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任何事？要是救我出去，或者殺了蔡舟呢？”鄭直微微皺眉。
”我會去完成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
樓天銘對著他露出微笑：”不管我是什么人，但這句話都是真的。我可以幫你做一件事，不論什么。”
”你憑什么做到？”
”這里是治安局總部，不能用秩序能力。”樓天銘淡淡說道。
他的右手伸出，緩緩虛化成為一團陰影。
看著他的動作，鄭直神色緩緩變的嚴肅。
”你到底是什么？”
”我說了不重要。”
”你……不怕我告訴他們？”
”我相信你有分寸。”
”哼。”鄭直扯了扯嘴角，”你知道我不會讓你去殺人的。”
樓天銘微笑不語。
鄭直轉過眼珠，怔怔的往著天花板，沉默不語。
樓天銘不催促，靜靜等待。
”我還真有一件事要你做。”良久，鄭直緩緩說。
”你不問問代價么？”
”呵。”鄭直輕聲道，”你說這件事背后有獻祭的可能性，如果真有獻祭，那很可能就在這件事塵埃落定之后。”
”對，應該是。”
他伸出剛被接上的右手，握住樓天銘的手：”幫我阻止他們。”
”你沒有其他要求？”樓天銘愣住了。
”不能讓他們得逞，我……他們不會把我怎么樣的。”鄭直咳嗽了一聲，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樓天銘無言。
他像是第一次認識對方一樣，看著鄭直。
鄭直和他對視，目光堅定。
”那好……”樓天銘吸了口氣，側過頭去：”我準備一下。”
他拿出紙筆，激活了意識中的黑書。
只有樓天銘能聽到的”嘩嘩”聲中，一股無形的風吹過室內，外面的聲音仿佛瞬間就到了千里之外，而門外的治安員毫無感受。
他心中突然響起無數人瘋狂的囈語，幾百個楔形文字從意識空間噴涌而出。
樓天銘筆走龍蛇，一氣呵成，快速在紙上留下一行行宛若狂舞蛇群的字跡。
當最后一個字落下，整張紙上光影波動，烙印在紙面之上。
”簽個名字。”樓天銘把契約遞給鄭直。
”看來……世界上還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鄭直輕聲感慨。
他就著樓天銘的肩膀，艱難的寫下名字。
整個世界像是被裝進黑白膠片劇烈顫抖了一下，千萬人的囈語宛若浪潮版層層疊疊的回蕩，轉瞬間又褪去。
契約上的一行行神秘字體慢慢淡去，紙張灰飛煙滅，神秘的力量抽離了物質實體，成為了某種抽象的規則。
樓天銘意識中黑書的第二頁上，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契約。
鄭直看著這一切，眼睛亮了起來。
”你真能做到……”他輕聲感慨。
”我一定能。”樓天銘重重點頭。
此行的目標達成，他起身離開，走到門前卻又忍不住扭頭道：
”即使不簽這個契約，我也會去阻止獻祭。”
”我知道。”裹在繃帶里的鄭直淡淡笑了：”但我感覺你需要這個契約，我也想盡一份力。”
”謝謝。”
”不必，經過我手的案子，我總想盡善盡美。”
”我是謝謝你的信任。”樓天銘對著他笑笑，推門轉身離去。
在走廊里，他重重的一拳打在墻壁上，全身發抖。
樓天銘從來沒這么憤怒過。
蔡協、蔡舟、姚汝仁……
如果說焚曉是為了造反，那這些人就是拼命在為焚曉創造機會！
他忍不住想到，當初江邊倉庫那個死在他手下的人，那個甘心變成怪物也要毀滅線索的人，是不是也有過這樣的經歷？
只要殺了林柏……
樓天銘搖搖頭，把這個念頭壓入心底。
這個念頭太過奢侈，實現不了，而這四百人卻是活生生的生命，觸手可及。
只是……危險會來自何方？
樓天銘拿出手機，撥通王子軒和任長軍的電話，不出意料的都無法接通。他又撥通了蔣志明的電話。
蔣志明從于海等人表示不會再介入此事之后，就沒有再和他聯系過。
”喂？”對面傳來的聲音有些疲憊。
”學生敗訴了，估計要出事。”樓天銘沒有繞圈子，直截了當的說道。
對面沉默了兩秒，”我去問一些人，等我消息。”
”好……你也小心。”
只是偶爾參與進來，樓天銘就已經遭受了這么多阻力，沖在第一線的蔣志明只會更加艱難。
他走出總局，孫明正靠在門口的石柱上抽煙。
看見樓天銘，他扔掉手中的煙頭，走過來：”這個案子恐怕懸了。”
”怎么說？”
”因為涉嫌賄賂，他們的債務估計要重新審核，神判庭那邊，已經讓韓松接手了。你認識他么？”
”認識。我給了他五十萬。”
”那……？”
”沒用，案子沒希望了。”樓天銘嘆了口氣。
論砸錢，他們無論如何砸不過管著松城錢袋子的蔡舟。
現在想來，其實能夠勝訴才是離奇，完全是因為有鄭直這個異類吧……正常的神判員都會像韓松這樣。
一點好處沒有，甚至會把自己栽進去，誰會做這個好人呢？
樓天銘聽從孫明的建議，回到了匯通路分局，在冰冷的椅子上做了一整夜。
第二天上午，噩耗相繼傳來。
神判庭推翻了原來的判決，送來了新的傳喚書，要求選出新的學生代表。
四百名學生聚在一起，方寸大亂，無人能夠做出決定。
下午一點，有人來匯通路分局要求審問樓天銘，被以正在調查婉拒。
下午三點，從神判庭傳來消息。
神判庭決定對鄭直提出十一項罪名起訴，從卷宗上看來，鄭直實在是罪大惡極，不殺不足以平民憤的那種。
對于德惠案反倒輕描淡寫，翻出一堆陳年舊賬，全是莫須有的成分。
許多媒體報道了這個消息。
前段時間松大學生當老賴，拒不償還債務的消息已經引起許多討論，鋪墊了輿論基礎。
這下更是捅破了馬蜂窩，第二天有匿名人把卷宗放到了網上，一時間鄭直在整個南盟都成了名人，天下人皆曰可殺。
”這種肆意踐踏神律的渣滓，就應該千刀萬剮！”
電視上，主持人激動地說道：”他暴漏出的消息中中如此肆意妄為，那么，我們可以想到，在沒暴漏出的案子中，他到底做了多少踐踏公平的事情！”
特約嘉賓蔡舟先生整理衣領，緩緩說道：”我個人是不贊同懲罰過重的，我們的神律應該以教育為主，而不是矯枉過正。”
”蔡舟先生，您的胸懷真是令人敬佩。”
蔡舟淡淡笑了笑：”林柏將軍一直對我說，不論什么時候，松城的公平公正都是第一位的，我一直引以為座右銘。”
……
樓天銘默默看著電視中的節目。
”別生悶氣啦，有什么用呢？”孫明雙腿悠閑的搭在沙發上，吃著橘子。
”我不應該坐在這里。”樓天銘突然站起來。
”你干嘛？”孫明一怔。
”大家都在慌亂，我不應該藏在這里。”
”這事嚴格說來，跟你沒關系啊……”
”也算是有關系。”樓天銘搖搖頭，”但就算是沒有關系，我也不能看著他們出問題。”
”別管閑事了。”孫明咂咂嘴，覺得橘子有點硬，”你出了這個門，我可就保不了你嘍……”
”沒事，我有把握。”
樓天銘快步走出匯通路分局，一輛汽車開過來，蔣志明在駕駛位置上看著他。
”走，去清河分局。”樓天銘上車。
”去那干什么？”
”送禮的事現在都在我身上……王子軒當時能跑，但是故意把自己陷進去，就是為了能打動他家老爺子，所以現在關進去那幾個應該已經放出來了。”
樓天銘的手機里躺著一封短信，是王子軒的女朋友發來的。
”好。”蔣志明點頭，啟動汽車。
清河區總局門口，王子軒三人茫然的走出門口，冷風吹在身上，不由的打了個哆嗦。
幾輛汽車開過來，一個不怒自威的中年人下車，對著王子軒說道：”跟我走！”
”爸爸……”王子軒的嘴唇顫了顫，眼圈紅了。
在這里的兩天時間，他感覺像是過了一輩子那么長。
中年人看見他的神色頓時心疼了，一肚子的怒火消失無蹤，走過去輕輕抱住了他：
”兒子，錢爸爸都替你還了，這件事到此為止，我們回家吧。”
王子軒的身體僵硬了一下，抬起頭來。
中年人看著兒子堅定的目光，明白了其中的含義，不由的苦笑一下。
他剛想要勸勸，王子軒搶先說道：”爸爸，你忘了是怎么認識媽媽的嗎？”
中年人愣住了。
二十年前，他陷入絕境的時候，如果不是王子軒的媽媽出于同情救了他，他恐怕已經死在匯通路的黑幫手里了。
如今，同樣的情況出現，難道他要勸自己的兒子袖手旁觀?
這時樓天銘與蔣志明下車，中年人向著蔣志明走過去。
”蔣治安官，我兒子的安全可都交給你了。”
他和蔣志明握了握手，聲音有些無奈。
蔣志明點點頭。
他又與樓天銘握了握手，”你的事我聽說了，好樣的，子軒能認識你，也是他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