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裴喜斌的行動（中）
金英浩走進書房，關好門，眉頭緊鎖，在書房里邊踱步邊琢磨這個裴喜斌究竟是什么人。從昨天晚上在咖啡廳遇到金谷涼子和裴喜斌，以及后來裴喜斌過來告別時主動向他暗示在咖啡廳相遇純屬偶然，再到今天午間裴喜斌特意送來這張照片，他是在不斷向金英浩傳遞一個信息：我是你的朋友。顯然，裴喜斌做這些事絕不是一時沖動而為，而是經過縝密思考才作出的決斷，無論金英浩是何種身份，裴喜斌的行為都無懈可擊：在咖啡廳的告別用語既可以認為是有所暗示，也可以認為是下屬在上司面前謹慎的辯解；而送來照片既可以認為是發出危險迫近的警告，也可以認為是下屬為維護上司利益而采取的稍顯莽撞的諂媚舉動。金英浩暗忖，裴喜斌的所作所為簡直就是無懈可擊。但是……金英浩突然心中一凜，裴喜斌送來照片會不會還有另一層意思，就是提醒他金谷涼子已經知道照片之事了？假如金谷涼子真的知道金英浩和佐爾格私下里有聯系，那她從中會獲取哪些信息呢？她會知道佐爾格是納粹黨員、記者，還是德國駐日本大使奧特將軍的好朋友，同時與外務省關系密切。有這樣社會背景的一個德國人，金谷涼子還會心生懷疑嗎？在與佐爾格有了秘密往來后，金英浩已經把認識佐爾格的事像是聊天似的說給淺井三男次長聽了。淺井次長認識奧特大使，當聽說是奧特大使介紹英浩認識的佐爾格便“哈哈”大笑，說“奧特這個人就喜歡給人牽線搭橋”。所以，這事在淺井三男那里早就已經不是什么新聞了。再說，佐爾格并不是“乙支勇士’成員，金谷涼子會去費神調查這樣一個人嗎？金英浩分析了一番他與佐爾格的往來并沒有存有疏漏，每一次接觸都很謹慎，所以，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或者說眼下還看不到有什么問題。但是，盡管目前沒發生什么事，金英浩還是提醒自己一定要格外當心金谷涼子。金英浩在東京結束了兩天的會議，次日就登上了飛回新京的飛機。他在飛機上又前前后后把他這七八年來與佐爾格的交往回顧了一番，得出的結論是在他這方面暫時沒有什么把柄讓金谷涼子把攥，可他對佐爾格的“拉姆扎”成員一無所知，所以這方面是否會出問題，金英浩一時還無法得出結論。為應對可能發生的不測，金英浩覺得有一件事是刻不容緩必須馬上做的，那就是到新京后應該盡快與鄭昌榮見面，把金谷涼子正在調查他和佐爾格交往這件事告訴鄭昌榮，并且擬定出應對方案。他對新京“乙支勇士”的應對方案已經有了初步構想：第一，計劃實施的三個行動暫停，已開始的兩個行動加快進度；第二，非行動人員全部暫停活動，并制定好撤離計劃；第三，主要領導者全部或部分撤離滿洲，但他本人除外。
鄭昌榮在幾年前就已經聽金英浩說起過和佐爾格交往的事，他并沒有反對，原因是金英浩并不是打算發展佐爾格加入“乙支勇士”，只不過是結識了一個有利用價值的人而已。鄭昌榮認為，如果對“乙支勇士”行動有益又何必阻止這種交往，只要謹慎行事即可。佐爾格也確實向金英浩提供了一些對“乙支勇士”有參考價值的情報。金英浩既沒有明說情報的來源，鄭昌榮也就不問了。
金英浩了解鄭昌榮的這些想法，他知道鄭昌榮相信自己，所以他就更應該對“乙支勇士”負責。金英浩還想到另一個問題，他要和鄭昌榮研究一下究竟該怎樣對待裴喜斌這個人，這也是一件頗費腦筋的事。想到這，金英浩就覺得應該抓緊時間給崔善風打個電話，把裴喜斌來給他送信的事告訴他，聽聽他對這件事的看法。于是，他立刻拿起茶幾上的電話，撥通了崔善風住宅的電話。
等了一會兒，金英浩聽到從話筒里傳出崔善風的聲音：“喂喂？”
“晚上好。”金英浩對著話筒說，“是我。”
“知道了。”崔善風簡短地說，“晚上好。”
“我會來后，收到一封信，是一張我在公園里見朋友的照片。”
“哦，就是你提到過的看櫻花的照片嗎？”
“是。”
“送照片的是誰？”
“就是咱們說起過的那位裴小姐。”
“哦，知道了。”崔善風說，“是他本人照的嗎？”
“應該不是。”金英浩分析說，“我覺得應該是他女朋友請人拍照的。照片照得效果不錯，應該是出自專業人員之手了。”
“看來，這位裴小姐還真的是位神秘的人物，要多多關注他才是。”
“是啊，這樣看來，裴小姐和他女朋友都是很有經驗的，的確需要多多關注才是。”
就這樣，金英浩把裴喜斌來家里給他送照片的事告訴了崔善風。
第二天，金英浩一早就搭乘飛機離開東京，中午時分，飛機降臨到新京機場。當金英浩拎著公文包和小旅行箱走下飛機舷梯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前來接他的崔孝利。她沖金英浩微微鞠了一躬，問候道：“室長，辛苦了。”
“我不是說不需要接機嗎，干嘛還來？”金英浩問。
“我主要是想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崔孝利笑瞇瞇地說，從金英浩手里接過那只短途旅用的小皮箱，“咱們去哪兒？”
“回家”金英浩說：“室里沒啥事吧？”
“室里倒是沒啥事......”崔孝利說，“昨天，凖基哥問我知不知道裴喜斌的行蹤，我說一直沒見他，原來可是三天兩頭往我辦公室跑呢。”
說著話，倆人來到汽車前，崔孝利拉開后車廂車門，請金英浩坐進去后替他關好車門，然后她把手里拎著的那只小皮箱放到副駕駛座位上，再關上車門，隨即快步走到駕駛座那邊打開車門鉆進汽車，麻利地打火發動了汽車。金英浩默默地注視著崔孝利干凈利落的動作，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是不是應該和鄭昌榮商量一下，盡快把孝利也轉移到安全地方去。他暗自叮囑自己，這也是一件需要抓緊時間去辦的事。
開車的崔孝利當然不知道金英浩的內心活動，她心里揣著事正急著要告訴金英浩呢。她從后視鏡里看看金英浩，金英浩也正好注意到了她，便問她：“孝利，你有什么事嗎？”
“室長，我知道金谷涼子去東京了。”崔孝利說。
“你是怎么知道的？”
“秘書室給毛利次長派了那個叫小百合的做臨時秘書替代金谷涼子的工作，是小百合自己告訴我的，早上我在樓道里遇到她時聽她說的。”
“哦，是這樣。”金英浩并沒有多說什么，語氣很平淡，“那，小百合有沒有說金谷小姐什么時候回來？”
“她沒有提這事，我也沒想起問問她。”崔孝利說，“不過，今天我臨來機場前遇到秘書室的秀子了，她告訴我說涼子是后天回來。她一說我一聽，呵呵，還不知道有沒有準呢。”
“可不就是這樣，沒準的事。”金英浩隨口說道，“今天上午你見過o裴喜斌嗎？”
“沒有。有幾天沒看到他了。”崔孝利又從后視鏡看看金英浩，“我還奇怪呢，所以問過資料室的人，都說他出差了，可誰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金英浩沒說話，心想這兩個人肯定還在東京呢。他沒有把自己在東京遇見金谷涼子和裴喜斌的事告訴崔孝利，他考慮暫時還沒有必要讓崔孝利了解這些事。
他把視線轉向了車窗外，出神地想著什么。崔孝利發現金英浩在考慮問題，也就不再打擾他了，腳下一給油，汽車明顯地加快了速度。當汽車開到距離金英浩家還有一段路程時，他對崔孝利說：“我就在這下車了，請你把旅行箱送到我家吧。”
“是。”崔孝利答應道，隨即減速，靠路邊停下車。
“明天見。”金英浩下車前和崔孝利說，“差點忘了，你爸爸問你好。你看，我是兩頭給問好，你們父女倆都沒別的事。”
“確實沒什么事。”崔孝利打開車門下了車，微笑著和金英浩說，然后鞠躬向他告別。
金英浩站在路邊，看著崔孝利開車走了之后才沿著馬路信步而行。時令已過白露，天氣轉涼了，尤其是今日天空又有點陰天，似乎連路上的行人也比往常少了一些。金英浩提前下車并不是有什么必要一定這樣做，只不過回到新京后，突然想獨自隨意散散步。
走了一段路，他看到路邊有一家咖啡廳正要抬手推門進去，不承想有兩個男人正從里面推門出來，金英浩便后退一步讓里面的人先出門。
“谷川室長。”
垂著眼睛讓路的金英浩冷不丁聽見有人叫他便抬起頭，他看到從咖啡廳里走出來的竟然是他認識的兩個人，一個是他的副手山田英男，另一個是那個“老相識”森谷大介。
金英浩心里好生驚訝，暗忖：“不是冤家不聚頭。”
“山田君？”金英浩的眉毛揚了一下——一臉意料之外的神情，不過，此時他這樣的表情讓誰看都是極為正常的。
“沒想到在這里遇見谷川室長。”山田英男也似乎有點感到意外，“什么時候從東京回來的？”
“哦，剛下飛機。”金英浩說，“怎么，你們是要走嗎？”
“是。”山田英男說，“我來介紹一下，這位先生就是我曾經和室長說過的那位大阪麗人妓館的松本敏君。”他又對松本敏說，“這位是谷川室長，我的上司。”
森谷大介“噢”了一聲，連忙向金英浩鞠躬后，說：“往后，還請谷川室長多多關照。”
“松本君客氣了。”金英浩點頭應酬道，又問山田英男，“山田君，不再進去喝一杯咖啡嗎？”
“我們還有事，就此告辭了。”山田英男說。
“那就再見吧。”金英浩說。
“后會有期。”森谷大介向金英浩鞠躬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