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蘭在鄉間住的圍墻上標語口號字大醒目,言簡意賅。秀蘭找來紅色的電工膠布,一番剪裁。“月亮胡辣湯”幾個紅色印刷體大字膠布往玻璃櫥柜上一貼,顯得這輛小車神氣了不少。
爐子也不用愁,李峰找了一個廢鐵皮桶灌了水泥砂漿自制了個中號三孔煤球爐子。
煤球一天至少要六塊,三孔的爐子起火快保溫性好,一天引火兩次就足夠了。
秀蘭一開始用的胡辣湯燉鍋就是家里尋常的蒸饅頭三層大鋁鍋,可以裝至少五十升湯水。碗筷是去地攤上買的最常見的白瓷柳樹公雞南瓜碗,兩毛錢一個。這種碗敦厚瓷實,不容易碎,碗深口闊,看起來就襯得裝在碗里的東西多。
過幾天就是秀蘭要出去擺攤的日子了,秀蘭在家里和弟弟好好的算了下自己的成本,弟弟擔心頭幾個月做生意沒人來,希望秀蘭把價格壓低一點。
“兩塊五的胡辣湯,誰個會來喝呀姐!五毛錢倆饅頭就咸菜的人一把把的,恁弄太貴了誰吃哩!”
秀蘭把碗往弟弟面前一推:“再喝點湯啊峰!”
“……姐恁又騙俺!剛剛你說喝完這碗就不盛我飯了嘎!”
“你剛剛木有喝仔細,你再喝點子!這些都水水湯湯的,到時候你解一泡都沒了!喝!”
李峰吸溜粉條,筷子頭上那一大塊水豆腐晃悠悠,他不滿道:“我咋還沒仔細喝!你也不瞧瞧我都喝多會兒了!”
秀蘭手里捏個烙圓饃饃,撕下來一半塞給弟弟:“那你還給我說這胡辣湯貴?這碗里頭有木耳絲海帶絲千張豆腐絲水豆腐細粉黃花菜,還有花生米大同醋芝麻油,我還給燒鍋里加了香腸片上海青!這不都是要錢的么!”
李峰拿筷子夾起一縷切的比韭菜寬不了多少的千張豆腐絲,取笑他姐:“這豆腐絲像炮捻子那么細,料加起來也不費那么一塊多錢咋!”
秀蘭把桌上的蒸鍋蓋旋開給弟弟看:“我這湯是用豬骨牛大骨雞架子熬了一下午的湯!還加了四十多袋的料包!一包就得五毛多!”
李峰苦惱:“怪不得我上火牙疼!恁這個胡辣湯粉放太多咧!姐!”
“不放那么多味不好喝咋弄!放少就不香!水一樣誰會當飯吃!”
“那你可以調合面湯沖里頭撒!”李峰得知這么一口蒸鍋一天就放了四十多包粉,頓時心疼了。一包裝袋牛肉味的開封胡辣湯粉,220克,可以兌1.2升水燒湯,一個三口之家一頓放一袋就夠用。他姐居然!一下子兌了四十袋!早知道他一共也才帶回了四十多斤呢!
秀蘭就安慰弟弟:“別心疼這個東西,你放面別人就能吃的出來呀!你要是不弄實在東西,那真是木人吃啊。”
這個價格秀蘭是參考了別人的胡辣湯店定下的。家屬大院出來的那條建新街上,賣胡辣湯傻湯牛羊湯的店面里頭的單子上,一碗無甚內容的湯,切點子養肺牛肺寬粉就要四塊一碗。
秀蘭的湯內容多味道也不差,要想賣得好,價格不能高。成本在那,價格又不能太低。所以就初步定了大份兩塊五,小份兩塊。區分大小份的就是碗大小。
在1983年的秋天,從宏運汽車站通道來來回回的行人們,都會隱隱約約聞到空氣中濃香鮮辣的胡辣湯味道。秋天的過道旁,美麗的香樟樹下一輛有著透明玻璃柜的大三輪車里面,站著一個忙碌的身影。透明的玻璃柜上紅色字樣清晰鮮艷:“月亮胡辣湯烙饃小份兩塊大份兩塊五。”
樹下有三張小小的折疊圓桌,桌上有幾個空碗。不遠處的水盆里頭泡著絲瓜簍子,一個男青年在水龍頭下沖碗筷。
周六試營業秀蘭沒打算有多好的生意,叫了弟弟來給自己壯膽,她以為自己的攤位一定會門可羅雀。沒想到湯底加上那超濃厚的豫北胡辣湯香料味道乘著秋風,打了活廣告,吸引了一個又一個饑腸轆轆又不趕時間的顧客。
胡辣湯和干饃饃都賣的差不多了,一個晌午過去來幫忙的李峰餓了。一瞅姐姐的迷你廚房能吃的都沒了,居然還有點奇怪。
李峰一開始頂多希望姐姐攤子剩下的胡辣湯不要太多,晚上回家他可真的不想再喝了。一個白天忙活下來,幫著端碗遞湯洗碗擦桌子,肚子里餓了以后第一時間想起來的居然是叫他喝怕了的胡辣湯。
可現在啥都木有了。
夕陽西下,車站的大鐘表高高的懸在樓頂,六點多了。秀蘭和李峰一起收拾折疊桌椅往車斗底下塞,又把遮陽油布折疊好,叫上弟弟坐在車上自己去跟茶葉店老板娘打個招呼,兩人就這么乘著夕陽回到了家屬院屬于自己的那間房子。
到家了,秀蘭把裝錢的布兜甩給弟弟,順便丟了一只鉛筆和煙殼子做的小筆記本給他。
“算算今天咱們回本了木有!俺先去給你整點飯。”
李峰乖乖坐在燈下開始數鋼蹦和毛票。
秀蘭先是快手做了一鍋絲瓜雞蛋湯,烙了四張白死面饃饃端給弟弟。接著她兌水加蔥姜蒜大八角開始熬制明天需要的湯底。
大蒸鍋里騰起裊裊香氣,等到煤球開始乏力,秀蘭撈出骨頭香料上了一塊新煤。
把洗漱用的熱水燒好倒進暖水瓶,進堂屋的秀蘭就看到了弟弟開心的笑容。
“姐,你真牛姐。”
“哈哈哈哈哈,你也牛!”
八十九塊錢。
試營業的第一天,豫南的車站給了他們一個溫暖的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