“建宏”純屬好奇,原因在于私底下曾和董事長探討過這樣一句話:一流的公司來自一流團隊的打拼,但當下一流的公司里未必就有一流團隊的存在。董事長對楊先生說:“建宏”能夠走到今天靠的是團隊,能夠守到今天靠的也是團隊,能夠有信心日后更上一層樓的資本只有團隊。團隊過去對公司是一流的,現在對公司是支柱,將來對公司而言就是命脈。因此楊先生對公司的團隊產生了興趣,決定來公司目睹這一事實。楊先生在來的途中就說過,“一流”他見識過,這次是想親眼見證董事長所說的“支柱”與“命脈”,希望日后大家頂力配合楊先生的工作,群策群力,為公司將來成為行業的旗艦奠定堅實的基礎。
參會者都鼓起掌來。這掌聲一來是給蕭玉萍面子,二來大家把蕭玉萍所說的當了真,都似乎對一言不發的楊忠一重新審視,重新研究。楊忠一此時也在一片掌聲中不知所措,只得跟著鼓掌。
會后蕭玉萍私下說楊忠一的“股東”身份是她臨時的想法,如果當眾稱他這位新上任“總監”是聘請的,恐怕他日后在公司的日子會很難過。這個道理楊忠一也懂,他以前看到的一些武俠書里,半路來的文臣武將總是會受到朝中元老的孤立與排擠。他問蕭玉萍自己每天要干些什么,蕭玉萍說他目前對公司要有一個大致上的了解,身為“總監”,對公司的運作與文化一無所知出去會鬧笑話的。
就這樣,楊忠一的辦公室是和蕭玉萍緊挨著的,蕭玉萍帶他去公司的其它部門“參觀”,每到一個地方,蕭玉萍總是對楊忠一介紹楊這是公司的生產部,這是公司的項目部,這是公司的綜合部,這是公司的財務部,這是公司的采購部等等。楊忠一事先按照蕭玉萍的叮囑,兩手抄背,神色嚴峻地東看看,西瞧瞧,驚得正在工作的員工趕緊行注目禮,口口聲聲地:蕭總好,楊總好。在這些地方蕭玉萍像個向導,楊忠一則像個來視察的大領導。誰都認為這是公司的大股東在蕭總的陪同下親眼見證員工的戰斗力,誰也不知道蕭玉萍是在“授教”,楊忠一是在“學習”。
楊忠一每天的任務就是看企業管理書籍或看公司的業績資料。每天蕭玉萍都會針對書中的內容對楊忠一提出問題。在“建宏”,所有人見了他都彬彬有禮地:楊總好。楊忠一剛開始不習慣,時間長了點,他也回敬人家一句:你好。楊忠一走在公司的林蔭大道上,近處的人和他打招呼向他問好,遠處的人會偷偷觀察他琢磨他,楊忠一裝作看不到的樣子,昂首挺胸,顯示自己“總”的氣派。
頭幾天,上、下班是蕭玉萍的車親自結送他,不久楊忠一享有了“總”級的待遇,公司為他安排了一輛黑色的“豐田”。他對這車可謂愛不釋手,有事沒事地坐在里面一人感受有車族剛開始的那份新鮮與滿足。蕭玉萍打算給他配個“專人司機”,他趕忙把自己的駕照拿出來,稱自己以前在印刷廠因業務時常自己開車,技術沒一點問題。此后,楊忠一也像社會上的金領們一樣開車上下班了。只不過每天回家停車問題讓他頭痛。把車小心翼翼地開到巷子里,停在家門口,夜里睡覺還不不太放心,頭幾天夜里甚至起來開門,看到愛車完好無損地停在原地才從新躺回床入睡。
蕭玉萍是公司的經營部總監,公司的所有業務往來以及工程的竟標與開發都由她這樣一個還不滿30的女性全權指揮。這段時間,每天與她的耳鬢廝磨,楊忠一發現這個女人沒有外表看上去的那般柔弱,她肩上的擔子就算壓到一個男人身上也很夠嗆。在公司除了簽批堆積如山的文件,還有一些外來公司的客戶登門拜訪以及下屬搞不定的事情須她來親自處理或協調。晚上經常因業務上的往來,她會去參加各類飯局。但凡這類場合她都會叫上楊忠一在身邊陪同,楊忠一有機會接觸到形形色色的人物,其中大部分是外公司老板或高管,政府機關的官員,還有一些是身份模糊卻來頭不小的神秘人士。楊忠一在這類場合很少支聲,因為這些人的談話他都聽得不太明白,坐在蕭玉萍身邊不露聲色。散場后蕭玉萍會將這些人的信息告訴楊忠一,并復述飯桌上的一些談話,然后進行通俗的解釋以便讓楊忠一明白。
楊忠一看到蕭玉萍的工作強度不得不佩服這個女人的能耐,她雖是老板的妹妹,但她完全有能力從事這個職位上的工作。以前他認為只要穿名牌,開名車的就是金領,現在他才明白金領并非包裝,而是需要真本領。像他自己這種冒牌人士見了大場面就怕開口,一說話就會露餡,難免缺乏底氣。有時他又質問自己有多大的“本事”,他獨自拿出李文婷的照片,看著上面那個容貌姣好卻神韻高傲的冷美人,這是自己以后的妻子?她老爹是個大人物,她的脾氣肯定不小,想到這里他懷疑自己若真和這位富家千金面對面,是否還有勇氣說話。
蕭建宏的傷好得差不多了,來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參觀”楊忠一的辦公室。一進門,看到楊忠一正在翻看公司近幾年的業績報告。楊忠一發現是公司真正的老板來了,趕忙起身。
蕭建宏讓他別太拘束。楊忠一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到蕭建宏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他才敢屁股落凳。蕭建宏的“夜闖民宅”那一幕楊忠一還記憶猶新,那晚的蕭建宏渾身灰土,又受了輕傷,很是狼狽,和大街上落魄的賭徒沒什么兩樣。但現在看到的蕭建宏穩健且低調、幾分親和中又無意流露出幾分威嚴,讓楊忠一心里倍感壓力。
蕭建宏問:“感覺如何?”
楊忠一笑著點頭。
蕭建宏說:“和蕭玉萍待上一段時間你就會變聰明,有些事情你現在不必太過操心。”
楊忠一見老板說話不拐彎抹角,也開門見山地直說:“我想知道蕭總為什么會選我,是不是那天晚上我為你‘開門’的原因?”
蕭建宏一笑,說:“我給的錢你已經收下了,也就是說你的人情我已經還了。現在你是在為公司做事,這和‘人情’沒有任何關系。社會上比你優秀,能力在你之上的大有人在,我選你是因為你是個好人,是好女人喜歡的那種男人。”
“我估計李文婷這個‘好女人’不會看上我。”
“李文婷只是有富家小姐的脾氣,本質還是好的,也沒有什么不良的嗜好。大事上是李南昕說了算,但是你只有得到李文婷的初步認可才機會接觸李南昕這個人。”
楊忠一吞了口口水,不敢看蕭建宏的眼睛,壓低聲音說:“我會盡力的,蕭總。如果這事最后成不了您也不要怨我。”
蕭建宏點點頭,笑得很坦然,他說:“你放心吧,如果這事最后成不了,你還是‘建宏’的總監,我不會趕你走。”
楊忠一暗自吁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