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
周圍的人急忙跪倒,不停地叩首,磕頭聲此起彼伏,這架勢就好像眾人比賽誰磕的快,磕的響一樣。
“夠了!”
陸興寧不滿的一吼,眾人嚇得停止了叩首,等待陸興寧下面的指示。
“現在就帶我們去驛館!還有,把知縣抬回去,有礙觀瞻,朝廷的臉都被你們丟盡了!”
陸興寧生氣的說了一句,立馬有一個小衙役給三人帶路,眾人不敢起身,待三人走遠了,才扶起暈過去的知縣,拆了一個倒霉蛋的門板,喝退圍觀的百姓,把知縣抬回了衙門。
三人到了驛館,來到各自的房間,看到了早早備好的一切,三個人頓時卸去了一切負擔,幾乎不約而同癱倒在了床上,陸興寧自小錦衣玉食,哪受過這等苦,連番重傷,又當了好幾天的階下囚,他褪下身上那件沾滿血腥污漬的破爛飛魚服,露出少年人獨有的強壯又細嫩的軀體,此時的他身上青一塊紫一塊,數不清的大小創傷,肩膀和腹部纏著厚厚的繃帶,他咬緊牙關,慢慢解開纏著的繃帶,用熱水擦拭傷口,小水滴迸進傷口之中,鉆心一樣的疼,他小心地清理好傷口,把金瘡藥灑在傷口之上。
“呃!”
他發出一聲悶哼,但還是堅持著上好了藥,包好傷口,換上干凈的衣服,他走到了驛館大廳,看到陶九生正在那怡然自得的品著茶,一邊喝茶,還一邊把上好的點心塞進嘴里。
“狐假虎威。”
陸興寧沒好氣的走到他對面坐下,拿起茶杯,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茶,細細品來,是上好的明前龍井,一芽一葉,沖茶的手法也老道,入口之后沒有絲毫澀味兒,仔細回味,口鼻生香。陸興寧雖然是習武之人,但他尤其喜歡品茶,一杯飲下,他又倒了一杯,一飲而盡,回甘明顯,真是不可多得的名茶,在一個小小縣城的驛館之內,居然可以喝到這樣的好茶,看來,這李知縣確實不是什么廉潔之人。
“托上差大人的福,在下才可以品到這樣的好茶呀,來來來,在下以茶代酒,敬上差大人一杯。”
陶九生微笑著舉起茶杯,端到陸興寧面前,陸興寧斜眼看了他一下,也不情愿的舉起杯,和他輕輕一碰,陶九生將茶一飲而盡,而陸興寧卻把茶杯放下,對陶九生說道:“少來,把我的名帖還給我。”
“哎呀,上差大人可真是愛計較啊。”
陶九生挑了一下眉毛,將名帖還給了陸興寧,陸興寧將名帖收好,端起茶杯說了一句:
“權利這種東西,還真是可怕。”
“哦?難道說那些人對你俯首帖耳,你不開心嗎?”陶九生問道。
“哼,鼠目寸光之輩,你也沒有過什么機會讓別人對你俯首帖耳吧。”陸興寧又斜眼看了他一下,陶九生笑了笑,沒有回答。
“權利這個東西,能讓最高尚的人跌落深淵,同室操戈,手足相殘,我可見的多了,無非是權利使然,而我這個錦衣衛的名號,就可以讓大多數官員心驚膽戰,他們怕我?我自認為我沒有那么可怕,它們怕的是我的身份,我的地位,我一個小小的錦衣衛總旗就讓他們怕到這種程度,更何況是地位更重的內閣,司禮監,甚至是皇帝陛下萬壽帝君呢?”
“哦,看來上差大人并不喜歡權利啊,很少見呢,我以為像您這樣的青年才俊,都是奔著升官發財努力呢。”
陸興寧再次斜眼看了陶九生一下,無奈的說道:
“我父親是錦衣衛指揮使,我知道,什么追求啊,夢想啊,都是遙不可及的,我也知道我的使命是什么,所以我并不反感權利,也不喜歡它,它就是一種工具,助我振興家族的工具而已。”
陶九生稍感意外,看著優雅品茶的陸興寧,一字一句的說道:“你會是個好官的。”
陸興寧并沒說話,只是不斷地飲茶,直到,他的目光愣在了陶九生身后,陶九生回頭看去,只見一個十分英俊的男子站在他背后,頭發洗得很柔順,在腦后扎了一個發髻,額前留著幾縷發絲,他鼻梁很高,顯得雙眼十分有神,略帶胡茬的臉頰有些消瘦,看起來很憔悴,但并不影響他英俊的面容,早些時候他倆看不出仲代的年紀,現在看來也只有二十七八歲而已。
看著陸興寧和陶九生不可置信的盯著自己看,仲代覺得有些不自在,他無奈的笑笑,說道:“難不成要我把胡子再粘回來嗎?”
陶九生替仲代倒了一杯茶,仲代坐在兩人身旁,三個人坐在一起喝茶,他們的桌子正對著窗戶,眺望窗外,屋外景色十分秀麗,讓人心曠神怡。
“說吧,下一步有什么打算?”仲代先開口道。
“我已經托朋友搜集米山的消息了,他的消息靈通,一旦有了消息我們很快就會知道。”陶九生自信的回答。
“希望能盡快找到他吧。”陸興寧說完,轉頭看了看仲代,仲代的表情變得有些凝重。
三個人沉默的喝了一會兒茶。
“仲代。”陸興寧開口道。
“怎么了?”
“等你的傷痊愈了,就回東瀛吧,米山的事情我來處理。”陸興寧的目光變得有些嚴肅,看著仲代說道。
“不親手除掉米山之前,我是不會回去的。”
“現在大明與東瀛交惡,你留在大明十分不便,我了解你渴望報仇的心情,但是,很抱歉,你必須要回去。”
“不殺了米山,我和死沒兩樣。”
“可你如果繼續留在這,便是與我們為敵!”
“我現在什么都沒有了,與你們為敵又何妨。”
“你真是油鹽不進!”錦衣衛十分憤怒,他的手已經按在刀柄上。
“殺了我,否則你阻止不了我。”而仲代抓著自己的刀,眼露寒光。
“好了好了,兩位,請聽我一言。”陶九生用洪亮的聲音說道:
“首先,我要跟仲代君道歉,因為我的粗心大意,放走了罪魁禍首米山,我很抱歉。”陶九生站起身來,對仲代深深地鞠了一躬,仲代一句話都沒說,依舊保持緊握刀劍的姿勢。
“其次,我有一個將功補過的辦法,那就是——”陶九生看了一下兩人,說道:“我會負責除掉米山的任務。”
“不是我親手殺的,我絕不認。”仲代冷冷地說道。
“這也正是我接下來要說的,由我和仲代君一起行動,尋找米山的下落。”
“不行,明軍一旦發現他的下落,那他連活著回去的機會都沒有了,我這么做也是為了他好。”
“我現在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我要為大明的法紀負責!”
仲代剛想辯駁,陶九生大聲說道:“大家不要吵,先聽我說,上差大人說的不錯,仲代君在大明確實行動不便,所以,我需要上差大人和我們一起,由我們三個人,共同搜捕米山!”
陸興寧和仲代沉默了,陸興寧先開口道:“搜捕罪犯是我的責任,并不需要一個異邦人和一個不明來路的人插手。”
陶九生說道:“搜捕罪犯確實是您的責任,但是,請恕我直言,以上差大人您的實力恐怕不足以應對陰險狡詐的米山,況且他現在還手握清兵衛的首級,而對付他的咒術和陰謀也不是您擅長的,所以就需要我和仲代君來幫忙,鄙人雖不才,但畢竟多少掌握一些破解咒術的方法,而仲代君自東瀛開始就一直和米山交手,對他的底細和手段也熟悉,所以如果上差大人要抓獲此人,非我二人不可。”
“我們錦衣衛人才濟濟,不需要你們。”
陶九生哈哈一笑,繼續說道:“因為此事絕不能泄露出去,更不能讓錦衣衛的人知道。”
陸興寧哼了一下,說道:“為何不能?”
“您甘心辜負令尊大人的期望?”
“什么意思?.”
“令尊大人讓您來這兒,想必是為了讓您建功立業的,而您在這次抗倭戰斗中,雖已經斬賊立功,但仍讓罪魁禍首脫逃,此事若讓朝廷里的人知道,說您辦事不利事小,但如果說令尊大人用人不當,任人唯親,這名聲傳揚開來,想必會在朝堂之內造成極為不利的影響,而且聽聞令尊錦衣衛指揮使陸景央大人,在朝中位高權重,深受當今天子萬壽帝君信任,已經讓朝堂中勢力最大的嚴黨眼紅,難保他們不會以此事大做文章,讓令尊大人在朝堂之內受到影響,恐怕令尊大人對您的一番苦心便是要付諸東流了。”
這一番話說的有理有據,陸興寧啞口無言,按在刀柄上的手慢慢放了下去。
陶九生微笑著對陸興寧繼續說道:“所以上差大人要想抓獲米山,我二人是最佳人選,更何況仲代君武藝高強,你二人能聯手誅殺清兵衛,想必一定能再創佳績,而且仲代君一切悲劇的開端都是因為此人,于情于理,人情事理,如果不讓他手刃仇人,不禁讓人痛斷肝腸啊!”說到此處,陶九生剛才還微笑的臉上此時已經流下兩行清淚,而少年也被陶九生的話感染,不禁陷入沉思。
陶九生擦干了眼淚,對陸興寧說:“所以還希望上差大人通融,讓我二人跟隨上差誅賊,我二人愿鞍前馬后,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陸興寧低頭沉默了一會,開口對仲代說道:“殺掉米山,你必須立刻返回東瀛。”
陶九生又恢復了一張笑臉,對陸興寧說道:“這是自然,如果他不回去,身為大明子民的我決不答應!”
看陸興寧已不再堅持,陶九生把臉轉向了仲代,對著他說道:“怎么樣?仲代君,有我二人幫忙想必你報仇大業必定功成。”
仲代還是握著刀,紋絲不動,一言不發,聽到陶九生這樣說,他抬起頭,將目光放在陶九生那張玩世不恭的臉上,無奈的笑了笑,說道:
“巧言令色,鮮矣仁,怪不得米山會這么信任你。”
陶九生也笑著說:“唉,那段臥薪嘗膽的日子,就不要再提啦,現在最重要的是,一起出發去找米山,遲一分,他便有可能生出更多事端。”
聽到這話,陸興寧和仲代便不再說什么了。
三人正在談話,門外闖進來一個小吏,急急忙忙的對三個人說道:“三位上差......有圣旨!”
陶九生微微一笑,說道:“總算等到了,請吧上差大人,我們去接旨。”
說罷,他站起來,整理衣冠,大步走出門去,陸興寧緊隨其后,也走出了門。而仲代,猶豫了一下,也跟著一起出門了。
門外列著兩隊士兵,而居中站著一人,身著華麗服飾,油頭粉面,沒有胡須,想必應該是傳旨的宦官,知縣大人和眾衙役早早跪好,等待著命運的到來。
陶九生和陸興寧見到此人,直接撩袍跪下,仲代也學著二人的樣子一起跪下,就當感受一次中原的風土人情。
看三人跪好,宦官從袖口拿出一圣旨,慢慢攤開,用尖細的聲音誦讀起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時任錦衣衛總旗陸興寧,英勇無畏,肅清倭寇,表彰其功勛,升任其為錦衣衛百戶,賜蟒袍一件,白銀三百兩,以茲嘉獎,欽此!’小陸大人,領旨謝恩吧。”
“臣陸興寧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陸興寧畢恭畢敬的叩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