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毅的身體如同被巨錘砸中的破敗玩偶,狠狠撞在冰冷的符文石柱上,骨骼碎裂聲在死寂的大廳中清晰得刺耳。胸前那琉璃鎖孔光芒瘋狂閃爍,灰、藍、金、暗四種力量如同失控的兇獸在其中撕咬沖撞,每一次光芒的爆閃都伴隨著他身體劇烈的抽搐和口中涌出的、夾雜著灰黑霧氣的污血。劇痛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反復穿刺著他的靈魂,意識在混亂與黑暗的深淵邊緣沉浮。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熄滅的剎那!
一點溫潤堅韌的星輝,如同穿透厚重冰層的微光,頑強地從那混亂狂暴的能量漩渦中心亮起!那是神秘垂釣者賜予的“光餌”最后的本源!它如同定海神針,在方毅瀕臨崩潰的識海中開辟出一方微小的凈土,死死守護住他最后一絲搖搖欲墜的清明!
“呃…”方毅喉嚨里發(fā)出無意識的嗬嗬聲,渙散的眼瞳艱難地聚焦。
他看到——
八爺佝僂的身影正半跪在遠處。那托著“歸墟之契”骨片的枯手連同半條手臂,已在門戶坍縮的反噬下化為齏粉,只留下觸目驚心的斷口,卻沒有一滴鮮血流出,斷口處彌漫著渾濁的土黃色光暈,如同干涸龜裂的大地。他僅存的左手正死死抓著那枚布滿裂痕、黯淡無光的慘白骨片,幽綠的眼眸不再是之前的渾濁死寂,此刻燃燒著一種近乎癲狂的復雜光芒:有被強行打斷、遭受重創(chuàng)的滔天怨毒,有對那骨片的心疼與渴望,但更深處…卻是一種令人心悸的、仿佛獵人終于看到獵物踏入陷阱的…狂喜!
而他那燃燒著狂喜與怨毒的幽綠目光,穿透昏黃的燈火,死死地、貪婪地釘在方毅胸前那吞噬了一縷“門之烙印”、正瘋狂沖突的琉璃鎖孔上!
“鑰匙…成了!真正的…鑰匙!”八爺沙啞的聲音因激動而扭曲變形,斷臂處的土黃光暈劇烈波動。
成了?什么成了?代價是我的命嗎?!方毅殘存的意識在劇痛與星輝守護下發(fā)出無聲的嘶吼。他瞬間明白了!八爺逼迫他點燃“歸墟之契”,根本不是為了什么交易!開啟那恐怖的“門之縫隙”三息,也絕非目的!八爺真正要的,就是以他身體為熔爐,以這極端兇險的方式,徹底激活并“喂養(yǎng)”這把鑰匙!用那“墟”之本源,用那“門之烙印”,甚至是用他方毅的命,來讓這把“帶血的鑰匙”徹底成熟!
詭村八爺,漠北七道傳說中的“兩暗星”之一,守護者?這分明是比影狩更冷酷、更不擇手段的豢養(yǎng)者!
就在方毅被這冰冷的認知刺穿靈魂,八爺掙扎著試圖起身,目光灼灼地要將手伸向那“成熟鑰匙”的瞬間——
嗡!
整個空曠死寂的墟之投影大廳,空間猛地發(fā)出一陣詭異的、如同巨大布幔被無形之手抖動的褶皺!
不是震動,而是空間本身在蠕動!
八爺幽綠的眼瞳驟然收縮,燃燒的狂喜瞬間被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絲如釋重負的冰冷所取代!他非但沒有繼續(xù)撲向方毅,反而猛地停下動作,僅存的左手緊握那枚布滿裂痕的骨片,身體微微下沉,如同蓄勢待發(fā)的古獸,渾濁而銳利的目光死死掃向大廳深處無盡的黑暗!
“終于…忍不住了…老狗!”八爺沙啞的聲音帶著刻骨的寒意,響徹死寂的大廳。
方毅殘存的意識也捕捉到了這空間的異變!一股截然不同的、冰冷、浩瀚、帶著一種高高在上俯視意味的恐怖氣息,如同無形的潮汐,瞬間淹沒了整個大廳!這股氣息遠非影狩的陰冷貪婪可比,它更加純粹,更加…非人!仿佛來自星辰之外!
“呵呵呵……”一陣空洞、漠然,仿佛由無數(shù)星辰回音疊加而成的笑聲,毫無征兆地在大廳的每一個角落響起,分不清來源。
隨著笑聲,方毅前方不遠處的空間,那片深邃的黑暗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光線在那里發(fā)生了奇異的扭曲、折疊,最終,一個身影從那空間的“褶皺”中,如同從一幅畫卷里走出來般,悄無聲息地“滲”了出來。
來人全身籠罩在一件寬大的、仿佛由流動的星沙織就的暗藍色斗篷中,兜帽的陰影遮住了大半面容,只能看到線條冷硬的下頜和一雙…沒有瞳孔的眼睛!那雙眼睛如同兩片微縮的宇宙,里面是旋轉的星云、生滅的恒星,冰冷、漠然,不帶一絲人類的情感。
他僅僅是站在那里,周身空間就呈現(xiàn)出一種不穩(wěn)定的、微微扭曲的光暈,仿佛他本身就是一個行走的空間異常點。那股冰冷浩瀚的星辰威壓,如同實質(zhì)的枷鎖,瞬間壓得方毅連呼吸都停滯了,胸前的鎖孔沖突似乎都為之凝滯了一瞬!
“八瘸子,”斗篷人開口了,聲音依舊是那種空洞的星辰回響,帶著一絲漠然的嘲諷,“守著這‘墳場’入口無數(shù)歲月,就為了…養(yǎng)出這么一把殘缺的鑰匙?真是…令人感動的…執(zhí)著與…愚蠢。”他的目光如同無形的探針,掃過八爺斷臂處的土黃光暈,掃過那布滿裂痕的骨片,最后精準地落在方毅胸前那光芒明滅不定的琉璃鎖孔上,那旋轉星云的眼底,閃過一絲極淡的、如同看待實驗品的…興趣。
“星穹殿的…走狗!”八爺?shù)穆曇羧缤瑑蓧K銹鐵在摩擦,充滿了刻骨的恨意,“漠北…是神州的漠北!墟…是埋葬過去的墳!不是你們…覬覦的…獵場!”
“獵場?”斗篷人發(fā)出一聲毫無溫度的低笑,空間隨之微微蕩漾,“多么…狹隘的認知。我們只是…回收散落的…‘源初之力’。這把鑰匙里…有我們需要的…。”他緩緩抬起一只同樣籠罩在星沙手套中的手,對著方毅的方向,五指微張。“把它…給我。或者,我連這‘墳場’入口…一起…”
隨著他五指張開,方毅感覺自己周圍的空間瞬間凝固、壓縮!一股無法抗拒的、仿佛要將他連同胸前鎖孔一起碾碎、解析、剝離的恐怖力量轟然降臨!九星棺在識海中發(fā)出瀕臨破碎的哀鳴,琉璃鎖孔的光芒被死死壓制!
“放你娘的屁!”八爺發(fā)出一聲暴怒的嘶吼!他佝僂的身影在這一刻爆發(fā)出山崩地裂般的恐怖氣勢!那只木質(zhì)的假腿狠狠頓在刻滿符文的黑色石板上!
咚——!!!
一聲沉悶到仿佛源自大地心臟的巨響!整個墟之投影大廳劇烈震顫!以八爺假腿落點為中心,無數(shù)粗大的、閃爍著土黃色厚重光芒的符文鏈條破開石板,如同蘇醒的巨龍般沖天而起!這些符文鏈條瞬間交織,在方毅身前形成一面巨大、厚重、散發(fā)著亙古大地氣息的玄黃光幕!
轟隆!
斗篷人那足以碾碎空間的力量狠狠撞在玄黃光幕上,爆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巨響!光幕劇烈搖晃,土黃色的符文瘋狂閃爍,無數(shù)細密的裂紋蔓延開來,但終究沒有破碎!死死擋住了這致命一擊!
“老狗!這里…還輪不到你…撒野!”八爺獨臂擎著那枚布滿裂痕的骨片,骨片上幽光一閃,猛地按在身前的虛空中!大廳穹頂之上,那原本死寂的黑暗仿佛被喚醒,無數(shù)扭曲、怨毒的古老虛影無聲咆哮著凝聚,帶著滔天的死寂與詛咒氣息,如同黑色的瀑布,朝著星穹殿的斗篷人傾瀉而下!這是詭村世代鎮(zhèn)壓、積蓄的“墟怨”之力!
斗篷人那星辰般的眼眸微微波動,似乎對這純粹的怨毒詛咒之力也有一絲忌憚。他籠罩在星沙斗篷下的身影瞬間變得模糊,仿佛融入了周圍扭曲的空間褶皺之中,險之又險地避開了怨念洪流的正面沖擊。但那些怨念如同跗骨之蛆,瘋狂侵蝕著他扭曲空間形成的防御光暈,發(fā)出滋滋的腐蝕聲。
趁著這短暫的間隙!
方毅胸前那被星穹殿威壓死死壓制的琉璃鎖孔,核心處那一點溫潤星輝猛地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它如同在冰冷死寂的宇宙中點燃的燈塔!深藍漩渦中,那一縷被吞噬的、蘊含“終結”意味的灰色“門之烙印”,在這絕境之下,在星輝的引導和外部恐怖壓力的逼迫下,竟開始與鎖孔內(nèi)沖突的其他力量(不詳、醉夢本源、九星棺之力)發(fā)生一種玄奧而劇烈的融合!
劇痛達到了頂點!方毅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被投入了宇宙熔爐!但在那極致的痛苦中,一種冰冷、死寂、卻又帶著包容萬物終結宿命的奇異感悟,如同冰海深處升起的燈塔,瞬間刺破了他意識中的迷霧!
他“看”到了!
八爺佝僂身影下,那斷臂處彌漫的不是死氣,而是最為精純、厚重、承載萬物又埋葬萬物的*地本源!是整個漠北地脈的力量在他身上的凝聚!他感受到八爺看向自己時,那狂喜與怨毒眼神深處,掩藏的一絲…如釋重負的疲憊和…守護者的決絕!
他“聽”到了這墟之投影大廳中,無數(shù)古老符文低語的呢喃,它們并非邪惡,而是如同墓碑上的銘文,記錄著被埋葬的歷史,鎮(zhèn)壓著不應現(xiàn)世的恐怖!
詭村!八爺!他們根本不是豢養(yǎng)者!他們是守墓人!是漠北地脈的化身!是神州大陸埋在最深處的、抵御星穹之外覬覦者的“兩暗星”之一!他們以極端殘酷的方式“喂養(yǎng)”鑰匙,是為了讓它足夠“成熟”,足夠“誘人”,以自身為餌,將這深藏在幕后的、真正的獵手——星穹殿的爪牙,從扭曲的空間褶皺中…釣出來!
“原來…如此…”方毅殘存的意識發(fā)出無聲的明悟。胸前的琉璃鎖孔光芒驟然大盛!灰、藍、金、暗四種力量在那一縷“門之烙印”的統(tǒng)合下,在星輝的調(diào)和下,終于不再沖突,而是如同百川歸海,瘋狂地涌入核心的深藍漩渦!漩渦旋轉的速度達到了極致,顏色由深藍向著一種更加深邃、仿佛能吞噬星光的暗宇宙之色轉變!一股全新的、混合了“不詳”的湮滅、“醉夢”的沉淪、九星棺的沉重以及“墟之終結”宿命感的磅礴力量,轟然爆發(fā)!
這股新生的力量瞬間沖破了星穹殿斗篷人的空間壓制!方毅猛地抬起頭,染血的雙眼死死鎖定那在怨念洪流與空間扭曲中略顯狼狽的斗篷身影,嘶啞的聲音帶著冰冷的殺意和洞穿虛妄的明悟,響徹大廳:
“星穹殿的鬣狗…你們的獵物…炸刺了!”
斗篷人星辰般的眼眸第一次出現(xiàn)了明顯的波動,不再是漠然,而是一絲…凝重與意外。他看向方毅胸前那徹底蛻變、散發(fā)著暗宇宙光澤的琉璃鎖孔,又看了看渾身浴血、氣勢卻如同出鞘兇刃的方毅,以及擋在前方、獨臂擎天、操控著大地符文與墟怨之力的八爺。
“呵…有趣…”斗篷人的聲音依舊空洞,卻多了一絲審視。
他的身影在怨念侵蝕和空間扭曲中變得更加虛幻,仿佛隨時會融入背景的黑暗。他深深看了一眼方毅胸前的鎖孔,又看了一眼嚴陣以待的八爺。
“我們…很快…會再見。在真正的…‘門’前。”
話音落下,斗篷人的身影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鉛筆畫,連同那扭曲的空間褶皺,瞬間變得模糊、透明,最終徹底消失在原地,只留下那股冰冷浩瀚的星辰威壓緩緩消散。
強敵退去,八爺緊繃的氣勢驟然一松,那面守護方毅的玄黃光幕瞬間崩解,化作點點土黃光粒消散。他佝僂的身影晃了晃,拄著拐杖才勉強站穩(wěn),斷臂處的土黃光暈也黯淡了許多。他看向掙扎著試圖站起的方毅,幽綠的眼眸中,那狂喜與怨毒褪去,只剩下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
他緩緩走到方毅面前,無視方毅眼中冰冷的戒備,僅存的左手快如閃電,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厚重力量,猛地按在了方毅的眉心!
“小子…”八爺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種透支后的虛弱,卻有著不容置疑的意志,“記住…你胸前的…不是鑰匙…是‘鎖’!鎖住的是…覬覦者的貪婪…也是你自己的…命!活下去…在真正的‘獵人’…找到你之前…變得…更強!”
一股精純厚重、帶著大地生滅輪回意境的力量,伴隨著八爺最后的意念,轟然涌入方毅的識海,強行鎮(zhèn)壓下他胸前鎖孔那因新生力量而躁動不安的沖突!
方毅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在陷入黑暗的前一刻,他仿佛看到八爺佝僂的身影拖著那只木腿,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向大廳深處那無盡的黑暗,如同走向他永恒的守墓之地。而胸前的“鎖”,冰冷而沉重,散發(fā)著暗宇宙般的光澤,其深處,一縷灰色的烙印緩緩旋轉,無聲訴說著“終結”的宿命。風暴暫歇,但星穹的陰影,已如跗骨之蛆,悄然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