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時間后蓼藍瑛找到了她的第一份工作,還算順利。她的第一個任務是跟一個客戶談生意。地點是中央公園咖啡店。
她提前半個小時來到咖啡廳門口。本自信地以為自己可以慢慢坐下等了,來一個好的印象和開始。
她剛想走進咖啡廳,但退了幾步,側身,透過那扇窗,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什么鬼!”她咕噥著。“不會是,怎么可能!”她看看桌號,再看看文件上的“舒經理“,“天哪,真的是他,我的天,我談的又不是麥當勞,怎么會攤上他?!”她跺了跺腳,看了看時間,還是嘟著嘴進去了。
她特地避開前面,從后面繞著走過來,文件往桌面上一甩。舒霖封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合作方。他抬起頭,“蓼藍瑛。”他一臉驚訝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來杯星巴克就好。”她徑直坐下,沒有看他。
“廖小姐,原來這就是你的新工作啊。”
“是啊,怎么啦!”蓼藍瑛對于這個話題還是有點敏感,內心深處,她害怕舒霖封瞧不起她。
“沒怎么。”他微微一笑。
“倒是你,當初以為你對店有很深的情懷呢,看來也就那樣。”他聞到了諷刺的煙火。
“那是因為我要遵守我的約定。”他淡淡地說,有點無可奈何。
“什么五年之約,和誰?”才發現自己有點多管了。
“我們談工作吧。”他攤開文件。
“我知道你之前對我成見很深,但是請你看在我們是多年同事的份上,不要—”
“我這個人向來公事公辦。”面對她的啰里啰嗦,他抬頭看了她一眼。
她收住了,咕噥道,“那最好。”
“好,酒席的場景布置就交給你們公司全權負責。“合作談判很順利地進行到了尾聲。
“OK,一切就這么愉快地決定了。“說完,文件一合,蓼藍瑛拎包準備起身。
“快到了午餐時間了。“舒霖封看了看表,“不吃點什么嗎?“
“吃什么,我又不餓。“蓼藍瑛輕描淡寫地回答,殊不知自己的肚子倒比神經先抗議了起來。她尷尬地用手擋住了前額。
“我覺得我們還是點個餐吧,“他看了一眼她,默認的沉寂后,“服務員,“他招了招手。
“您好,請問有什么需要?“
“要一份肋眼牛排,七分熟的。“他看了一眼她,“你要點些什么?“
“我自己看。“她搶過菜單,看到上面的標價,心眼都瞪大了,還是咖啡最便宜,正餐實在付不起,忽然,一個詭異的想法閃過,“你們這就沒有什么快餐之類的嗎?例如漢堡包?“舒霖封倒疑惑了,“她不是不喜歡那些嗎?“
“不好意思,我們這里沒有。“蓼藍瑛沉默了一會。
“不如這樣吧,我們這里有個德國主廚,有材料的話,我問一下他能不能做。“
“好!謝謝。“蓼藍瑛樂開了花。
看來除了聊公事,他們也就沒什么話聊了。待餐期間,大家都靠在椅子上,雙方無言。舒霖封想起了之前在麥當勞廚房里的場景。
“店長,你能不能跟經理說一下啊,我都待在廚房快半年了,你也讓我出去透透氣啊,我在這里看到漢堡啊薯條啊都快吐了。“
“不行。“
“喂,舒霖封,我在跟你好好說話呢?你存心的是不是,這對我不公平,別人都調走了,就我還留在這!“想到她當時一臉憤怒的樣子,舒霖封笑了。
這可讓蓼藍瑛不爽了,她嘴角上揚,“讓你笑,等一下我讓你笑著哭!“
“您好,這是我們的主廚為我們店做的第一個漢堡,還有您的肋眼牛排,請慢用。“
“謝謝!“
“你吃的飽嗎?“舒霖封拿起刀叉,問道。不料對方一把奪過,把漢堡推到他面前。
“吶,這是你的漢堡。“
“你什么意思啊。“
“你不是很喜歡吃的嗎?你不是麥當勞的形象代言人嗎?“她看著他,一臉奸笑,一手把漢堡懟在他臉前。
“我不吃。“他別開臉。
“Are you sure?“她一臉詭異的笑容,另一只手拿起了手機。
“你要干嘛?“他馬上直了腰板。
“那你吃不吃?你不吃我就把視頻傳到網上,說你是這樣的態度。“就這樣,舒霖封迫不得已拿起漢堡包吃了一口。
“怎么樣?“
“不怎么樣。沒我做的好吃。“
“誒喲喲,我就不信你會做。“蓼藍瑛開始了僵硬的切工展示。
“我幫你吧。“
“不用,“她馬上拒絕,“我自己來。你吃你的去。“給了他一個眼神。
舒霖封把漢堡解決了,靜靜地看著她吃,突然時間就這么安安靜靜。蓼藍瑛覺得氣氛有些不對,抬起頭看了一眼,略微羞澀,低下頭繼續吃漢堡,舒霖封這才發現自己有點不禮貌,就看其他地方去了。
蓼藍瑛覺得要打破沉默,她不喜歡尷尬,“對了,你剛剛說的約定是什么?“
舒霖封倒驚訝了,但是他還是回答了,“是我和我爸的約定,在外面做幾年店長,就要回去繼承公司。
“什么公司?“
“這次的合作是我回公司后接的第一個項目。“
刀叉在半空中停頓了一下。“他是信合集團的繼承人!“她心想,突然嘴角低哼了一下。她沒有繼續問,就一聲不吭地吃完了牛排。
“我送你回去吧。“出門時,他跟在她身后說。她想起那天的醉態,有點尷尬,愣在那。
“怎么?“他開了車門。
“有車不搭可不是我的作風。“說著,她上車了。
夜里,媽媽做了很多菜,平時沒有上過桌的螃蟹也都有了。一家人難得聚在了一起。
“羽蕎,昨天你生日,今天媽給你補過了。來,這是你最愛吃的紅燒鯉魚。“說著,給她夾了滿滿的一碗。往年羽葙送給姐的生日禮物,她都沒有收下,今年,也就不送了。
“小太陽。“凌羽葙推了一下小太陽,示意她要跟大姨說句祝福。但小太陽始終無動于衷,拿起一個大螃蟹就掰著。
“小太陽今天胃口好好哦。“媽媽說。
“可能難得吃螃蟹吧。以前不知道她喜歡。“凌羽葙也就不為難她了。
第二天,小太陽在課堂上總是不安定,全身發癢。后來感覺不妥了,全身長滿了痱子般的東西。老師注意到了,趕緊打電話給家長,沒人接。小太陽嘟起了小嘴,再按一下外婆的電話,還是沒有人接,她們肯定又在忙了。老師著急死了。
“小太陽,萬一出什么事媽媽和外婆都沒有空的話,記得要打這個電話,大姨會來接你。再不然,讓老師帶你去醫院。“小太陽想起媽媽對她說的話,極不愿意按起了那個電話號碼。
桌面上的手機響了,凌羽蕎在酒店的浴室里。看到是陌生的號碼,慕容聰皺了皺眉。
“大姨—我不舒服,能不能來幼兒園接我。“那端傳來稚嫩的童音,慕容聰有幾分驚訝。
“收拾去哪呢?“凌羽蕎從浴室走了出來。
“你怎么從來不跟我講你有一個外甥女呢?“
“又不是我女兒,我管她做什么?!“凌羽蕎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
“她生病了,老師叫我們帶她去醫院。“凌羽蕎擦著頭發的手停了下來。
“這孩子跟我一樣,也是螃蟹過敏。“排隊辦手續時,慕容聰對凌羽蕎說道。凌羽蕎苦笑了一下,沒說什么。
此時凌羽葙已經跑到醫院里小太陽的病房去了。
“小太陽—“
“媽媽…“小太陽虛弱地喊了一句。
“小太陽,是不是很難受?“
“嗯,昨晚就有點難受了。“
“那為什么不告訴媽媽?媽媽好帶你去醫院。“
“我想著媽媽第二天要早起,就忍住了。你說過叫我不要生病,生病了去醫院要交很多錢。“小太陽一字一句地說著,語氣像個大人,說得凌羽葙滿腹責備,眼淚都流了出來。
“媽媽那句話的意思是希望你不要生病,不是叫你生病了也不要說。“她的眼眶里滿是淚水,“以后只要稍微不舒服也要跟媽媽說,知道嗎?“
“知道了,媽媽不要哭了。“
“嗯,媽媽不哭,媽媽先去繳費了,你在這里等媽媽一下。“她半跑著出去,在外面哭成了淚人。
“你好,我是來交2號病房凌雨晴小朋友的費用的。“凌羽葙正在往包里淘卡,眼睛周圍是難以掩蓋的紅腫。
“請稍等,是這樣的,小姐,剛剛有一位她的家屬已經交過費用了。“
“誰,她走遠了嗎?“
“剛剛好像從右邊這個轉角出去了。“
“好的!謝謝!“凌羽葙匆忙跑了出去。
“姐,姐,姐!“凌羽蕎和慕容聰都先后轉了過來。
“姐。謝謝你帶小太陽來醫院。那個費用……“
“那個費用你不用擔心,這點錢,我們又不是給不起。“凌羽葙看了一眼她身邊的他。
“這就是你妹啊,我們…好像在哪見過。“聽完這話,凌羽蕎直勾勾地看著凌羽葙。
“額…是嗎?“她抓了抓頭發,不知道說些什么,忽然反應過來,“總之,那個謝謝你!“她滿臉笑容,很客氣地鞠了鞠躬就走回了醫院。
小太陽住院這幾天,凌羽葙一直在內疚,想著這么小的孩子要受罪,她總是不能集中精力。整個人就像病了一樣,全身乏力,加上過度勞累的工作,站了一天的她感覺自己一個勁地往下沉。這不,正像一個軟綿綿的羔羊一樣走向公交站。和往常一樣,她很累,常常走走停停,平時和蓼藍瑛的話,大家會相互扶持,現在一個人的時候要扶在欄桿上停靠一會。她很困,走在路上很多時候都是半瞇著眼睛,因為她幾乎天天睡眠不足。雖然小太陽現在長大了,但是仍有操不完心的事。況且那些年落下的毛病,如今加倍的歸還。所以慕容少不止一次提出下班接她回家,但是都被她拒絕了。可是她卻不知道,這個在被拒絕后仍然每天跟在她身后,從她出酒店的大門開始,到她上了公交車,還有不止一次一路跟著公交車走,在紅燈時透過那層玻璃窗看向她,又是站著擠在幾十人的公車上,一副軟綿綿的姿態,讓人揪心。其實,跟著的人何嘗不累。
今天不過是慣常中的一天。看著她搖搖晃晃的身軀,慕容少皺了皺眉。凌羽葙走在天橋時,不小心撞到了逆行的人。慕容少的經絡也跟著牽拉。
“啊—”是一個女的尖叫聲。
“你這個人怎么看路的?”一旁的男友高聲指責。
“對不起,對不起!”凌羽葙慌忙低頭道歉。慕容少見狀靠邊停了車,下車走了過去,跟在她后面。那倆已經走遠了。凌羽葙繼續走著,突然停了下來,慕容少也止住了腳步。她蹲下系著鞋帶,一陣晚風吹過,眼前的她愈顯消瘦。她繼續前行,而他,本想一股勁沖上去,但是突然停止不前了,想起每次她都會有氣無力地說“不用了,我自己能走。”高抬的手刷的停下,不想再造成紛擾。
凌羽葙最近這個樣子慕容少更是放不下心。如果不是慕容少在一旁,會出什么狀況還說不定呢!第二天凌羽葙又是一副累壞了的模樣。慕容少一路尾隨,車跟著緩緩開上了天橋,凌羽葙要是伏在橋的欄桿上小憩,他也默默地在一旁看著,一臉霸道總裁的寵溺。她走著,他開著,過了天橋。凌羽葙要過馬路對面坐車,忽然一部跑車闖紅燈飛馳而過,把凌羽葙嚇得個魂飛魄散,慕容少亦驚魂未定。他馬上靠停了車,追了上去。快要到正對面的時候,忽然一大束車燈向凌羽葙射來,她不禁用手蓋住原本就睜不開的眼睛,一霎間完全看不到前方的路。一輛橫沖直撞的摩托車飛奔而來,似乎只差0.01秒的瞬間就要撞上來時,她被一雙強有力的雙手一把抱起,忽的一瞬間她察覺整個世界都在升騰。
“你是瘋了嗎?”慕容少把她拉到安全的地方。
凌羽葙低著頭,唇角抽搐,整個身體快要倒在他的懷抱,那一瞬間她清醒了過來,不知道自己第幾次與死神擦肩,久久無言。
“你知不知道你剛剛那樣有多危險?!”從沒見他發過這么大的脾氣。
“四年前我就說過了,我的事情不用你管,為什么還要來關心我!”她一手將他推開,大步小跑著。
“不需要我的關心,”慕容少頓了頓,凌羽葙腳步慢了下來,“那你就好好照顧你自己,為什么總是像這樣讓我擔心!”白皙的臉上反射出梔黃的燈光,怒顏掩飾不住眸底那一潭深情。
她轉過身,眼睛望向了別處,道著這人世間的滄桑:“生活真的太苦了,不知什么時候就讓人崩潰……假如我同意與你一起,我只會更害怕,我恐懼,恐懼明天會跟今天不一樣……”她哽咽著傾訴,“嗚……”一陣失聲痛哭。慕容少在身后聽著,一陣心酸。
“你不愿意我和你一起,那,至少允許我站在你的身后。”他頓了頓話,走上前。比夜風更柔情的話,比礁石更裸露的告白,每次都惹得凌羽葙在心底濫哭。“嗚……”他一個腳步向前,她整個人被提高到了他肩膀的高度。“慕容少—”她反彈性的掙脫,不料被擁得更緊。“既然覺得撐不下去,”他訴說著,任由夜涼如水的晚風劃過指尖,“那更要抓緊我伸出的手,我會永遠守護你。”羽葙靜靜地聽著,殊不知,在凌寒中早就站成了淚人。

箋翎
很長的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