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長虹和李氏兄妹在八月份投考大學,皆考中。吳長虹如愿以償地進了北京大學農學院;李氏兄妹則一起被南京中央大學錄取——李世芳讀教育系,李靜姝讀外文系。
一個偶然機會,李世芳與商學院一名叫馮達的同學結交為朋友。
馮達是當地人,其兄馮曠在本校附屬中學教書,聽聞別處有人興辦暑期補習班,兄弟倆打算效仿。馮達邀請李世芳留下來做補習班教員。李世芳想借機進行教育實習,答應下來。中原地區戰事迭起,安全起見,這個暑假李靜姝也不打算回家。
李靜姝有做日記的習慣,照例將這個暑期的生活作了詳盡記錄。以下篇幅是其一部分日記的節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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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四日
今日放假,我去跟三哥會餐。一見面,三哥就告訴我那人將要來南京,這兩日便到。
“誰讓你教他來的?!”我竟因此心慌意亂了,真是沒出息。
“是他自己想來。”
“兵荒馬亂的往這里跑啥?!”
“我在信中提到留下來當補習教員一事,他也想來體驗體驗。”
“不是住個三五天就走?!”
“要住一個假期,我把他推薦給馮達了。”
“那我怎么辦?多尷尬!”
“反正除了我也沒人知道那件事。”
“可是我知道啊。”我在心里有氣無力地反駁。
——李靜姝,你大可不必顧慮那么多!那門親事如同小孩子過家家,一場尚未結束的游戲!那人不過是一位差強人意的同謀,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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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五日
上午,我與家在本地的同學茜去火車站送舍友嫻,午時末饑腸轆轆的返回。
學校附近有飯店若干家,其中物美價廉的幾家儼然成了師生們的第二食堂。因為放假加之過了飯點,飯店均是冷冷清清。
我和茜前往比較熟悉的店吃飯,路經一家店門口時,聽到里面一人說道:“我朋友就在這所大學里讀書,找到他我就把飯錢給你送過來。”
這聲音頗是耳熟,我不由停下腳步。
“我憑啥相信你?!”另一個聲音響起,“再說已經放假了,你上哪兒找他去?!”
“他沒走,要不我能來找他嗎?你要是實在信不過,我就把這些東西抵押在這里。”
聽到這里,我知道是那人無疑了。
看來“呲牙狗”付不起飯錢了,我就當一回他的“救世主”吧。
我招呼走在前面的茜一聲,轉向這家飯店。
看到我們進屋,正掂量著那人提議的店主滿面堆笑地表示歡迎。
那人認出我來,眼睛一亮,指著我對店主說道:“讓她付錢就行!”
我脧了他一眼,心說:“連聲招呼都不打,真沒禮貌!”
“我的錢包讓人偷了。”那人向我解釋。
我淡淡地“哦”了一聲,掏錢給店主。
店主找錢的工夫,茜輕聲問我:“他是誰呀?”
“一位老鄉!我哥哥的朋友!”我大聲回答特意讓那人聽到。
我提出就在這家店吃飯,茜答應。
“哎,你去外面等著,等我們吃完飯就帶你去找我三哥。”落座時,我對那人說。
茜推我一下,含笑對那人說道:“有的是空座位,你就在這里等吧。”
開吃時,我朝那人坐的地方掃了一眼,見他正拿著一本書看。
“你這位老鄉可真用功。”等了等,茜悄聲議論。
“裝給咱們看的。”我說。
“你好像不待見他,是不是得罪過你?”
“沒有。呃……就是有點看他不順眼。”
“人家長得多周正啊,怎么還看不順眼?”
“呃……誰知道怎么回事,可能前世有仇吧。”
“前世有仇今生就會有緣,看來你和這人有不解之緣,你可要小心……”
“越說越離譜了!”我急忙打斷茜的話,聲調高的將我自己都嚇了一跳。說罷,我下意識地瞥那人一眼,發現他正用嫌棄的目光瞅著我。
“要不是我俠義相救,店主早就打斷你的狗腿了!”我在心里憤憤地嘀咕,“——本姑娘就這么豪放,我管你這個‘呲牙狗’看不看得慣!”
……
晚上,三哥在我們比較熟悉的那家飯店給那人接風洗塵,我也前去作陪。
來之前,就已得知三哥也邀請了他的朋友馮達,所以當一位劍眉星目的年輕人出現在飯店門口時,我就猜到來者何人了。
“不好意思,來晚了。——你們好!我叫馮達!久仰兩位大名,幸會、幸會!”
不僅長相英俊,還這么熱情坦直,比冷漠刻板、故作深沉的那人簡直可愛一千倍!
“彼此、彼此!”我脫口說道。雖是初次見面卻有一種早已相識的感覺,所以不覺將少女應有的矜持忘到了腦后。
馮達目光炯炯地轉向我,“果然活潑開朗!”
“我哥哥是這么夸我的嗎?!”
三哥和馮達被我這句話逗笑,那人卻一臉的不屑。
“看在咱們是同謀的份上,我不和你計較。”我在心里給他一句。
“青年才俊!世芳常夸贊你!”馮達與那人握手寒暄。
“溢美之辭,不敢當。”那人笑著回應。
落座后,馮達開玩笑道:“一個人面對你們這山東幫,我還真有點怯場呢!”
我忍不住調侃:“放心,我們這山東幫斷然不會連喝十八碗酒的,五十五度之上的,每人最多喝一碗!”
馮達作驚恐狀配合,“光是這位女豪杰就令人聞風喪膽,我還是趁早離開算了!”
“大可不必,在你們地盤上我們會手下留情的。”三哥說,“——你們聊著,我去廚間看看。”
三哥離座后,馮達跟那人攀談。“聽世芳說,你們是親戚。”
雖然知道馮達所指與那件事無關,我還是有點心虛,不等那人回答就連忙聲明:“不過是拐彎子親戚!”
“拐彎子親戚是什么親戚?”
“就是親戚家的親戚。這種親戚算不上親戚,互不來往!”
“噢,那你倆也是今天才認識?”
“呃……以前就認識,不過一點都不熟!”為了證實自己所言非虛,我朝那人拋出話頭,“——在親戚家打過兩回照面呵?總共說了不超過三句話吧?”
那人卻跟沒聽見一樣,面無表情的將話題岔到天氣上去了。——他這是故意讓我難堪!
少頃,馮達被三哥招呼去了廚間。
我趁機朝那人發泄不滿:“該你幫腔的時候,請不要裝聾作啞!”
那人輕蔑地一笑,“你一個人演示‘此地無銀三百兩’就足夠了。”
“誰這樣了?!”我先駁斥一句,隨即回想剛才與馮達的對話。
“呃……是有那么一點多此一舉,”我在心里嘀咕,“但遠遠不到‘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地步,這個‘呲牙狗’夸大其詞……”
那人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說道:“離‘此地無銀三百兩’一步之遙,我要是幫腔就坐實了。”
“胡說,明明差了十萬八千……”我正說著瞥見三哥和馮達從廚間出來,自己住聲的同時也朝那人做個禁聲的動作。
三哥和馮達坐下后聊起補習班的事。
補習班就設在馮達他們家。過去馮家為殷實富戶,如今則日漸式微。馮達的父母已經過世,家中只有兄嫂。
——明天就要入住馮家了,既興奮又忐忑。家里要是知道我和那人將在同一個屋檐下朝夕相處一個暑期,肯定會覺得不成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