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權坊四方各有特點,琴行,棋社,書齋,畫廊,中央則是一個拍賣行。
此刻方毅與陳大小姐正處于北門,思宇畫廊。
思宇畫廊在北門眾多畫廊中是比較有名氣的,其原因便在畫廊主人身上。
“你好,陳思宇。”一頭齊肩短發的女孩朝方毅兩人走來。
方毅看向女孩,名字中性,衣著打扮也中性,應該是個要強的女孩吧!
“你好,方毅,這位是陳冰倩。”
面對方毅探尋的目光,陳思宇微微一笑:“夢婷見到天怒便知道你來了,她還在畫室里,便讓我等你了。”
“你們還得等一等,在這里隨便逛逛,看到有喜歡的便送你們了。”
“這些都是你們畫的嗎?”看著周圍琳瑯滿目的畫作,陳大小姐不由問道。
“是的。”談到畫作,陳思宇很驕傲,“我從小學習作畫,這里大部分都是我的畫作,剩下一部分是夢婷的畫作。”
“哇!那你真厲害!”
“哪里啊,還是夢婷更厲害,如今她已經入道了,我還差了一點。”
“……”
在兩女聊天的時侯,方毅卻是來到了一副畫的面前。
籠罩在煙雨中的一片樹林,一條小河涓涓流淌,河面上點點波紋,游魚躍出河面。
風景畫嗎?可是方毅卻是知道那片樹林不過是懸崖下的一處險地,平靜的樹林下面全是噬人的野獸,那條小河上躍動的游魚也不過是河中怪物的誘餌罷了。
“怎么?喜歡?這是我目前最滿意的畫作了。”陳思宇見方毅駐足在這幅畫作上,開口詢問。
陳大小姐也疑惑的看向畫作,普普通通,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特別之處。
方毅并沒有回答陳思宇,而是凝視著她,問道:“你,為什么會畫這幅畫?”
陳思宇卻是奇怪的看了方毅一眼:“怎么了?這幅畫是我們畫派的入門畫作,有什么不對嗎?”
方毅搖搖頭,移開目光:“沒什么,只是以前見過類似的,我看夢婷大概還要一些時間,而且我們也是第一次到天權坊,所以打算先出去逛一逛。”
陳思宇眼中閃過異色,遲疑了片刻:“這天色也不早了,要不我先帶你們安頓下來,休息一下明天再逛也不遲。”
方毅還沒說話,陳大小姐卻搶先開口了:“行,勞累這么久,該是犒勞一下自己了。”
方毅瞪了眼陳大小姐,陳大小姐卻是委屈巴巴的看著他,方毅無奈了,只得道:“行吧,勞煩思宇小姐了。”
……
“剛剛那副畫有問題?”在送走思宇小姐后,陳大小姐看向仍在沉思的方毅。
方毅猛然抬頭,詫異的看著陳大小姐,感受到方毅異樣的目光,陳大小姐不自然的微微別過頭去。
“剛才思宇小姐明顯不想讓我們涉及,關于那副畫的布置應該到了關鍵時侯,雖然我不了解其中原由,但也知道那副畫有問題。”陳大小姐輕咳道。
“你知道有一種另類畫師被稱作繪心者嗎?”
“繪心者能引動人類的情緒,”
方毅的話音未落,陳冰倩的臉色已然變了。繪心者!這個只在家族秘聞錄里被寥寥數筆提及的神秘存在,傳說中他們筆下的世界能扭曲心智,引人沉淪。
“你是說…陳思宇是繪心者?”陳冰倩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悸,“那幅畫…是陷阱?”
“不止是陷阱,”方毅眼神銳利如刀,掃視著這間雅致的客房,空氣中殘留的淡淡墨香此刻也顯得別有用心,“那畫是‘引’,這地方,恐怕才是‘局’。她不想我們走,是想把我們留在這畫境之內。”
他踱步到窗邊,窗外正是思宇畫廊的后院,月光下竹影婆娑,靜謐得不真實。“入門畫作…哼,引動情緒,窺探人心,再編織出最誘人的幻境,引人踏入。那副煙雨林河的畫,表面平靜無害,內里殺機四伏,正是繪心者的拿手好戲。她讓我們‘休息’,恐怕是要趁我們心神放松時動手。”
就在這時,方毅的目光猛地定格在房間角落懸掛的一幅小尺寸水墨畫上。畫的是幾尾游魚嬉戲于淺淺水草間,筆觸靈動,意趣盎然。然而,在方毅“不詳”感知的視野里,那幾尾游魚的墨色線條中,正滲出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精神波動,如同無形的絲線,悄然彌漫在房間的空氣里,帶著一種催眠般的誘導氣息,試圖撫平警惕,勾起倦意。
“來了!”方毅低喝一聲,眉心黑光驟然暴閃!
嗡!
九星棺虛影瞬間浮現,將他和陳冰倩牢牢籠罩其中。粘稠如墨的“不詳”黑氣洶涌而出,并非擴散,而是精準地撲向那幅游魚圖!
嗤嗤嗤——!
黑氣與畫作接觸的瞬間,空氣中仿佛響起滾油潑雪的聲音。那幅原本靈動的水墨畫劇烈地扭曲起來!墨色的游魚痛苦地掙扎,水草瘋狂扭動,畫紙上的墨跡如同活物般蠕動、褪色。那股試圖滲透進來的精神波動,如同撞上燒紅烙鐵的冰線,發出無聲的尖嘯,瞬間被霸道的“不詳”之力侵蝕、消融!
“啊——!”
一聲壓抑著痛苦與驚怒的尖叫,并非來自房內,而是仿佛穿透墻壁,從畫廊深處傳來!是陳思宇的聲音!顯然,方毅這精準而暴烈的反擊,直接傷到了她依附在畫作上的精神本源。
“走!”方毅一把抓住還有些發懵的陳冰倩的手腕,九星棺虛影裹挾著兩人,如同黑色的炮彈,狠狠撞向緊閉的房門!
轟!
木屑紛飛!房門被蘊含“不詳”之力的沖擊直接炸開
“萬相心囚,啟!”
陳思宇癲狂的嘶吼如同引爆的引信!她手中那支蘸滿暗紅“顏料”的畫筆狠狠戳向畫架上那幅混亂扭曲的抽象畫中心!
嗡——!
整個思宇畫廊,不,是整個空間都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墻壁、地板、天花板,所有懸掛的畫作,甚至空氣中彌漫的墨香,都在瞬間活了過來!
色彩不再是附著于物體的表面,而是如同擁有了生命和意志的流體,從四面八方剝離、升騰、旋轉!猩紅、墨黑、慘綠、詭紫……無數混亂的色塊如同被颶風卷起的狂潮,瞬間淹沒了方毅、陳冰倩、夢婷以及剛剛沖進來的塔山、瘦猴和丑奴!
視覺、聽覺、嗅覺……五感被徹底剝奪、扭曲!
方毅只覺得眼前一黑,隨即是無邊無際、令人作嘔的眩暈。他仿佛被投入了一個巨大的、高速旋轉的萬花筒,無數破碎扭曲的畫面碎片撞擊著他的意識:
一片寧靜的煙雨林河,河水瞬間變成粘稠的血漿,河底的“游魚”張開布滿利齒的巨口!
開陽坊訓練場的烈日,突然化作無數燃燒著黑炎的箭矢從天而降!
詭村八爺那瘆人的目光,在混亂的色彩中無限放大,凍結時空!
玉衡坊狼人猩紅的雙眼,與陳思宇那旋轉著混亂顏料的瞳孔重疊!
“穩住心神!別被她的情緒污染!”方毅在心中怒吼,九星棺的虛影在意識深處瘋狂震顫,竭力對抗著這股要將人撕碎、同化的精神風暴。
夢婷靠在丑奴臂彎里,急促地喘息了幾口,那雙異常明亮的眼睛掃過方毅蒼白卻銳利的臉,又看向一片狼藉的畫室和癱軟如泥、眼神空洞的陳思宇,眼中閃過一絲痛楚與了然。
“繪心者…或者說,是‘觀心畫派’的余孽。”夢婷的聲音有些虛弱,卻異常清晰,“她們竊取的,不止是畫技,更是‘以心映畫,以畫囚心’的邪法。天權坊琴棋書畫四藝傳承悠久,這本是滋養神魂的雅道。但觀心畫派走了邪路,她們四處搜尋擁有特殊靈魂特質的人…”
她的目光落在方毅身上,帶著一絲復雜:“比如你,方毅。你的‘不詳’,本質是極致的湮滅與死寂,對她們而言,是剝離、凝固‘情緒色彩’的絕佳溶劑。而我…”夢婷苦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她們稱我為‘靈慧之心’,我的感知天生敏銳,能輕易捕捉到畫作中潛藏的情緒和意圖,對她們來說,這就是最精準的‘調色盤’和‘探測器’。”
“陳思宇,本是天權坊頗有天賦的畫師。”夢婷看向那個失魂落魄的身影,帶著惋惜,“她急于突破入道瓶頸,被觀心畫派殘存的邪念引誘…她們許諾給她力量,代價就是助她們收集特殊‘素材’,比如我,比如你。那幅煙雨林河,就是她布置的‘餌’,一旦心神被引動沉入,靈魂的印記就會被悄然拓印,成為她畫布上等待‘調制’的底色。”
“咳…咳咳…”癱在地上的陳思宇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暗紅的血沫不斷從嘴角涌出。她渙散的眼神似乎凝聚了一絲焦距,死死盯住夢婷,嘶啞地擠出聲音:“你懂什么…真正的藝術…需要極致的情緒…需要…純粹的靈魂色彩…你們…都是…素材…”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瘋狂后的疲憊和某種扭曲的執念。
“素材?”方毅的聲音冷得像冰,他強忍著靈魂透支的劇痛,一步步走到陳思宇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為了你那所謂的‘極致藝術’,就敢把主意打到我們頭上?天權坊的規矩,漠北七道的臉面,在你眼里又算什么?”
陳思宇灰敗的臉上扯出一個詭異的笑,氣若游絲:“規矩…臉面…呵呵…你們…根本不知道…‘他們’要的…是什么…拍賣會…那才是…真正的…”
她的話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