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子時,月似滿弓。
月光如水銀般傾瀉在這驛道上,此時的北國已是寒氣逼人。姚元年靜悄悄的趴在驛道旁的一株大樹上,一動不動,宛若與樹融為一體。遠處傳來寒鴉的陣陣哀啼,好似預示著這是一個不平凡的夜晚。
姚元年緊緊盯著寒鴉啼叫的方向,心中想道:若干成了這樁買賣,娘親的病就有救了,到時再買幾副林神醫配的調理身體的藥,娘親很快就會好起來吧!哎,都過去這么些年了,娘親怎的還是看不開呢……
正想到此,卻聽見遠處寒鴉撲楞翅膀的聲音,并伴有“啞-啞-”的怪叫,姚元年面色一緊,暗道:來了。于是輕輕活動了一下被凍得發僵的手,又緩緩從靴筒中抽出一把小巧的短劍,扯出一根布條,將短劍緊緊的綁在手上。
又過了片刻,只聽“噠-噠-”的馬蹄聲伴隨著馬車顛簸的聲音以及車夫揮鞭的聲音從驛道深處傳來。姚元年悄無聲息的從樹上飄下,伏在草中,待得馬車從旁邊經過時敏捷的躍到車頂,旋即似游魚般從車窗滑入車廂內。車廂內燃著一大盆炭火,饒是深秋,亦感到一陣燥熱。
姚元年借著炭火的微光定睛瞧去,只見車中躺有一人,蓋著厚厚的錦被。姚元年知此人就是此次目標,當下便過去刺出短劍。
待到要刺中目標時,只感覺一股罡風迎面激來,伴隨著是一聲怒吼:“賊子敢爾。”聲音來自前面的車夫。姚元年側身堪堪躲過,眼角的余光一瞥,襲擊自己的原來是一根長鞭的鞭梢,鞭柄當然是握在車夫手中。
一根鞭子尚有如此威力,姚元年自知此事恐難善了,當機立斷直撲錦被,掀開被子,掐住被中之人的脖子,短劍直抵被中之人的心口,一系列的動作一氣呵成。隨后姚元年大聲道:“有話好好說,不知是你鞭子快還是我的劍快?”
馬車依舊前行,車夫哼了一聲道:“若我家小姐掉半根頭發,我必將你這賊子挫骨揚灰。”姚元年知那車夫所言不虛,人家僅憑一根鞭子就能罡氣外放,豈是自己這種九流殺手所能對付得了的。思及此處,不禁在心中把發布這任務的人罵了千百遍。
姚元年已知那車夫投鼠忌器,當下穩了穩心神,向那小姐瞧去,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剪水秋瞳,那瞳中瞧不出半點驚慌。標準的鵝蛋臉嵌著一張噙著笑意的櫻桃小嘴,任誰人見了也如入春日暖陽,真當得上傾城之姿。觸手之處卻猶如寒冰,凍入骨髓,完全與這女子的容貌不搭。饒是姚元年做了數載殺手,亦不忍辣手摧花。
見姚元年楞住,那女子笑得愈發燦爛,輕聲說道:“呆子,再不放手小心你也被凍住呢。”那聲音低沉中帶著妖媚,使人一不小心便會深陷其中。姚元年狠狠的咬了咬舌尖,大笑一聲說道:“哈哈,算小爺今天時運不濟,改日再來,今天先喂這小妞吃一顆碧蠶蠱,如若我死,這小妞也活不成。”說完,便快速的捏開那女子的嘴,塞進一顆好似藥丸的東西,然后破窗而出,急速向林中奔去。
那車夫正待要追,卻被那女子叫住:“烈伯伯,就讓他去吧,趕快回家才是正事。”
那車夫長嘆一聲,知自家小姐所言不假,便揮起馬鞭,輕輕向馬兒抽去。
車中女子噙著笑意,品味著剛才的藥丸,嗯,淮陰糖莊的糖丸,真甜……
姚元年一氣奔跑了數十里,途中片刻不敢停歇,待跑不動了方才停下來。觸碰過那女子的手還是冰冷刺骨,已沒了半點知覺。姚元年用另一只手輕輕搓動著這只手,半晌才定下心來,心中念道:有如此高手護駕,縱然是一流殺手亦不見得能得手吧。那女子也渾身透著古怪,這只手只觸碰片刻便已僵住,更邪門的是那女子的笑容,媚然天成,要不是咬破舌尖,便沉淪其中,無法自拔了。一念及此,便搖頭苦笑,哎,不知除魔樓要怎樣處罰自己。
除魔樓雖名為樓,可與其他酒樓卻截然不同,里面雖也有廚子供應餐食,可九州沒一人去喝酒。眾所周知除魔樓以除魔為己任,如有人壞事做絕,一經查實,便會將之編入除魔錄中,不死不休。除魔樓中有頂級的殺手,稱為“三尊四怪七十二煞”,只是這些年七十二煞都鮮有出手,而三尊四怪早已淪為傳說。
北國已下了頭場小雪,而南國還只初寒。除魔樓就這樣聳立在街中間,直插云霄,沒有人數清除魔樓到底有多少層。姚元年整了整衣冠,步履沉重的走進這天下第一樓。樓內陳設已十分陳舊,踩在上面發出“喀吱”之聲。
聽到聲音,樓上快速下來一年輕人,見是姚元年,低聲問道:“成了?”姚元年見到此人,沒好氣的道:“成個屁,要不是我跑的快,命都要搭上去。”說完自顧自的找了張桌子躺了上去。
那年輕人聽完,皺了皺眉,雙手輕輕搓動道:“不應該啊,在不入流的殺手里面你也算入流的呀,怎會如此狼狽?”姚元年雙手放在腦后,雙腿翹起二郎腿,瞇著眼睛說道:“承蒙您看得起,這個任務您可以找一流殺手試試。”
那年輕人聽出了姚元年話中諷刺之意,也不惱,只是溫言道:“元年,你也不要生氣,我只是個貼榜人,任務級別也不是我定的啊。”
姚元年聽了這話,苦笑道:“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當下心中害怕的緊,做了這么多不入流的任務,第一次失敗,又不知樓里怎生處罰,你說…”
“應該不會處罰太重的,只是個小任務嘛,我見過好多沒受處罰的失敗者,你也不要太過擔憂。”那年輕人知姚元年為此事擔心,便出言安慰道。
除魔樓里任務分為三六九等,任務等級越高,賞金也越高。而下面所屬殺手也分三六九等,殺手接任務也只能接比自己等級低的任務。之所以這樣規定,是為了防止殺手不必要的損失,之前也有任務分級錯誤的情況,那殺手也沒受處罰。
姚元年也知這些事,可也沒有將頂級任務錯分為不入流之事發生,而這個不入流任務賞金卻可聘美頂級任務。姚元年心中忐忑,總感覺不會這么簡單。又思考了半晌,猛拍了拍腦袋,自言道:“哎,當時豬油蒙了心了,怎的會接這個任務。”
休息片刻,姚元年向五樓走去。一般領任務在三樓,交任務四樓,失敗者去五樓領罰,不要妄想逃脫,那樣只會將你名字寫在除魔錄上,背叛除魔樓者有死無生,至少姚元年所知道的背叛者全都滅了滿門。
在姚元年休息時,那年輕人早已上樓。那年輕人與姚元年一起長大,姓崔名無命,名字挺霸氣,卻膽小如鼠,當年與姚元年一起投靠除魔樓,姚元年成了殺手,他卻做了除魔樓最低階的貼榜人。
正當姚元年走過了二樓,卻被迎面下來的崔無命攔住,崔無命拉著他苦笑道:“不知說你運氣好還是不好,傳說中的四怪之一要見你。”姚元年楞了楞,半晌才道:“哪一個?”
“悔不當初魏鎮山。”
“就是那個傳說中滿嘴悔不當初,卻又殺伐果決的魏鎮山?”
崔無命點了點頭,隱隱有些擔心,傳說中魏鎮山對任務失敗者嚴厲到恐怖的地步,經他處罰的失敗者沒有一個能活著,可這么多年亦不見他處罰過一個人,有傳言四怪早已不在樓中,這次魏鎮山要見一個失敗者真是奇怪至極。
姚元年擺了擺手,便堅定的朝五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