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山林里不時傳來幾聲寒鴉夜啼。
許多人打著火把,一寸一寸搜索著這片廣袤的深林。
他在林中焦急的尋找,前后兵士的呼喝聲音,仿佛來自遙遠的天際,耳邊唯有呼呼的風聲和自己砰砰的心跳聲。
“他在哪里?!究竟在哪里?!”
他發了瘋一般,用長劍劈斬開雜草,快速的往前進,任由兩側粗糙的矮樹刮擦著臉頰。
忽然間瞥見草叢深處,露出一點青綠色的衣角。
他沖了過去,撥開層層深草,搬過隱在草叢中瘦弱的身體,正是那少年慘白的臉!已經全然沒有了呼吸!
“阿衍!不要!”
楊玄風忽然驚起,環顧左右,發現自己仍在床榻上,身邊是一片無盡的黑暗。
原來是一場噩夢!
自從龍門寺歸來,他便開始有這樣夢。
明明是自沙場浴血而歸的人,卻平白被噩夢困擾。
無論夢中是怎樣的險境,又是怎樣的危機,陷入危險中的永遠是宮衍,那個漂亮狡黠的小少年!
外間的隨侍聽到聲響,連忙點燈來看。
見少將軍滿頭大汗,怔怔地坐在榻上,趕忙打水給他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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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就有人在后門口敲個沒完。
蓮心心里攢著氣,不情愿地打開門。
門前站著,一位陌生的年輕公子。
對方見了她,溫和有禮地說:“姑娘,青士先生在嗎?”
蓮心呆呆看著眼前的公子,只覺得胸口憋悶,有些喘不上氣來,心開始砰砰亂跳。
出入樂坊的俊俏公子不少,可她卻從未見過如此風神秀異的人。
他一身白色錦袍,手持一把長劍,頭上束著端正的冠發。
如此簡單的裝束下,整個人卻仿佛帶著一道不染塵埃的光華。
不同于衡公子的俊朗,莫云公子的絕艷,青士先生的清雅,和蘭因公子的柔美……
眼前這位身形挺拔、容貌精致的公子,有種遙不可及的距離感,猶如一塊俸在廟堂的青玉,周身散發著冷峻的氣息。
可他卻真切的站在她眼前,一直在對她笑。
和煦又燦爛!如同寒冬里的一縷陽光!
蓮心面上微紅,趕忙慌張地請他進來,一路將他送到宋臨川房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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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剛亮,院子里仆婢們剛開始灑掃。
星河一覺醒來,騰地從榻上坐了起來。
追查案件,如同推衍簽卦,一切都源自卦象!十年前佛讖一案,回本溯源,佛讖和手抄才是關鍵!
期望著哥哥他們有新的發現,她趕緊讓人給宇文衡送去口信,約他到樂坊碰面。
有二師兄在,出門倒是方便了許多,再不用從側門悄悄溜出去了。
道渙隨便和門房打了聲招呼,說是帶小姐去觀摩有關婦德婦容的清談雅會。便和星河兩人,各著一身風雅的長衫,一起大搖大擺地從前門出了府。
……
來到哥哥房門外,只聽里面他與人說話的聲音。
“不錯,恢復的不錯!已經無礙了,我再給你換副藥吃吃,強健一下筋骨!”
“行了,行了!神醫大哥,你開的藥苦死了。既然都說我無礙了,這藥就免了吧!”
聽聲音是楊玄風。
他怎么了來了?難道是有了新線索!
星河急著推門進去,只見內室中兩人對坐在桌前,楊玄風未著上衣,由哥哥在檢查著他肩上的傷口。
他的背上有許多舊傷痕,大概都是在戰場上留下的。
傷痕累累的背部,看起來很結實,不似穿著衣服時那么瘦。
一個少年將軍,帶著一身屬于自己的榮耀。
星河感慨著,明明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紀,過往的歲月里,他卻穿行在刀林劍雨之中,過著與她全然不同的人生。
忽然發覺自己正盯著……一個男子的裸背,她刷得紅了臉。
而且好像還不是第一次看,只是前幾次都在情急之下,哪有像今天這樣光天化日,清清楚楚的細看……于是乎,男女大防等等禮義教訓,一股腦的沖了出來!
她猛然后退,“哐——”一下把門關上了。
用手摸了摸微燙的臉頰,回頭小聲地對道渙說:“里面的朋友不清楚我的身份,師兄不要隨便與他搭話。”
道渙咋了咋舌,“知道了,我看出來了!”
星河咳了一聲,抬起手輕輕敲了敲門。
“哥哥,我是阿衍,可以進去嗎?”
宋臨川疾聲喊道:“等一下!”轉頭催促著楊玄風,趕緊穿好上衣。
半晌,才對外面喊了聲:“進來吧!”
星河走進房門,回避開兩人的目光,指著身后的二師兄說道:“這位是我師兄,道渙先生!”
見到道渙年紀較長,一副儒士打扮,宋臨川和楊玄風都站起來跟他拱手行禮。
道渙認真地回禮,便逕自在外堂椅子上坐下。
星河走到他們兩人身邊,清了清嗓子,訕訕地問道:“楊兄,你怎么來了?”
楊玄風敷衍地應道:“有些不放心,過來看看。”
卻在看到她臉的同時,關切地問:“你病了么?臉怎么這么紅?”說著便要伸手,來摸她的額頭。
星河趕緊躲開,用手扇了扇臉,又松了松領口。
“沒事沒事!今天,真的很熱!”
“很熱嗎?”
宋臨川感受了下周圍的溫度,疑惑的盯著,舉止異常的妹妹。
道渙趕忙高聲應道:“熱!馬上就要到端陽了!可不是很熱么?往年這個時候大約都穿短衫了。哈哈哈,是不是呀?小師弟!”
星河心里感謝著二師兄,這么生硬的幫忙打破了尷尬的局面。
“楊兄是不放心案情,來看看我這邊的進展的是嗎?”
“嗯,大約……算是吧!”
這時又有人敲門。
宋臨川跟妹妹交換了個眼神,親自去開了門。
門外站著的,果然是神采奕奕的宇文衡。
星河頭皮一麻,忽然覺得有些凌亂。
“一早收到星河的信,讓我……”
不等他說完,宋臨川高聲笑道:“阿衡也來了,今日我這里朋友很多啊!”
宇文衡看了一眼內室的星河和楊玄風,又看了看堂上的道渙,雖然還是有點搞不清楚狀況,但到嘴邊的話還是停了下來。
星河趕忙迎上來,“四哥,這位是我師兄道渙;這位是楊將軍。楊將軍與我一起發現的上師尸骨,如今奉命協查龍門寺的案子。”
一一打過招呼,宇文衡和星河交換了個眼神,“我有些生意上的事,要跟你們兄弟談,請借一步說話。”
道渙站起身來,走到內室對楊玄風說:“小兄弟,老哥一時技癢,我們手談一局如何。”
星河心里感天謝地,二師兄簡直太有用了!
……
宋臨川拿出佛讖和抄經,一一擺在星河面前。
“我們研究過了,這封偽造的手抄是了然所造無疑。”
宇文衡拿著字跡有些模糊的佛讖,指出幾個細微的地方給她看。
了然雖極力模仿了上師的筆跡,回避了自己的特點,可當時也許太過慌張,還是未能盡善盡美。
他思量著道:“了然一個寺僧,和宋家毫無瓜葛,絕不會無緣無故偽造佛讖陷害臨川哥,應該是受人指使。”
星河點點頭,“那天寺里很亂,只知道是一個女人劫走了他。目前唯一的線索,就是從他房里找到的一匣簪釵。”
“簪釵?”
宇文衡和宋臨川都很訝異,無端的怎么冒出這樣的東西。
星河拿出那沓名錄,“經查證,十八支簪釵分別屬于京城十八家花坊的頭牌花魁。她們從承泰十八年到元亨八年間,相繼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