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梔護士,請你來說說。”
專家的聲音像根浸了酒精的棉簽,精準戳中關梔緊繃的神經。她猛地抬頭時,前排范靜護士長的馬尾辮正掃過白大褂領口,發梢沾著的碎紙屑隨著動作飄落。上周她把換藥順序弄混時,這位護士長就是這樣轉頭,鏡片后的目光冷得能凍住治療盤里的碘伏。
手心的冷汗洇透了資料紙邊緣。關梔攥著衣角站起來,喉嚨像卡著沒化開的潤喉糖:“我覺得護理部就像...就像拼圖。監護室的護士擅長急救,兒科護士懂安撫,少了哪塊都不行。”最后幾個字幾乎是含在嘴里說出來的。
培訓教室的吊扇吱呀轉動,把沉默拉得很長。關梔盯著護士鞋上的褶皺。那是昨夜夢里急著跑會議室時蹭出的痕跡,此刻倒像是給現實里的窘迫蓋章。突然響起的紙張翻動聲驚得她一顫,范靜舉著手的動作帶著白大褂的風聲:“專家,我補充一下。昨天兒科收治了三個高熱患兒,我們科室調了三個護士過去,正是小關說的‘拼圖協作’。”
走廊的消毒水味混著食堂飄來的飯菜香。關梔抱著資料走過護士站時,范靜正靠在儲物柜上轉鋼筆,金屬筆帽在瓷磚墻上投下跳動的光斑。“你今天說的拼圖理論,比我年輕時強。”護士長的聲音突然放軟,“我以前總覺得當領導得厲害,后來才發現,能讓大家愿意一塊干活才最難。”
值班室的呼叫鈴尖嘯起來時,關梔正摸著口袋里的薄荷糖。那是范靜剛塞給她的。沖進病房的瞬間,她看見廖鑫被家屬逼在墻角,護目鏡滑到鼻尖,露出通紅的眼眶。輸液瓶在男人手里搖晃,藥液濺在監護儀上,像極了夢里那片刺眼的玻璃碎片。
“您看3床的老爺爺剛睡著。”關梔的聲音比想象中穩,她側身擋在廖鑫身前時,白大褂下擺掃過治療車,碘伏瓶的碰撞聲意外平息了男人的怒火。范靜已經摸出病歷本,指尖在“藥物耐受性”幾個字上敲了敲:“我們剛聯系了藥劑科,調整后的方案半小時內到。您要是不放心,現在就能跟著去藥房核對。”
家屬走后,關梔才發現范靜扶著病歷夾的手指在抖。護士長扯松領口時,露出里面皺巴巴的排班表,鉛筆在“連班36小時”旁邊畫了個潦草的星星。“以前總說你們年輕人毛躁,”她望著窗外的夕陽笑了笑,“其實你們敢站出來擋在前面的樣子,比我們當年強多了。”
工作群的消息提示音在口袋里震動時,關梔正幫范靜整理散亂的記錄單。“青年護士管理小組”幾個字在屏幕上發亮,她的指尖懸在“報名”鍵上,突然想起夢里自己舉著檢測報告的樣子。原來勇氣不是突然降臨的,是范靜遞來的薄荷糖,是廖鑫眼里的信任,是這些細碎的溫暖慢慢攢起來的。
范靜的鋼筆突然在她手背上敲了敲:“想報就報,我年輕時就是因為怕出錯,錯過了三次機會。”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投在墻上,像塊完整的拼圖。關梔按下發送鍵的瞬間,感覺心里有什么東西破土而出。不是夢里的主任癮,是真的想和這群人一起,把護理這副“拼圖”拼得更完整。
走廊里傳來晚班護士的腳步聲,監護儀的綠線平穩起伏。關梔望著窗外漸暗的天色,突然明白:那些曾經讓她畏懼的挑戰,其實都是成長的路標;那些看似冰冷的前輩,早已在不經意間為她點亮了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