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抬眼看他,唇角的笑那么禮貌,那么禮貌,那么刺眼,卻又那么真實,她放下手里的東西,眉眼間盡是隨意,“祁先生,你的計謀用錯了人。”
祁牧垂下眸子,似乎并沒有被她的話影響到,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自以為的欲擒故縱,在她這里徹底失了效。
從一開始,這場戲就是愿者上鉤。
面膜被放進冰箱里,桃花酥被擱置在甜點柜里,溫野眼底卷著懶散,她的世界里沒有祁牧,從來沒有。
祁宅在溫野走后一片寂靜,男人的指尖抵著扶手,他看著緊閉的大門和逐漸遠去的車燈,聲音很低,“阿野。”
一切重歸正軌,溫野依舊是那個手段了得的溫總,祁牧依舊是華爾街最驕傲的獵手。
那天在酒吧,郾城一群貴族世家的公子爺窩在一塊兒喝酒,池遇和祁牧照舊坐在一塊兒,溫野坐在一群青年才俊之間,姿態放松懶散。
祁牧垂下眸子,眼睛里沒什么光彩,他一口一口的喝著酒,明顯心不在焉。
溫野起身的時候,那截雪白的腰在祁牧面前一晃而過,扎眼得很。她纖細指尖攥著紅酒瓶子,繞到沙發的另一頭坐下,送進的酒倒是來者不拒。
男人沉默著沒說話,指尖卻是捻了捻。
酒店房間,祁牧又一次失眠了,他盯著雪白的天花板,眼前閃過之前看見的那截細腰,他疲憊地闔了眼,眼底落下一片弧形的陰影,無聲喟嘆,“阿野……”
當晚,祁牧做了個夢,在夢境里,那天傍晚沒有別人,他和她說笑,擁抱,還有那捧玫瑰,那么濃烈,那么張揚。
可是,那終究只是個夢,它太假了,假到連祁牧自己都不信。
夜半星明,祁梨被一通電話吵醒,她皺著眉睜開眼,卻是祁牧的聲音傳來,“姐?!?p> 他的語氣太過平靜,平靜到足以讓祁梨覺察到不對勁,“我聽說你退婚了。”
對面的人沒說話,但態度也是應了。
祁梨站在窗邊,看著樓外車水馬龍,“你后悔了,對嗎?”
男人垂著眸,嗓音沙啞,眼底落下一片空白,笑得悲戚又自嘲,“是,我后悔了。”
祁梨笑了笑,指尖把玩著窗邊的綠植,她遙望遠方,像是在追憶過去,“溫野這個人啊,不論對手是誰,她不會輸。”
“祁牧,和你訂婚是溫野唯一的叛逆,你不過是她的借口。她理智,清醒并且冷靜,所以從學生時代起,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撼動她的地位,不論是過去,現在,還是將來,你也不會是那個例外?!?p> 祁牧始終沉默著,眉目清冷,月光在這一刻從窗外撒進來,照進他的眼底。他垂眸,聲色平靜,眼底的情緒壓制,“那如果我非要成為那個例外呢?”
輪到祁梨沉默了,她握緊手機,忽然彎起唇,聲音里滿是笑意,“你可以試試,我賭你滿盤皆輸?!?p> 他們不知道的是,就在隔壁,溫野徹夜未眠,她坐在窗臺上,手機在一旁閃閃發亮,消息欄里有一行字。溫野笑了笑,最終還是把那行字刪去,沒人知道她也曾愛過人,溫柔而熱忱,膽怯又放肆。
在她為自己的感情畫上句末點號的時候,從未想過會有人比她執著,更比她瘋狂。
黎明破曉,陽光籠罩,溫野掀開眼簾醒過來,她抬起手背蓋在眼皮上,眉目倦怠,卻也僅是片刻,就恢復了平日里那副從容的模樣。
溫野退了房,乘電梯下到停車場,踩著高跟鞋,腰身纖細,只是一轉眼,她就看見了倚在柱子上抽煙的男人。溫野停下腳步,遠遠地站著,看著他俊朗面容在煙霧中漸漸模糊,她粗略的看了一眼,垃圾桶里已經有數個熄滅的煙頭靜靜躺著。
溫野從容不迫地看著他,在她的記憶里,祁牧沒有抽煙的習慣,至少在她面前不會抽,更別提抽得這么兇。她垂下眼睫,思緒萬千,她不會上前為他點煙,也不會滅了他的煙與他接吻,這么看來,她倒是比他要絕情的多。
祁牧像是覺察到了什么,轉頭向她的方向看過來,猝不及防,四目相對。他向著她笑,笑容平靜又破敗。
溫野抬腿走過去,在他面前站定,掃了一眼腳邊的煙蒂沒說話。
男人的面容隱藏在煙霧之中若隱若現,他微微側目,低垂著眼睫看她,嗓音平靜又禮貌,“怎么,專程來看我笑話嗎?”
溫野臉色微變,眉頭狠狠擰了起來,她掀起眼皮看他,“你嗓子不要了是不是?”
男人淡淡的笑著,語調懶散嘲弄,“跟你沒關系,不是嗎?溫野小姐?!?p> 女人就站在原地,忽然笑了起來,眉目染著從容和淡然,她抬手撩開耳畔的發,眼底興致高高揚起,“那就承你吉言,你的任何事情,最好都不要和我有關系?!?p> 祁牧嗤笑了聲,又一個煙蒂落下,厚重鞋尖碾過,他頭也不回地走開,背影干脆而決絕,姿態卻又一如既往的散漫荒誕。
這天恰好是個陰天,黑壓壓的云懸在頭頂,悶得人喘不過氣來。
傍晚,太陽勉強露了個面,纖長的太陽光束穿透云層照下來,溫野坐在餐廳里,眉眼蕩漾著笑意,她姿態慵懶地支著腦袋看相對面的男人,聲色含笑,“池州,上次的花我很喜歡,謝謝。”
陸池州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從容地笑了笑,他伸手,覆上她柔軟發頂,溫和的語氣里是化不開的縱容,“你啊,這么多年一點兒都沒變,像小孩兒一樣?!?p> 溫野沒有制止他的行為,她彎著眉眼,笑語晏晏地看向外邊的陽光,過了會兒,她忽然垂下眼,語氣帶著點玩笑,“我自己都想不到,這么多年過去,我還是最喜歡你,固執又堅持?!?p> 男人絲毫不覺得意外,他笑了笑,溫和的眼神望著她,“阿野,吻我吧。”
溫野的目光回轉,染上落日的余暉,她看著他笑,仰頭獻上她最虔誠的吻。
餐廳外,一束玫瑰被遺棄,祁牧就這樣站在那里,神色平靜地看著兩人談笑接吻。
那一瞬間,好像他才是那個局外人。
外面下起雨,淅淅瀝瀝地一刻不休,恰恰在這個檔口,陸池州看見了祁牧,他從容地推了推眼鏡,偏頭朝他笑,笑容平和禮貌。
溫野顯然也注意到了轉身離開的祁牧,她指尖微頓,斂下眸間情緒,眼神復雜。
接下來的幾個月,從夏末到晚秋,草尖泛起黃,梧桐樹,三更雨,郾城的冬天在一天天逼近,那么突然,那么勢不可擋。
祁梨正在高高興興地逛街,卻突然收到消息,是一段新聞采訪。
“諸位無需擔心,我和溫總只是競爭對手,除此之外沒有任何關系,溫總有愛人,我不愛她?!边@是采訪里,祁牧的原話。
祁梨不知道他是懷著怎樣的心思接受的采訪,看完之后,她只是覺得好笑,祁牧不愛溫野,怎么可能呢?
不多時,祁梨又收到了另一條消息,又是一段話。
“說來可笑,她憑什么認為我會愛她,我的世界里也不是只有她一個人的?!逼钅辽駪B放松,臉上的表情從容,語調也懶散。
祁梨看著兩段消息,眼里的光一點點涼下去,她抿了唇,眼底情緒波動起伏,最終還是沒忍住,一通電話撥給了祁牧,“弟。”
這是他回國以來,祁梨第一次這樣叫他。
對面男人拿下嘴里的煙,看著窗外的江景笑,他背靠在椅子上,拿煙的手抬起,覆在額頭上,聲色與往日并無二般,“怎么?”
“之前……”祁梨不確定的發問。
“和你鬧著玩呢,我沒愛過她。”男人低笑,指尖煙頭星火點點,明滅斑駁。
祁梨瞬間緘默,斂下所有情緒,她望了眼天空,最終只苦笑一聲,她好像……從來沒有真正認清過她的弟弟。
電話掛斷,祁牧如釋重負地闔上眼,他的唇扯開一抹笑,孤寂又懶散,愛不愛已經無所謂了,獨角戲終將落幕,到現在,他甚至還在慶幸,慶幸她永遠比他理性冷靜。
一場新聞發布會,輕而易舉騙所有人他不愛她?;蛟S這場戲一開始就是祁牧在自導自演,他要來婚約,他提出退婚,他否認事實。溫野自始至終都未曾參與這出鬧劇,祁牧作出的每一個決定卻都有她的影子,從一開始,祁牧就沒打算將她牽扯進來,歡喜也好,難過也罷。
郾城第一場雪落下的時候,溫野結婚了。
婚禮很盛大,祁牧受邀出席,就像一個普通的賓客,臉上的笑容溫和平靜,他一襲黑色西裝坐在臺下,目睹她和別人喜結連理。他笑了笑,沒有任何不甘。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祁牧和溫野的故事結束了,而阿野和池州的故事未完待續。
或許當他們多年后再見,他也能偽裝從容的道一句好久不見,只是稱呼從溫小姐變成陸太太,僅此而已。
阿野永遠清醒冷靜,池州永遠優雅溫和,祁牧意氣風發,我的少年也將永遠驕傲。溫野和陸池州的婚姻自那個冬天以來就一直被人們奉為郾城的佳話,但是上流社會也都知道,在祁牧面前盡可能地避開這件事。
一轉眼就是兩年,溫野和陸池州還是像兩年前那樣恩愛,祁牧的生活照樣浪的飛起,好像他和溫野沒有那大半年的糾纏。
生意場上免不了喝酒應酬,祁牧受邀參加池遇的訂婚宴,他一身黑色西裝低調出席,唇邊的弧度是恰到好處的禮貌,聲色卷著慵懶的笑,“恭喜啊。”
池遇身邊未婚妻陪著,郎情妾意的,本來就招人羨慕,偏偏他還要委婉一下,“我哪有你逍遙,身邊美人一大把?!?p> 祁牧掃了他一眼,有些嫌棄,“話多?!?p> “不是,我今天訂婚,你就不能說兩句好聽的?”池遇白了他一眼,沒什么好脾氣地控訴,“哎,我之前好像看見那位大小姐了,你不打聽打聽?”
男人懶散得很,躺在沙發上連眼皮都懶得抬,他散漫不經地瞧著他身邊的美人,嗓音帶著三分調侃,“你管管你家這個,成天慫恿我惦記別人老婆?!?p> 女人半邊眉一挑,“池公子。”
池遇瞪了祁牧一眼,轉頭就哄人去了。
祁牧倒也不在乎,端著杯香檳慢悠悠晃,目光從全場這頭看到那頭,神色從容冷靜。
訂婚宴結束后,祁牧多少也喝了點,他轉眼就在停車場碰見了扶著柱子的溫野。
男人指尖收緊,淡定地邁開腿走過去,從她旁邊經過時被她牽住衣角,他黑眸散漫,語調漫不經心的,“溫總這是怎么了?連自己男人都認不清了?”
溫野抬起眼皮來看他,扶著額頭,想來是醉的不輕,“祁牧,少跟我貧。誰知道會有人往我杯子里兌白酒,你扶我一下。”
祁牧淺淺地勾了下唇,從善如流地摟住她的腰,她的腦袋挨在他頸窩里,他伸手拿出手機,垂著眸給陸池州打電話,“陸先生,你老婆在我懷里。”
這話聽著就很讓人浮想聯翩,偏生電話那頭的人淡定得很,溫和地托了他一句,“我知道她喝醉了,我事務所還有事,麻煩你照顧一下她,我明早來接她。”
男人忽然就笑了,語調忽然惡劣起來,像極了挑釁,“照顧?陸先生這是不擔心我把她照顧到我床上去?”
“我相信祁總不是這樣的人?!标懗刂菝髅靼欀迹烧Z氣卻是笑著的。
祁牧忽然就斂了笑容,他看了眼醉倒的女人,聲色壓低,“那陸先生真是看錯人了,我可一直都惦記著你家這個呢?!?p> 話音落下,電話就被掛斷,對面的陸池州臉色瞬間難看起來,他垂眸掩去眸底的情緒,看著對面的人,“繼續吧?!?p> 祁牧彎腰將她抱起來,轉身就上了司機的車,他伸手撫平她的長發,聲音溫軟,“去酒店?!?p> 頂樓房間里,男人慢條斯理地壓著她親,染了顏色的唇印在她耳根,聲色低啞著,偏偏又帶著很淡的埋怨,“阿野,寶貝,他哪有我好?”
溫野失了意志,只是本能地順著他,后來的一切,無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