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晴使勁推開我。
——“這是在你家!你怎么這樣?今晚我睡哪啊?”
——“”就睡這里呀。
——“那你呢?”
我怔住了,到底幾個意思?看來不想讓我睡這里。
——“你一個人睡在這樓上也不行啊!叫我媽來陪你,這樣好嗎?“
——“這還差不多。走,出去看電視。等一下——”
——“怎么了?”
——”我剛才問你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
——”你看我像狼嗎?如果像,那也是灰太狼,而你也是紅太狼,好不好?“
——”往臉上貼金。好吧,下去。“
我們一下樓,在廚房和客廳之間安靜得竄來竄去,不說話,只用眼睛交流。媽媽到客廳取東西的時候,嚇了一跳。
——”哎喲,你們怎么不看電視?那吃點水果。要不再吃點玉米?“
——”媽,就不用你囑托了,您先忙啦。“
就這樣,我跟媽說了小晴的訴求,媽媽陪著小晴,我在樓下睡。媽媽疑問小晴是否會嫌棄,我只能反問說,總不能讓她一個人住樓上吧。媽媽答應了。就這樣住了三天,我們喜氣洋洋得離開了。
回到大城市的家里,小晴好像解放了似的。當然照舊得把家里打掃一番。雖然離開了三四天,且離開前已收拾過,對于小晴來說,還是又臟又亂。我像是礙事的物什似的被她踢來敢去。最后她打發我去超市買零食。等我回來,家里已經煥然一新。小晴做家務的時間,已占去了我們日常休息時很多共處的時間。
——”還是在家里好。“
——”嗯。“
——”我是說在老家。“
——”這里不好?“
——”我情愿是地板,天天被你擦來擦去。“
——”哦!惡心!“
——”怎么惡心了?你想哪里去了?好污啊你!“
小晴直起腰,轉過身開始大笑。我走到她面前抱住她。
——”你不會這么污吧?“
——”說什么呢?你現在不用做地板了,你來拖地吧!“小晴把拖把扔給我,掩飾著滿臉的微笑走來了。不由自主得跟著她,舔著臉得看著她笑。
——”你別跟過來噢!我不想理你啊!“小晴邊說邊躲開我。我拄著拖把哈哈大笑。
——”好吧,我不做地板,干脆你把我也洗洗,好不好?“
還沒等我說完,臉就被抹布給蓋上了。
——”趕緊擦擦你的嘴吧!自從去你家,你那孟浪的心靈還是沒有改過來呀!再不收斂,我可要生氣啦!“
——”你倒是很雅興,竟然做起了詩!啊,我想變成大地!“
——”喲,你還敢犟嘴?“
——”你倒是想變大地了,還不讓人變成地板了!容易嗎我?“
——”接著貧嘴!姐姐就愛聽你說話!“
——”那行。我為什么要變成地板呢?因為你一天擦——“
還沒等我說完,小晴又扔了一臉抹布!我拿下抹布,不住得搖頭感嘆,低頭拖地。小晴得意得笑著去打掃廚房了。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打情罵俏”?我在心底莫名其妙的反思了一下。如果是,那倒也是沒什么,誰讓我們是未婚夫妻呢?
我問小晴怎么會作詩呢?小晴自嘲得說那不過是瘋瘋癲癲的胡言亂語。
沒兩天,小晴又恢復了以往時候的樣子——不愛說話,安靜得像一只貓,懶得理人。并且經常把她的繼哥哥陸鵬帶到家里來。有時候還留他在這里住宿。
我表示了不滿,質問她,是陸鵬缺少愛嗎?干嘛老帶著他?小晴就說,和陸鵬一起下班,他順便把她捎回來,她順便把他留在家里,也是很正常的事嘛。
我倒是不在乎陸鵬總是來家里,但自己的心里還徜徉著前幾天回老家時所保有的情懷,那淳厚得如同平野的靜謐和豐富情懷。小晴好像已經忘記了曾經發起的詩性,不過是在第一次把陸鵬帶回家來時,向她炫耀了一下紅包。陸鵬看了一眼便笑了。
陸鵬待在我們家也沒什么游戲可以玩。我是經常很晚才回家,看不到他在家里的無聊情形,當我回到家里,吃完飯收拾停當時,才看到他的無聊情形。我假裝不滿得向她提出陸鵬這么無聊待在家里對他不好。小晴無所謂得表示,他哪有那么無聊,她一直在陪他聊天。我也只能作罷。
陸鵬整天一副無所依靠的樣子,天天粘著小晴。上班的時間里粘著,下班之后還不肯離開。見到爸爸家后媽的小妹,跟得了寶似的。好像從這一個小妹里能得到無限的家庭溫暖似的。來的次數久了,有一天不來,我還忍不住問小晴,問什么陸鵬沒有來?小晴這才鄙夷得回答我——人家很忙好不好?
時不時得開始問起小晴結婚選在哪日好。小晴不情愿得說等等。這等等到去見了她的爸爸媽媽才好。見她的爸爸媽媽,意味著要分兩次,總不能把她爸爸媽媽請到一起吧?她結婚的時候,請不請陸鵬呢?小晴白了我一眼,好歹有一個娘家兄弟為何不請呢?我就笑笑,催促她定好見她爸媽的日子。是分開約好呢,還是約在一起呢?小晴一聽,干脆煩躁躁地說不約了。時間一天拖過一天。
陸鵬漸漸在我們家里過上癮了,自己主動買了很多東西。剛開始不過是一盆花,接著是一套茶具,隨后而來的是各種名目的茶葉;然后用來放茶葉用的小組合柜,后來干脆買來一個茶桌。茶盤,再接著又給屋里鋪上了地毯,順便在茶桌的旁邊拜訪了幾個蒲團,桌子上擺了一瓶插畫。沒事就坐在蒲團上,對著一瓶插畫自沏自飲。我回家的時候,也給我沏上一杯茶。小晴倒扣的茶杯擺在旁邊,那個時候她晚飯快做好了。
晚上休息的時候,在被窩里問小晴,陸鵬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在咱家里樹立了一個茶的王國?他是不是還要建立一個割據勢力啊?小晴解釋說沒有。我旁敲側擊得說,他這么好的年紀,應該去談戀愛。小晴翻過身不再理我。
時間一長,我也習慣了陸鵬和我們在一起,偶爾還會聊起天來。兩個人邊聊天邊喝茶,茶便跟水似的,穿過胃,迅速得流到膀胱里,兩人輪流跑了很多次廁所,才發現不對,原來是茶喝多了。有時候換著不同的茶喝,沒喝幾輪就開始新發慌,趕緊拿出小晴的點心。當小晴招呼我們吃點心的時候,像是在照顧她的兩個孩子。我們喝茶,小晴偶爾會陪著我們喝兩杯,大部分時間她都在收拾屋子,活在縫縫補補些東西。總之她一直在忙。偶爾興致來了,還會化一下妝,化得十分妖嬈,我就趕緊把她摟在懷里,往身上一蹭。妝一花,小晴就會給我一巴掌。我在那里愣半天的時候,陸鵬就在那里笑,笑的有些癡。
有一天忍不住了,問小晴,陸鵬是不是愛上她了?這男女之間的關系,可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小晴聽到我說這些的時候,狠狠得瞪著我。她憤怒的神情,讓我判斷不出結果。那句她是不是喜歡陸鵬的話,墊在舌頭下邊,始終沒敢問出口。
為了保險起見,有一次又問起了給陸鵬介紹女朋友的事。
——小晴,你看你哥老是在咱家單著,這大電燈泡照著恍人啊!
——那你有合適的人介紹嗎?
——我哪有?你問問你哪些女同事有沒有單身的?
——我哥和我一個單位,單身的早被他考察一遍了,如果行,還用單著?倒是我剛進單位的時候——
——你說什么?
——我說“我哥差點喜歡上我”,結果第二天見我媽和后爸的時候,我哥也在場。當時我哥的臉白的跟瓷似的。
——怪不得你哥現在都住到咱家里來了。
“啪!”小晴果斷得把一塊抹布扔到了我臉上。索性洗了手去喝茶了。陸鵬見她過來喝茶,順手給她倒上一杯。我接著在廚房洗刷她洗剩下的那些杯盤,聽不到陸鵬和小晴的一絲交談。小晴沉默得像一塊鐵,大概是因為在生我的氣;陸鵬沉默得像一塊海綿,看著似乎有好多氣,一擠全擰到了一塊。當我收拾完,準備坐下喝茶的時候,小晴一下子站起來,起身去臥室,像是要換衣服的樣子。
——這么晚了,要出去散步嗎?
——是。可是當你問我的時候,我就不想去了。
小晴厭煩得走到我跟前,眼睛里帶著淚水,樣子十分委屈。情不自禁得抱住她,卻被她推開。正當我們對峙的時候,陸鵬敲門了。小晴趕緊推開門。臉上竟帶著一絲笑容。陸鵬說今晚要回家。有個老朋友從江西過來找他玩,他要去接一下人,這幾天就不過來了。趕緊跟小晴一起去送陸鵬。陸鵬走了的時候,小晴拿著毛巾滿屋子抽我,有時候還特別疼,我只有躲開。小晴不停得追著打,直到打累了才歇手。看到她累了把她抱上了床。
從那以后,小晴的哥哥再也沒來過。小晴也沒有提到過陸鵬。當我表示疑問的時候,小晴云淡風輕得說陸鵬已經不是孤家寡人,再也不用到小妹這蹭時間了。聽得時候,一時間覺得無聊。小晴不無哀怨得跟我聊起來。
——“本來想把你的那位同事介紹給我哥的。”
——“哪位同事?”
——“在海鮮店當服務員的那位。”
——“她叫夏瀅。”
——“名字很好聽。”
——“你怎么還記起她?”
——“你又沒幾個朋友,就這么一個異性朋友,我怎么會不記得?”
——“她說她曾經的那些話都是胡言亂語。”
——“我又沒追究。”
——“很長時間沒有再聯系她了,都快忘記了。”
——“那還是有點記憶咯?”
沒有再往下接。那次跟小晴言和之后,又悄悄的去找了一次夏瀅,也沒有什么目的,只是故意路過而已,但她早已走了。之后再也沒聯系過。時間長了不提,也不會想起。每次想起來,越想越淡,淡到忘記了離開那家公司的原因。好像不再是因為夏瀅離開,而是因為別的原因,各種雜亂的原因開始浮現起來,甚至起到了重要作用——工資很低,上班離家太遠,于同事關系不和諧等。可當時為什么一定要怪她呢?雖然和她是工作搭檔,難免會有爭議。那時候總是不愉快,總感覺有一股氣來自夏瀅。原來那股氣是夏瀅因喜歡自己產生的無形作用力。知道她表白,并把話說開,乃至她突然從海鮮店離開,窩在心中的那股氣早已消失。
每天面對一個喜歡你卻不敢跟你表白,卻處處讓你看出來的人,感覺是怎樣的呢?那時候窩著的那股氣,尷尬得不自在,好像是羞澀的,難以舒展的。那時候以為自己也在意上了她,不是喜歡,或許是厭煩多一點?更不用說愛了。
愛是什么呢?現在還不知道自己是否愛小晴,只知道有這樣一個安靜、勤勞、善解人意的女子在身邊,就是幸福,就已經足夠。小晴和我,好像都在彼此做好自己,保持著情侶之間應該有的距離和尊重。這已經足夠了。
——“本來我是打算把她介紹給我哥的。但好像我哥未必能看的上。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想法。”小晴看我不說話,接著說。
——“你是嫌棄她配不上你哥?”
——“你希望她跟我哥好嗎?”
——“無所謂,其實我和她真的不是太熟。”
——“挺可惜。”
——“可惜什么?”
——“她到底也是喜歡過你的人啊。因為我,你們沒有在一起。”
——“你是不是傻?怎么這么說?”
——“她就像低飛著的候鳥,在你身邊徘徊了一下,飛走了。”
不知道怎樣回答小晴,照著她的腦袋輕輕拍了一下。
——候鳥是我才對!當時一個人來到這里,跟一個老鄉分攤房租,快交房租時跑了。我一個人交房租,加上一個多月沒法工資,就差跟被人借錢了。當時我向她分享心情,她卻用一種冷漠的態度敷衍。剛進那家公司的時候,確實是第一眼看上了她,覺得很有親近感。她對我的印象也不錯。那時候我和你還只是關系很好的朋友。
——她怎么敷衍你了?
——一定要說嗎?
——當然。
——她用一種很懷疑的眼神,說,“哦,沒事,以后會有錢的。”
小晴一聽,噗嗤一笑。
——她看來是不喜歡你。
——可是她后來又表白了。
——可能是因為愧疚。畢竟她那句話似乎很傷人嘛!
——哪有我情商高啊!
小晴驕傲得自夸。
——可能她當時沒準備好喜歡你。所以才敷衍你,說的不痛不癢。而你大概當時是喜歡她的。
——當成好朋友啦。
——我也是你的好朋友之一啊。當時你怎么沒告訴我?
——你離得那么遠。況且讓你知道,多難堪。
——后來怎么解決的?
——沒兩天公司發了兩個月的工資,我媽來看我,給我塞了個大紅包。
——紅包你都要啊?
——你不還是要老爸的銀行卡?
——但我現在花的都是自己賺的。
——說實話,兩個人的力量比一個人的大。
——主要是我的功勞啊!我大概就是你的福星。
和小晴沒完沒了得聊起來。
小晴沒有做過候鳥,僅僅是因為她從沒有缺過錢?在一個城市上學,到另一個城市工作,一時間生活工作上的顛簸,人如同低飛的候鳥。低飛的候鳥總沒有停下來的機會。夏瀅不過是遇到了我,怎么會是低飛的候鳥呢?她不過是一段往事,一段很容易被風吹散的往事罷了。
小晴挖到了我的秘密之后,開心得像小姑娘。好像我們之間的某種莫名其妙的結已經打開了。
小晴自詡她是自動送上門的寶貝。我就在一邊附和。小晴說她不喜歡挑剔,在大學的時候已經鎖定了我,等了這么久還是自己主動送上門了。按理說,像我這么不主動的男人,或許不應該珍惜。我就笑笑不說話。
時間過得真快,我們見了小晴的爸媽。小晴經常和陸鵬的女朋友在一起。陸鵬的女朋友漂亮得跟網紅似的,簡直可以用美麗又妖嬈來形容,兩人郎才女貌,很是登對。只是陸鵬大部分時間都很忙,好像隨手甩給妹妹一個玩伴,代替他之前的陪伴似的。
我還是很忙,忙著加班,忙的不亦樂乎。小晴自從有了新的玩伴,也不把我放在心上。終于有一天,小晴告訴我她懷孕了,我才發現自己忙的不知所以了。小晴知道自己懷孕的時候,兩天沒有打掃房間。她終于停止了在房間里穿梭的身影,眼神有些猶疑,看到第一個地方,好像那個地方黏上黏膠似的,很難在移往別處。我就陪著她做這個動作。小晴發現的時候,會一頓拳腳得打我。
正當不知怎么安慰她的時候,小晴在被窩里笑出了聲,半天都沒有安慰好她。當我不知所措得看她笑的時候,小晴探出半張臉問我,難道是想讓孩子出生后參加我們的婚禮嗎?一陣欣喜充滿心頭,這就是傳說中的奉子成婚吧?
準備好了嗎?我問自己。大概和小晴在一起的時候,我這只候鳥,就找到安定的窩了吧。
至于夏瀅呢?有些人,無論用盡多少力氣,都旋不進你的生活;而有些人,順其自然的就在一起了,日子雖然很忐忑,但是很安穩。這難道是愛和尊重的結果?快要做父親了,快要做丈夫了。反復的問自己準備好了沒有。小晴對肚子里小生命的關注,超過了對我的關注。她改變了收拾屋子的習慣,而養成了指揮我打掃屋子的習慣。
忙點,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