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往在我們做了一個決定之后,總有一些因素又將我們的決心動搖,因為我們是凡人,所以有不同的缺點。而大多數人的缺點,就是那很細,細到我們肉眼看不見卻是影響我們最大的感情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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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他們回來之后不久就是中國很重要的節日——春節了。老哥今年已經十九歲了,但是老媽還是很平等地給了他一個紅包,當然,所謂平等也只是我自己認為的而已,老哥吃醋地說我的紅包比他的要大,說他生活在一個不平等的家庭,我們家是重女輕男。
年三十晚上,我偷偷從家里溜出來,出門的時候順手把老媽剛做好的餃子帶上了。餃子熱乎乎的,讓我因緊張而冰冷的指尖能感覺到一些溫暖。我的心是慌亂的,只是一個念頭,我想,許庭政或者是自己一個人在過年吧,那么,他一定很可憐,我要去看看他。
我自認為我是比較理智的人,可是只要是涉及到許庭政這個人,我就會手足無措,做一些讓我自己都覺得神經的事情。
比如現在,我為了早一點趕到許庭政家,去陪他過春節,我居然走了一條黑乎乎的小巷。我是怕黑的,所以就加快了腳上的動作,手指緊緊捏在飯盒邊緣,如果有光,一定能看見我的手指是泛白了。
身后有些不正常的聲音。我停下腳步,屏住呼吸,仔細聽了聽,沒有什么聲音,是我自己多疑了吧。我提著心肝,更是以小跑的速度前進。又是那個聲音,我驀地回過頭,好恐怖,連鬼影也沒有。呃,如果有影子那或者又是更可怕了。我一個轉身,抓著飯盒,像當初中考跑步的時候一樣向前沖刺。
終于跑到外面了。
大街上好多人,現在的人不像舊時,一到晚上就回家關門睡覺,因為是春節,街上比往常更熱鬧了,燈火通明,人熙人攘。
我穿過人群,跑到許庭政家門前,按響了門鈴。開門的是張嫂,她看見站在門外的人是我,臉上的驚訝畢露無疑。我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回過神來對我笑笑,我大聲說道:“張嫂!新年快樂!許庭政一個人在家吧?我是來陪他過春節的!”張嫂樂呵呵地也對我道新年快樂,說許庭政就自己一個人在家,家里冷冷清清的,許氏夫婦沒有回來。
我被張嫂笑盈盈地迎進屋子,讓我在沙發上坐下,她站在樓梯口對著樓上輕聲喊道:“少爺,有客人來了。”沒有回音,她朝我笑笑,又提高音量對上面喊道:“少爺,顏小姐來了。”我聽見樓上開門的聲音,腳步聲。
“嗒,嗒,嗒。”這個,是高跟鞋的聲音吧?我一震,看向張嫂站著的樓梯口,聽見她說:“笑然小姐?您回來了?”她的聲音里帶著驚喜和不可置信,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臉頰,哎呦一聲叫出來,走上樓梯兩格,激動地說:“笑然小姐,你終于回來了!”又小聲問著:“可是,您是怎么進來的呀?我都沒看見您呢!”她沒有回答。
一頭美麗的卷發,紫色的針織連衣裙,腳上是同色的鑲鉆反折邊高跟長筒靴,邁著高雅的步子,她的手上帶著雪白的手套,輕輕撫著樓梯扶手緩緩走下來,停住。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溫柔如水的眼眸,正上下打量著我。
果然是她,那個讓我妒忌而羨慕的女子,陳笑然。
我連忙站起身來,對她燦爛一笑,向她揮揮手,說:“笑然,新年快樂!”她沒有做聲,只是看了一眼樓梯,繼續慢慢地走下來。
她走近我了。這才微笑地說:“你是來陪阿政過春節的吧,不用客氣,坐吧。”她率先坐下了,兩腿自然地靠在一邊,手似乎隨意地放在沙發的扶手上,她的動作真美。
我捏著飯盒的手一松,又一緊,點點頭。我們之間沉默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轉過頭去,對張嫂說:“張嫂,阿政在上面忙著呢,你先給顏小姐倒杯茶吧。”她站起身來,看了我一眼,微笑著說:“我要回家去和澤一起過春節,阿政在上面忙著。”她頓了頓,背對著我,一邊往門口方向走,一邊說:“阿政忙的時候最討厭別人去打擾他了,你還是等等他吧。”我呆愣地看著她的背影,她掏出鑰匙,那是兩條鑰匙。她熟練地把門打開,出了大門。
張嫂給我端來了茶,然后笑著讓我先看看電視,說許庭政很快就來了。
我把茶捧在手里,覺得很冰冷。
陳笑然和許庭政是那么地熟悉,連張嫂也為她的歸來而感到欣喜。她了解許庭政,了解許庭政的一切,她可以像這個家的另外一個主人般隨意進出,不需要任何人過問。想來,許家還有上官家都是像她家一樣的,兩家的長輩也是很疼她的吧,不然怎么會有兩家的鑰匙呢?
想到這里,嘴里是一陣苦澀,其實,我是連吃醋的資格都沒有的吧。
在想著心事的我,沒有發現許庭政早已坐在我旁邊了。他叫了我一聲,我回過神來。看見他的臉,很高興地想把飯盒遞給他。但是伸向飯盒的手卻是一頓,然后側過臉去,對他說:“許庭政,我是來拿上次落在這里的包包的。”他想了想,說包包在樓上,我便讓他去給我拿了。
我看著他走上樓梯的背影,快速伸手把茶幾上顯眼的飯盒放回身旁的包包里面。這個包,是哥哥送給我的。親情的包。
許庭政拿著包,從樓上走下來。
茶還冒著熱氣,而剛才還坐在沙發上的人已經不在了。他低下頭,劉海擋住了他的表情,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我回到自己房間里,坐在窗前,看天空上綻放著的燦爛的煙火。哥哥端著一碗餃子進來了,輕輕放在書桌上。他走到我身邊,雙手插著褲子的口袋,像我一樣安靜著。
“煙火雖然燦爛,可是只有一瞬,再怎么美麗,也只能給人留下遺憾。”我幽幽地說著,聲音很小,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身旁的哥哥說的。
“但是,我們曾經看見過這美麗的瞬間,它將永遠在我們的腦海里面定格,烙在回憶的磁帶上。”哥哥摸摸我的頭,這個時候,他就是我可以依靠的,認真溫柔的兄長。“顰兒,你變了。”對的,我變了。以前的顏顰兒,又怎么會是動不動就哭,就流眼淚的顏顰兒呢。我不是林黛玉。
我轉過身來,抱著哥哥的腰,靜靜的,靜靜的。
很久,我終于抬起頭,對著哥哥眨巴眨巴眼,說:“哥哥,咱吃餃子去,我餓死了!”我拉著他的手,走到書桌前,“哎呀,怎么只有一碗啊,人家好餓的說,哥哥再去端一碗來!”我叉著腰,用手指著門口,對老哥吩咐著,就像小姐吩咐丫頭一樣。哥哥無奈地翻了白眼,乖乖地去給我端餃子。
我坐下,舀起碗里的餃子,想了想,重重咬了一口,做出了一個決定。掏出手機,我想,應該要給許庭政發個短信了。
剛開機,就看見許庭政好多條短信。解釋陳笑然為什么會在他家里,問我為什么不打招呼就走了,說他快一個星期沒有看見我,只見了一面我就走了,他想我了。最后一條,是七分鐘之前的短信,祝我新年快樂。
我呆呆地看完這短信,嘆了一口氣,把草稿箱里寫好的那條短信刪了。許庭政,我們倆,就這么拖下去么?
小的時候,很喜歡吃蓮藕。蓮藕很好吃,還會有一絲絲的東西,我喜歡用舌頭去卷它,一圈一圈,明明卷得多了,嘴巴會不舒服,可是還是因為喜歡那一絲絲的東西,而舍不得停下來。
越喜歡,纏得便越多,便越痛苦。
許庭政,你給我的愛情,就是如此吧…
算了,就這么拖下去吧,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吧。只是,我應該要慢慢學著把思念許庭政這個壞習慣給改掉,慢慢習慣這個人一日一日地在我的腦海里面越來越淡。當初,我中許庭政的毒太深了,讓自己那么痛苦,而時間,是最好的解藥,習慣就好。
或許當很多年之后,我再想起來那個叫許庭政的人,就會覺得自己是那么幼稚。
讓一切慢慢回到原來的世界,讓一切慢慢淡去,讓一切慢慢成為最美的回憶。我的愛情,即使如煙火,也決不要留下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