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兩誰都沒有說話，就這么靜靜地相望著，直到手術室門上方亮著的“手術中”那三個字啪的一聲，熄滅。
“你來干什么？”壓抑住內心滾滾而涌的情潮，我抬手捋了一下微亂的發絲，強作鎮定地冷冷問道。
林宇浩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微微低身，牽起嘴角，幽深不可度測的黑眸仿佛能吞噬時間，翻卷著我看不懂的情緒。
“你不覺得這件事歸根結底我也有責任么？”良久，他低嘆一聲，幽幽說道。
“我家的事和你無關！”大步跨到手術室門前，背向林宇浩，我僵冷語氣，說道。
“那我來興師問罪和討債總可以吧！”沉默半晌，他淡淡地說道，帶著揶揄人的意味和幾縷若有若無的嘲弄。
“你……”我猛地轉過身去，可就在這時，手術室的門啪的一聲，被人拉開了。
我連忙轉身。
一個醫生穿著藍色的手術服走了出來。
我急忙迎上去。
不想，林宇浩竟也跟著我的腳步，走上前來，站到了醫生面前。
“別擔心，手術結束了，很成功，一會就出來。”醫生摘下口罩，淡笑著對我安慰了幾句，轉向林宇浩說道：“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謝啦！”林宇浩轉身向那醫生揮揮手，做了個再見的手勢。
“你認識？”我撇頭看向林宇浩。
“嗯，一個朋友。”林宇浩不甚在意地淡淡說道，回轉過身來，將還揮舉著的手慢慢地收回，放進褲兜里。
不一會兒，兩個護士推著行動病床，一個護士舉著輸液瓶，齊齊走了出來。
看見行動病床上躺著的父親面目憔悴蒼白，我的眼淚一下子飚了出來。
“爸！”撲到病床前，抓住他的手，我忍不住嗚咽出聲。
林宇浩緩緩地走到病床邊，沒吭聲。
“別哭，爸沒事。”父親笑著用另一只扎著輸液針管的手摸了摸我的手背，安慰道，但轉目看到站在一旁無甚動作的林宇浩，他平穩地呼吸一下子變得急促了起來。
“混蛋……”他抽出我握住的手，抬起頭，掄起拳頭，用力地朝林宇浩揮去。他想揍打林宇浩，但因為身體虛弱，背部還沒抬起，拳頭還沒揮出去，噗的一下，他便倒回了病床上。
“別亂動，小心傷口被拉裂開。”推著病床兩護士中個子高的那個見此情景，連忙出聲制止道。
“爸，我們先回病房，等身體好些了，再生氣，好不好？”我緊緊抓住父親的手，生怕一松懈，他便掙扎起來去揍林宇浩，讓旁邊護士看了笑話。
“臭小子……”父親倒沒想那么多，紅著眼睛死瞪著林宇浩，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對不起，柳叔叔。”林宇浩彎下身，莊重而歉然地向著我爸一鞠躬，禮貌而客氣地說道：“這件事，我會負全責的。”
“哼……”父親冷冷地睥睨向他，“你以為這么容易地就會如你所愿？你做夢！”
看父親恨不得用眼神在林宇浩身上戳出幾個洞來，我連忙催促護士，齊齊將他推進電梯，然后推進了病房。
畢竟是年近古稀的老人。
又經歷如此的重傷。
所以，進入病房后不久，護士們該處理的事宜都還沒有處理完，父親在對我的口頭教育還未進行到中途便疲憊不堪地陷入沉睡中去了。
我拉過床頭的椅子，在父親床畔坐下，呆呆地看著輸液管中的液體一滴一滴地滴落，間隔一秒，或多或少。
外面的天空傳來低沉的雷鳴聲。
側頭從窗戶上望出去。
剛才還晴空萬里的天空不知何時竟然飄來了大團大團的烏云，遮蔽住了太陽的金芒。
烏云在天空翻滾，越團越大，越壓越低，逐漸掩蓋了整片天空，仿佛想要吞噬了這個城市。
看來一場大雨即將來臨。
雖然待在有空調調節溫濕適宜的病房，感受不到雷雨到來前的悶熱，但外面陰郁而灰暗的天幕，仍然讓處于室內的人感受到了大雨來之前的那種壓抑和煩躁。
“夏天的天變得就是快！剛才還陽光明媚，這幾分鐘的功夫就黑得像鍋灰了。”突然，小珊刻意壓低了嗓音的感嘆在門邊響起。
我回頭一看。
小珊提著一只塑料袋，站在門邊，正輕手輕腳地關著門。
“你怎么上來了？媽那兒沒個人怎么行哪？”打量了一眼她手中的塑料袋，看著向我走近的小珊，我輕輕責問道。
“你請的看護在那守著咧！”小珊將手中的塑料袋遞給我，明亮卻不張揚地眼睛流露出濃厚地關切之意，“聽那看護說你們還沒吃午飯呢！”
“你去買了吃的？”接過小珊手中的塑料袋，鼻端處迅速飄過一絲蔥花的清香。
“嗯，丸子湯，在醫院門外的館子里買的。”小珊繞過我的身體，走到輸液架前，看了看懸掛著的輸液袋，扭頭看向我，“直接放下來嗎？需不需要喊護士來加藥？”
“剛才護士來加過藥了，叫直接放下來就可以。”從塑料袋中拿出透著熱氣的快餐碗，我咽了咽口水，這會才覺察到自己肚內空了饑腸轆轆。
“那個……全是我的嗎？”咽了咽口水，看著碗中色澤清美，鮮香撲鼻的丸子湯，一股灼熱的饑餓感迅速襲來。
小珊看向我，點點頭，“是啊！全是你的！你請的那個看護，我給她買了盒飯。”
聞言，我連忙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來。
“慢點，別噎著。”小珊將輸液袋上方藥瓶里的藥液放下來，回頭見我吃相粗莽，不由出聲勸道。
可她的話還沒落地，我便感覺胃中一陣翻滾，一股灼熱的液體順著喉嚨迅涌而上。
嗝！哇！
捂著嘴跑向垃圾簍，剛吃下去的肉丸連同酸水一股腦地從我口中傾吐而出。
“姐，”小珊連忙跑到我身后，一手輕拍我的后背，一手遞給我紙巾，“是不是很難受？要不要叫醫生？”
“沒事。”用紙巾擦拭去嘴角的嘔吐殘漬，我顫抖著低下頭，伸手撫上仍然平坦安靜地小腹，手掌間那細柔的觸感深深抵御灼燒起我的掌心，“你說，我是該留它呢還是該……”
小珊正撫拍我后背的手一下子頓住了。
她沒有吭聲。
我也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抓緊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指甲深深地戳進了手心，心底一下子漫延起無盡地疼痛不舍和對未來生活的茫然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