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該怎么辦呢？
一個連正式男友都沒有的女子……
“姐姐，”遲疑了很久，小珊終于緩緩開口，“我一直沒有問爸媽今天為什么會出這樣的事，因為……我一直以為這只是個意外……可現在……”說到這里，她頓了一下，目光探究地掃過我的腹部，半晌方低問出聲：“他們……是不是……因為你肚子里的這個孩子……”
呼～～
我直起腰，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小珊終于問出了我一直不敢面對的。
也不知道這件事情會讓我們姊妹親情更緊，還是……
“對不起。”面對這個問題，似乎說任何語言或做任何解釋都是蒼白的，所以我只能看著小珊關切的眼睛，沉重地開口道了個歉。
小珊霍地一下瞪圓了眼。
她似乎沒料到父母出事的原因還真如她所猜測的那樣。
若有所思地用手捂住臉龐，沉默了一會兒，她一臉同情地看向我，“姐姐，你也知道，當初我和黃波戀愛那會，父母也是激烈反對的吧？”
“嗯！”我點點頭。
當初小珊和黃波剛戀愛時，父母就去了解了黃波的家庭情況，一致認為黃波家里姊妹太多，父母雙方又沒有工作，小珊嫁過去，只會受拖累。
“他們認為黃波家庭條件太差，人也不咋樣，可我還是不顧他們的反對，和黃波走到了一起。”目光直直地看著我，小珊平靜地回憶起往昔，溫柔地聲音里帶著一種心滿意足的平和，“雖然現在日子過得一般，黃波也沒掙到什么錢，可這么多年來，他真的很疼我，也很體貼我，所以我仍然覺得自己過得很開心，很幸福……”
我沒有出聲，因為我知道小珊說這些目的不是只想告訴我她現在過得很幸福，她應該是還有更深意義的話想告訴我，所以我現在只需要做個傾聽者就好。
“我是一個沒什么大追求的女人，以前的夢想也不過是希望有一個疼愛自己的老公，一個健康活潑的孩子，現在這些都實現了，所以我現在……”緩緩地伸出手，蓋住我的手小珊一眼不眨地看著我，“我現在……只希望家人平安健康……我一直認為，女人這輩子最大的成就應該是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所以，姐姐……我希望你……像我一樣，活得簡單一點，順順利利地找到自己的幸福……”
我猛地抬起頭，對上小珊的眼睛，像第一次認識一個人一樣，實在沒料到平時并不出彩的妹妹竟然對生活有著這么通透的見解。
“姐姐，”對上我吃驚的目光，小珊的臉上劃過一絲不自在。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知道，一直以來你都比我有主見，比我能干……去過的地方也比我多……所以……你別怪我多嘴啊！”
“怎么會？”溫柔地抱了抱小珊，我拉著她走到父親床沿邊，在椅子上坐下，“你說得很有道理，我都受教了，況且……你說這些……也是為我好……我怎么可能怪你？難道……在你眼里，我是這么不明事理的人？”
“呵呵……”小珊撓了撓頭，松了口氣，“不怪我就好，”對著我笑了笑，她轉過身去，打量了一眼父親床頭的液體瓶，臉上劃過一絲慶幸，“聽到爸媽兩人出事那一刻，我急得差點暈過去，這么多年，這是我第一次經歷這種害怕到極致的感覺……但愿不要再有下次……”
小珊沒有再說下去，但不掩憂慮的神色比任何語言都更加直接地擊痛我的心。
“對不起，小珊，”再也顧不得其他，我緊緊抓住小珊的手，“對不起，我不應該……不聽爸媽的話……弄成現在這樣……”
安慰性著拍了拍我的肩，小珊溫柔一笑，“姐姐，后悔抱怨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我們現在能做的……只有盡量讓已經發生的事……變成好事。”
“變成好事？”我茫然地抬起頭，對上小珊明亮的目光，雙手不由自主地撫上肚子，疑慮道：“可這個……怎么變成好事呢？去掉，我舍不得！留住，爸媽不會同意，況且孩子的爸爸……”說到這里，猛然想起這段時間和孩子爸爸之間的僵滯勢態……我不由有些羞愧地低下頭，喃喃道：“孩子的爸爸……還不是我男朋友……”
“啊？？”小珊意外地叫了一聲，猛地一把攥住我胳膊，“姐姐，你說什么？”
“我……”不好意思地慢慢抬起頭，看著小珊臉上不加掩飾的急切、擔憂、憤怒，我的心里劃過一絲被人在乎的感動。思考了一會，我看向窗外暗沉的天幕，低低向小珊提了個問：“一個不受兩個家庭歡迎的小生命，你會希望它來到這個世界嗎？”
“姐姐，”小珊輕輕地喊了我一聲，聲音充滿疼惜：“你這是什么問題？作為孩子的母親，我相信誰都會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康平安地來到世上，可是生活從來不會按照我們的想法進行下去……如果……你和孩子的爸爸……是兩情相悅……我會真心歡迎它來到這個世界……可如果不是……姐姐……你考慮過爸爸媽媽會受得了嗎？你考慮過你以后的生活嗎？你考慮過孩子將來……”說到這里，她哽塞了一下，伸手抱住我，“姐姐，我只希望你找到屬于你的那份幸福！”
我的心一下子痛了起來。
小珊的話很直接，也很現實，可我還是忍不住難過。
這是一個兩情相悅的結晶，可卻是一個不被兩家人歡迎的生命！林宇浩已經知道了它的存在，可還沒明確他的態度，而我，彷徨不定，滿心糾結，又能做些什么呢？
一道閃電突然滑過天際。
慘白而強烈地熾光一下子照亮了整個病房。
小珊連忙起身去把窗戶關好。
“姐姐，”回到床邊坐下，猶豫了一會，她低聲問：“你愛孩子的爸爸嗎？”
“嗯！”我點點頭。
“那孩子的爸爸愛你嗎？”
“也許吧！”心頭揪痛了一下，我有些不自信道。
“什么叫也許？”小珊呼的一下站起身，急問出聲：“難道他有妻子？”
“他沒有妻子，也沒有孩子，”不甚無力地撫了撫額頭，我思索著該如何告訴小珊我和林宇浩之間的事，“可我們之間隔著一座翻不過的大山。”
“什么意思？”小珊疑惑地看著我。
我有些忐忑地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仍然沉睡的父親，再正目看向小珊，“我們有一個姨媽，你是知道的吧？”
小珊點點頭，“聽親戚們提到過，說很年輕就病死了。”
揉了揉眼睛，我繼續道：“對，都說姨媽是病死的，實際上姨媽也確實是病死的，但不是勞累生病，而是憂傷過度。”
小珊驚訝地睜大眼，“你怎么知道？這有什么區別嗎？”
這有什么區別？
這里面區別很大很大。
這也是我和林宇浩不能在一起的主要原因。
看著小珊一臉的驚訝，我開始緩緩講訴那個被埋了多年的故事：“三十年前，在一個叫映河村的地方，有兩個長得相似的雙胞胎姐妹，姐姐叫李秀蘭，妹妹叫李秀蓮。因為性格做事勤快麻利，長相也好，又舍得吃苦，所以才十六歲，就成了當地很多小伙子說媒的對象。姐姐因為經常聽到一些下鄉知青講城里城里生活怎么好，便萌生了想找個城里人結婚的念頭，所以與在與知青集體勞作的過程中，同一個長相白凈、舉止斯文、言談風趣的年輕人慢慢走近了……”
一個很俗氣的相戀、付出、背叛的故事。
小珊慢慢聽紅了眼圈。
而我也越講心情越沉重。
“……為了堵住流言，外公把姨媽嫁給了一個比她大將近二十歲的男人……那個男人，知道姨媽嫁給他的原因，也知道姨媽心有所屬，所以，他對姨媽很不好，時不時的借酒裝瘋，毒打姨媽，折磨姨媽……這樣的日子悲哀而沒有盼頭，所以我們的姨媽日日以淚洗面，在嫁給那個男人后不到三年，便郁郁寡歡地離開了人世……死的時候，才二十一歲！”
“真悲慘！”小珊唏噓不已，揉著眼睛，憤憤道：“那個誘騙了姨媽又不敢負責的男人真是個混蛋、懦夫！”
“是啊！那個男人是個混蛋、懦夫！”我點頭附和，心里一片沉重，仿佛壓了千斤巨石，“一個女人，因為一個混蛋、懦夫，而墜入火坑，最終失去生命！”
“所以女人要為自己活，”小珊忿忿地感嘆，突然從情緒中清醒，疑惑地看向我，“可是，這事和你有什么關系呢？”
“這事是和我沒直接關系！”黯然了神色，我側頭望向窗外那些早已籠罩在雨幕中的高大建筑，鈍鈍的痛伴隨著悲哀得幾乎找不到詞語形容的絕望，從心底慢慢蔓延開，“可那個混蛋、懦夫，就是我肚子里這個孩子的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