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十,皇上宴請眾臣。
慕昕綰坐在梳妝臺前,睡眼朦朧,由著晴雪替她上妝,一番打扮之后,鏡中女子薄施粉黛,秀眉如柳葉彎彎,一點朱唇嬌艷,原本清麗的臉蛋在妝容的修飾下盡顯妖嬈。
她一向不喜濃妝艷抹,平日里不施粉黛素雅淡然,今日一席妝容竟讓晴雪都驚艷道:“小姐真是好看,平日就應該這樣打扮。”
慕昕綰笑笑:“在這深宅大院里,打扮的再好看又能怎樣。”她輕輕搖了搖頭,“把這花鈿取了吧,再將我那件素色長裙拿來。”
晴雪恨鐵不成鋼勸她道:“小姐,別人都費盡心思的打扮為了選妃,你怎么反著來呀。”
晴雪見慕昕綰態度堅決,跺了跺腳去拿衣服。
馬車平穩的行駛著,遠遠的看到朱紅色的宮墻莊嚴威儀,卻略帶著沉重的氣息,最高處的閣樓仿佛與天相接,肅穆莊重。
將軍府一行人在宮女的帶領下來到御花園,距離宴會還有一段時間,慕昕綰借口如廁悄悄溜出來,尋了一處僻靜的地方,靠在涼亭的柱子上小憩。
正是桃花盛開的時候,院里的幾顆桃花樹開的旺盛,朵朵花瓣在清風中飄落,好似一場盛大的桃花雨。
落在泥土里,小道上,像是用花瓣鋪出了一條路,與周圍的各種花色交相輝映,格外出彩。
慕昕綰的目光落在靠近朱墻邊的一片土地上,竟是剛冒了芽的太平花種,但形狀和顏色卻有些怪異,泛著淡淡的青色。
她正欲上前觀看,卻被一道聲音打斷。
“你是何人?為何出現在我的院子里?”一道女聲打破她的沉思。
慕昕綰一驚,眼前女子一身大紅羅袍,頭上所戴的發飾金珠碧釵樣式不凡。她轉念一想,應是自己誤入了公主的院子里。
“臣女慕昕綰拜見公主。方才誤入院內被園中景致吸引,所以駐足觀看。”
“你是慕將軍的女兒?瞧你一直盯著我的花圃,可是有何想法?”眼前之人正是大鄴的三公主傅卿卿。
“公主所種可是太平花?”
“正是。”
“臣女拙見,太平花雖適應力強,但卻喜燥惡濕,墻邊正是潮濕之地,所以這太平花芽難以生長,顏色泛青,長此以往,恐怕難以存活。”
傅卿卿有些驚訝,太平花乃是罕見品種,而她卻能一眼認出。并且還有如此獨到的見解。可見不一般。
“那依你之見該如何是好?”傅卿卿平日為了打發時間,喜愛種些花花草草,也不知是何原因,這園中的太平花一直長勢不好,今日卻能被一眼認出已實屬罕見,語調不由得上升,難免有些興奮。
“太平花枝葉茂密,花乳白而清香,適宜在假山石旁點綴,尤為得體。”三言兩語之間,道出傅卿卿一直以來的困惑,二人交談甚歡。
這時有宮女過來:“公主,宴會就要開始了,靜貴妃叫奴婢請公主過去。”
慕昕綰聞言有些懊惱,一時出來竟忘了時間,一會兒定是要讓父親數落了。
她對公主福了福身:“臣女先過去了。”
慕昕綰回去的時候宴會已經開始了,她悄悄地順著后面坐到了不起眼的角落。
主殿正中皇上與皇后相鄰而坐,往下依次是各位皇妃和皇子,慕昕綰所在是各家女眷應坐的位置,離正座有些距離,只能影影綽綽的看到正中間明黃色的身影。
所幸整場宴會都是皇上與眾臣子的交流,她也樂得清靜的躲在角落。
杯籌交錯間,慕昕綰一抬眼便與對面的眼神相撞,一雙桃花眼含著笑意,嘴邊是勾人的弧度。風姿綽約,一身淡紫色衣袍襯得面色如玉,在幾位皇子里脫穎而出。
竟是那日將軍府里她不巧撞上的青衣男子,當日頭暈目眩,只覺得聲音熟悉,沒多想他就是九皇子。
前面的女眷激動的小聲說道:“快看,九皇子往咱們這邊看呢。”
慕昕綰聞言一僵,輕輕搖了搖頭,果然,美色誤人啊。
宴會進行到一半,左相之女進言:“臣女嚴婉儀自幼學習舞蹈,今日此情此景愿舞一曲為陛下助興。”
皇后聞言道:“皇上,影兒精通吹簫,不如讓他為左相之女伴奏。”
六皇子傅桓影與左相之女嚴婉儀嚴絲合縫,配合巧妙,一曲終了,眾人鼓掌,皇上更是龍顏大悅。
左相起了這個頭,眾臣皆附和,整場宴會最后變成了一個大型表演現場,各家姑娘爭奇斗艷各顯身手,琴棋書畫無一落下。
很快輪到慕府,慕唯靜與慕唯思皆表演了才藝,慕昕綰自知是想躲也躲不過去,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她靜靜地思躇了一會,起身走到大殿中央:“臣女自幼體弱多病,不曾像眾位小姐一樣精通才藝,勉強會些茶道,在這里獻丑了。”
此言一出,既夸過了眾位小姐,又為自己找了一個臺階下。
大殿中間擺放了案幾,有宮女將她所需的材料放好,只見慕昕綰端坐其中,將水晶杯放在中間,用開水預熱茶杯,并擦干杯中水珠,用茶匙攝取了少量的君山銀針,利用水的沖力,先快后慢沖入杯中,至一半,使茶芽濕透。稍等片刻,再沖至七八分杯滿為止。整套動作行云流水,干凈利落。
君山銀針的茶芽在熱水的浸泡下慢慢舒展開來,芽尖朝上,蒂頭下垂,在水中忽升忽降,時沉時浮,經過“三浮三沉”之后,最后豎立于杯底,隨水波晃動,像是娥皇、女英落水后蘇醒過來,在水下舞蹈。芽光水色,渾然一體,碧波綠芽,相映成趣,煞是好看。
不一會兒,殿中飄滿了茶的清香,而茶葉的三起三落更是讓大家大飽眼福,慕昕綰將泡好的茶水倒入茶杯中,呈給皇上。
“入口甘醇爽口,回味無窮,好好好。不愧是慕將軍的女兒啊。”皇上一連三個好引得眾人連連鼓掌,更是讓大家對慕昕綰刮目相看。
就連慕昭都對自己的女兒有了不一樣的認識。慕昕綰自小并不受寵,又體弱多病,自己請愿搬到庭花小榭便不常出現在眾人面前,以至于平時都忽視了小女兒的存在。
慕昕綰將茶水均勻的分布在各個小杯中,由宮女呈給眾位皇子和大臣。她正欲抬手繼續沖泡,卻見一道白色的影子咻的一下竄到案幾上打翻了茶水,又靈活的鉆到她懷里。
她連忙雙手環抱,卻見是一只通體雪白的銀狐,毛色透亮,一看就是上好的品種。
她沒太注意潑翻的水流到衣服上,一下就被這只銀狐吸引了,忽閃的眼睛極有靈性,直勾勾的盯著她,可愛極了。
“銀烈,回來。”九皇子輕喝了一聲,銀狐戀戀不舍的從她懷中離開。
眾人皆知,九皇子多年在外,回來時隨身帶著一只銀狐,是曾在戰場上救過九皇子一命,極通人性。
“銀烈平日里疏于管教,想是慕姑娘茶藝驚人,茶香吸引了它,這才驚了姑娘,還望姑娘見諒。”傅景煜目光深邃的看著她。
“無妨,它很可愛。”她指了指傅景煜腳邊的銀狐,臉上帶著笑意。
傅卿卿見狀出聲道:“慕姑娘衣服濕了,不如隨本宮去殿里換一件。”
傅卿卿將慕昕綰帶到自己的寢宮,尋了一件合適的衣服遞給她:“你竟是慕府的三小姐,之前有聽皇弟提起你。”
慕昕綰有些疑惑,卻見傅卿卿拉著她的手:“九皇弟說你與尋常女子不同,他很欣賞你。”
慕昕綰了然,可能是之前九皇子蒞臨將軍府時她曾對公主和親這事發表過看法。
“公主想必也不想成為政治利益的犧牲品,只是世道如此,一己之力宛如蚍蜉撼樹。”
生在皇家,雖有無上光榮,但只要牽扯到政治利益,女子永遠是最后的犧牲品。傅卿卿深有感觸,但卻無能為力。而慕昕綰的話仿佛就像一簇小小的火光,瞬間照亮了她。
“你果然與眾不同,那依你之見,身為皇家子女,如何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傅卿卿語氣中帶著期待,眼里滿滿的光彩。
“人定勝天,沒有什么事是絕對的,解鈴還須系鈴人,公主既然不想去和親,那就要找到合適的借口。”
慕昕綰微微欠身,“公主是個聰明人,而九皇子又有雄才大略,此次和親,是和是戰,不過是一個由頭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