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冬日的時候天寒受了點風寒。人老了身子不若從前,御醫每日大量珍貴藥材養著也估計要拖到春后稍暖才見好。
圣上一生病作息算亂了,好幾日夜里精神好想看本子,可我晚上早就出宮去了,太監們拿不到奏本,壞了皇帝興致,被罰了不少次。就連我也被圣上責怪許多,逼不得已便留下來同內閣的官員做個伴留在宮里值夜。
不過內閣他們好歹都是輪流值守,而司禮丞就我一個人,每日都是我。
奈何各部官員送來的本子我又不能讓人代筆,也不敢交與內閣比皇上還先過目。縱然不樂意,但也得照樣留夜。
夜晚陰冷,今日內閣的值守是龔信,我與他一同龜縮在屋子內烤火。他打了個哈欠,笑到:“容安,估計圣上也睡了,今晚你又白守了。”
我苦笑:“閣老也知,圣上一心為國做臣子的哪能不跟著積極點。”想了一會,也覺得有點困:“閣老,你先休息吧,下官過去瞧瞧圣上睡了么,要是有事下官會第一時間通知閣老的。”派太監們去又不放心,圣上的脾氣小太監們拿不準,睡沒睡也說不清楚。
他笑笑:“人老了,也不若以前身子好,我還真有點累,有勞你了容安。外邊冷,加件衣服我架子上有。”
“謝閣老。”我點頭,轉身去出門去尋了一件披風披上出門去。外面在下著小雨,涼風一下便灌了進袖口,我哆嗦一下,找了個小太監拿了個燈籠前面帶路,硬著頭皮撐了把油紙傘跟著出去。
天氣涼連侍衛都少了幾波,皇宮里安靜的只聽到簌蔌的雨打樹葉聲。
走了一陣突然一個女聲冷不丁從遠處傳來:“一掃空,一掃滿,半世榮華煙消散。一堆塵,一堆土,含恨九泉冤屈誰做主?”我聽清之后更覺脊梁發寒,大半夜的一個女人深宮唱歌…是有多恐怖。
我卻聽小太監一個咒罵:“那瘋婆子又唱歌!這真慫人!”
“誰唱歌?怎么昨天沒有?”我詫異。“大人,是太子殿掃地的殷婆子,昨兒您過的早,她每日都在這時辰唱歌。瘋子一個。”小太監苦笑。
太子殿!我心里一震,但還是鎮靜問:“圣上為何準她在這?”
“那婆子是以前太子府上的下人,太子去了她就主動求守殿的,圣上憐她一片衷心就允了。”
我停下步伐,轉頭望那邊,那女人依然在唱歌聲音空靈。
“大人,您怎么了?您吶別管她就是。”小太監回頭好奇地看著我。
“你去圣上那看看,我有點不舒服隨后來。”我隨口答到。
小太監一聽要獨自先去皇帝那,頓時一副苦瓜臉:“那小的這就去。”
“快去!”我把他趕走了,見他身影消失才轉頭往太子殿而去。
走近了就隱隱看到燈光,還伴隨著一陣刷刷的掃地聲。我尋著過去,轉了個彎便看到一個婦人拿了把大掃帚借著一旁的燈籠在太子殿門口掃落下的花瓣。那婦人剪影曼妙,穿戴整齊,與我想象的瘋婆子截然相反。
我慢慢走過去,她見有人來,抬頭看了我停止唱歌,目光驚疑盯著我靠近。“殷大娘,這么冷還掃地呢?”我一時尷尬,不知說什么,順口胡謅了一句。
借著燈光我看她神情和:“這是哪位大人?可是妾身擾到您了?”說話也正常,不像瘋子。
“小官小官,宮里當差值夜罷了,大娘歌唱的好,尋著來的。”我走近在她面前停下。
她見我不愿說,也激靈的不問:“大人莫要責怪妾身,是太子小時候便要這時候聽妾身唱歌才睡得著,幾十年成了習慣總也改不了。太子喜歡花瓣,一飄起來就要玩的不睡覺老身這才掃掃。”
“大娘這么多年為太子盡心真是讓人敬佩。大娘想必是太子乳母與太子感情很好吧?”我隨口問問邊打量她,不知為何這女人長相有些面熟。但我卻是想也想不起來在哪見過,按理說應該沒有吧。
“是啊!太子人好,就是性子暴了些,從小就不親人就只和我近。”她像是在回憶。
“既然到了這里,還是該去祭拜太子一番,殷大娘可以么?”我確實想進去,倒不是為了太子。
“難得大人有心,但太子已然安寢,大人還是改日再來吧。”她說著歉意一笑。雖然不讓進入,但我既然來了便沒有立刻走的意思。
她卻將掃帚放好轉過身去,一副逐客的做態道:“天色不早大人早著回去吧,恐誤了你當差。”
我看看她的背影突然想起那熟悉的感覺緣來何處。斗膽一問:“殷大娘沒有家人么?”
“老身孤身一人,哪有什么家人?”
“倒是稀奇,我家里有一個丫鬟,看上去與你有些像,我還以為有些關系…”我故意試一下她。
她果然驀地一頓…愣了好一會。
“還有這樣的事?真是…令人吃驚。”她微微回頭并未轉身的意思。
“恩,對啊。”我點頭,“也可憐了那丫頭,年紀小小便丟了性命。”
“什么?她…怎么了?”那殷大娘突然回頭瞪大眼,直直地盯著我。我微笑不語,她意識到自己失態忙解釋道:“是我這人心腸好總聽不得人家壞,你說那丫頭怎么這么可憐,她到底怎么了?”她竟走了回來。
我點頭表示理解,繼續道:“唉,真可憐,聽管家說是投水了,我也沒問緣故。”
“啊!”她眼里抑制不住的悲哀,我不動聲色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