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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水紅潮

16 水火天地

碧水紅潮 狐小寞 6551 2019-10-28 06:41:09

  “嗒……嗒……嗒……”

  歷經一場有驚無險的響馬風波后,谷內闃寂下來,強匪丟盔卸甲鎩羽逃遁,只有遍地狼藉宣示了此前的場面有多么驚心動魄。碩歆一臉興致缺缺,趴在案上閑敲棋子,莫娘人在道中左右抽打長鞭,三下五除二掃凈攔路的大石,回身探道:“小姐怎么樣了?”

  碩歆兩手一攤:“又睡了?!?p>  “這孩子。”莫娘搖搖頭,對謝鳶道:“沒驚擾到公子吧,適才情況危急,著實讓人捏了一把汗?!彪S即想到文弱的謝公子直面猛虎尚且連眼睛不眨一下,當不是怯懦之人。

  謝鳶容色溫淡如常:“夫人多慮了,在下與三位異體同心,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此番深為感念夫人的相護之恩?!?p>  莫娘笑了笑,碩歆不滿地噘起嘴巴:“還有我呢,你看人家都掛彩了,都沒見你跟我說一聲謝。”

  謝鳶莞爾:“好,如此便謝過碩歆救命之恩。”他語態文雅,拿的字正腔圓,把女孩逗得喜笑顏開。

  莫娘道:“這丫頭,得理不饒人?,F如今你見識到江湖的險惡了吧,要不是小姐出手,只怕更加難以收拾,你這條小命啊……”

  碩歆一個頭兩個大,不等說下去便將她朝外推:“好了,莫娘,我不想聽你啰嗦,你快點趕路嘛?!?p>  莫娘攀上車,又聽她小聲咕噥:“拿根雞毛當令箭,老是教訓人家,一點風趣沒有?!鳖D時滿頭黑線,剛一掀開簾子,碩歆立馬縮回脖子,莫娘涼颼颼看她一眼,把目光投向林雨墨,道:“臭丫頭,還不扶著她些,路上顛來顛去的,別讓她碰了腦袋?!?p>  車轍滾動起來,軋在碎石上“吱呀吱呀”響個不停,碩歆窮極無聊,晶瑩透亮的眼珠來回打量林雨墨和謝鳶,一個在睡覺,一個在看書,風吹雨打萬年不變。

  “成天這一套?!彼龕灺曕洁?,心頭好像有貓爪在撓,冷不丁搶下謝鳶手里的書札,笑嘻嘻道:“讓我看看你讀的什么書。”

  謝鳶微微含笑,清澈的長眸中多有縱容之色,只看她翻弄。

  書紙古樸拙質,泛著青黃的色澤,可見多有些年頭,碩歆低頭審視,《邙山醫典》四個大字當先印入眼簾,乃是古文書就,其后每一頁都印滿晦澀難認的蠅頭小字,并繪有許多稀奇古怪的草圖,碩歆奇道:“謝鳶哥哥,你看些奇聞雜記也罷了,怎么一本醫書也能讀得津津有味?”

  謝鳶不答反問:“碩歆愛看雜記?”

  “還好吧?!贝T歆不以為意,娓娓說道:“以前在山里的時候,老頭子怕小姐悶得慌,便搜羅了很多書讓我讀給她聽。有神話古籍、鬼怪奇錄、人文異志,還有詩詞歌賦、道經佛典什么的,起初尚能入眼,后來讀的多了看到書就犯暈。小姐疼我,打那以后再沒讓我給她讀過。”

  謝鳶淡應一聲,目光輕飄飄落向對面角落,碩歆捧起書好奇地左看右看:“吶,你還沒告訴我,為何老抱著一本醫書讀。”

  謝鳶笑了笑,以眸淡淡示意,碩歆順眼看過去,驀然發現林雨墨素白的衣襟不知何時滲滿了殷紅。冰凈純潔的白,凄魅妖冽的紅,少女衣肩下拂落的長發掩不住血色無情,一朵朵緋艷由內而外緩緩蘊染,猶勝初放的櫻花般刺目扎心。碩歆倏地捂住嘴巴,眸中浮現驚痛與無措:“小姐,她……”

  “她昏過去了?!敝x鳶豎指噤聲,低低道:“她掙開了傷口,之前的調養已是白費,須盡快止血,你將她扶起來。”

  他的聲音溫柔低雅,可醉人心,有著無法違背的蠱惑力,碩歆不敢怠慢,當下把林雨墨小心翼翼撈進臂腕里。謝鳶微微正坐,月白廣袖輕揚,一股和煦沛然的真氣由食中二指送出,宛如浩瀚江海一般源源不斷輸進林雨墨的胸口。

  ……

  棧陽道陰風掃谷,野藤蔽光,一群彪悍的駿馬濺著泥石潑蹄長奔,馬踏聲疾如奔雷,驚起了崖邊歸巢不久的昏鴉。

  為首的高頭大馬上端坐一名黑面虬髯的大漢,百十名惡匪緊隨其后。那大漢丈八的身量雄武粗煞,濃眉闊目,鼻如懸膽,頭匝一圈青帛,倒提一柄樸刀,如同威風凜凜的山中王巡視領地。馬隊同一幫哀戚折返的匪徒兩廂碰面,大漢急令勒馬,看清狀況后驚疑喝問:“不過捉一輛馬車,怎落得這樣狼狽?”

  前番失利的眾匪們各自托著血淋漓的右手哭喪不已,被斬斷四指的匪頭“嗨”道:“別提了,終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睛,這回是陰溝里翻船了?!?p>  大漢攢起濃眉,虎目中隱含厲色:“說清楚點。”

  小匪頭道:“碰上個硬茬子,車里有個女人邪門的很,沒見怎么出手,瞬息之間連挑各位兄弟的手筋,簡直遇上鬼了?!?p>  他說的比唱的還邪乎,但眾人慘狀在前,由不得大漢不信,調轉樸刀沉吟一陣,隨后冷冷道:“老子橫行多年,從來都是我欺人,還沒有哪個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待我將她擒來與你們報仇!”

  小匪頭后怕的緊,急忙勸道:“大當家的莫去,那女人的武功前所未見,絕不是省油的燈?!?p>  大漢猶豫起來,問道:“多大歲數?”

  “約莫……十五、六歲,穿著白衣。”

  馬背上的惡匪們紛紛嗤笑,大漢亦認定這廝虛張聲勢,破口譏罵道:“一幫子廢物!教一個黃毛丫頭嚇破了膽,瞧你們這幫熊樣,跟我追!”

  ……

  一團綺幻柔美的光波漂浮在車廂里,光輝氤氤淡淡,朦朦朧朧,有著踏頂峰巔后云蒸霞蔚的質感,又似清邃夜空下燦爛星河的色澤,真氣猶如一泓流淌的水波,以肉眼可觸的形態潺潺融入林雨墨體內。兩柱香時間不長,碩歆始終揣著一顆心坐立難安,直到少女蒼白的唇瓣增添幾許潤色,眉心也舒展一些,她這才破涕為笑。

  謝鳶低袖拾起案上的書札,聞聽對面一聲愉悅地輕哼,他平靜抬眸,如水眸光與碩歆黝黑晶亮的眼睛撞在一起。十多日形影不離的伴隨,二人每每結伴外出尋覓用食,不知達成了何種樣的默契,女孩俏眸間閃露著小精明,有喜悅、有滿足、有得意,有意味深長,唯獨缺少困惑與驚奇,她偷偷問:“小姐還好嗎?”

  謝鳶道:“血已經止住了?!?p>  碩歆歪頭想了想,似乎在思考如何答謝他,最后卻扮出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鬼臉。

  車駕駛出峽谷,一重重青山屹立,一道道岔路蜿蜒。莫娘平穩駕馭馬匹,望眼杳無止境的蒼山浩林,茫然嘆息一聲,不知何時能走出這片荒蠻之地。身后突然有重重迭迭的馬蹄聲,駿馬飛煙揚塵,大地跟著顫抖起來,并夾帶無數呼駕、喝罵之音:“前方馬車休走!留下命來!”

  莫娘神情一肅,不消多言,碩歆已急切切探出腦袋:“莫娘,不好了!后方有大批馬匪追過來了!”

  “真真是要命,到底犯了哪路瘟神!”

  莫娘暗忖流年不利,一邊加快驅趕馬車,一邊苦思對策。追兵漸近,時不我待,縱是快馬加鞭又如何跑的過單騎,林雨墨傷上加傷,已然經不起折騰,謝鳶手無縛雞之力,指望不上,碩歆更不用多說。莫娘把心一橫,“吁”地停車,趕忙把鞭子塞進碩歆手里:“歆丫頭,你來趕車,我去擋住他們。”

  碩歆見她半天愁眉苦臉只想出這樣一個法子,當下急得快要哭了:“不行,他們有上百個人呢,你自己闖回去肯定是送死!”

  事態緊迫,再沒有時間去爭論,莫娘臉色一沉,叱道:“胡說什么!不過一伙山野莽夫,莫娘的武功還怕他們不成?快走!”

  “我不!”女孩眼中水光閃爍,撒起潑來:“你騙我,他們這么多人,你根本應付不來!”

  莫娘突然便有些哀慟,她凝視眼前那一張梨花帶雨的小臉,焉能不知此去有死無生。人世多舛,命運無情,前一刻還在想把兩個丫頭帶出困境,轉瞬卻到了生死離別之際。莫娘心頭一軟,落下淚來,摸著她嬌嫩的臉頰道:“丫頭,聽話,護好小姐要緊,一個人……總好過都喪命在此?!?p>  千言萬語更來不及交代,莫娘拿定主意當機立斷,抓起座旁的長劍跳下車,持劍鞘狠狠抽打在馬臀上,馬兒吃痛長嘶,縱蹄潑奔出去。

  日頭落下西山,天光已有幾分昏黃,長風吹拂著勁裝的衣擺,莫娘孤立道中回望車駕遠去的方向,依依不舍地闔斷眸中淚線。臨別之前,她竟忘了再看那孩子一眼……

  成群結隊的惡匪勒住馬匹,一陣騷亂之后,他們打量起婦人。莫娘卻出奇的鎮定,劍鋒藏于鞘中,臉上更無異色,只平靜自若地任他們審視。落日余暉下,婦人和藹的面容平添幾分堅毅冷漠,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模樣落在惡匪眼里別有一般意味,思及前一幫同伙的慘狀,心底不免生寒發憷,一時倒無人擅動。

  “好像真是個江湖高手?!?p>  “不是一個妙齡少女嗎,怎么換成了半老徐娘?”

  馬車既然逃走,那么留下來攔路的必然是最有本事的一個,她雖非刀疤口中的白衣少女,也須得仔細慎重才是。黑臉大漢抬手止住底下人議論,喝問道:“是你傷了我幾十個弟兄?”

  “不錯?!蹦镯曈谒?,平淡開口:“你們好不識趣,我手下留情饒汝等一條性命,居然不知死活地來送死。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逭,這可是你們自找的。”語聲漠然不怒自威,讓人拿不準深淺——莫娘并未期望能嚇退這幫強匪,不過打定主意為林雨墨三人多爭取些時間,故而同他們多費口舌。

  大漢皺了皺眉,牽著韁繩退卻一步,隨即察覺這動作有失體面,強自冷笑道:“很好,那我便領教領教夫人的高招。”

  他樸刀入手擺出攻勢,莫娘私下戒備,嚴陣以待,場內長久靜默一陣,雙方相互忌憚,誰也不曾當先動手,如此便形成對峙的局面。莫娘深知耗時越久越會露出馬腳,但她早將生死拋諸腦后,能拖這半柱香的光景已是上蒼垂憐,唯有祈盼碩歆駕車逃得越遠越好。

  馬匪們虎視眈眈,場面逐漸騷動起來,有個不曉事的遲疑道:“大當家的,要不咱們撤吧,這老女人看著像是不好對付?!?p>  “不知是不好對付,還是在裝腔作勢?!贝鬂h狠佞發笑,顯然瞧出了端倪:“有一劍挑破數十人手筋的能耐,會在這里跟你浪費時間?”

  眾匪恍然大悟,膽量遂膨脹起來,陰聲冷笑著驅馬圍上來。莫娘亦是輕蔑一笑,只待多宰幾人拉個墊背的,她“鏘”地拔出長劍,正欲迎接一場惡斗,陡然聽得一個女孩聲在后方叫道:“莫娘,給你這個,把劍給我使。”

  莫娘神魂巨顫,回頭見碩歆抱著長鞭跌跌撞撞跑來,她眼前一黑,險些栽倒,震憤的怒火直竄腦門,大罵道:“死丫頭,誰讓你回來的!”

  碩歆氣勢立刻矮了,興沖沖的模樣改為委屈,低低道:“我、我不能把你一個人丟下,我要幫你?!?p>  “誰要你幫!”莫娘咬牙切齒瞪她,臉色一變再變,眼中集驚怒、惱恨、無奈、哀傷、憐愛等種種復雜神色,似要將她掐死一般:“不知輕重的東西,你真是氣死我了!”

  馬匪來勢洶洶,百十人圍攻之下連她也無法逃出生天,碩歆那點三腳貓的功夫頂什么用,不過枉送一條性命罷了。她既然來了又如何回得去,事已至此只嘆天命難違,莫娘心如死灰,再瞪她道:“小姐呢?”

  碩歆從未見過莫娘這般光火,一時有些怔忡,愣愣問:“你說什么?”

  “我問你小姐呢!”

  “小姐……我在馬背上抽了一鞭子,讓它自己跑了。”女孩縮著腦袋回答。

  “你!”莫娘想死的心都有了,便聽那大漢冷蔑道:“果然是在虛張聲勢,不想還有個自投羅網的,給我拿下她們!”

  長鬃駿馬飛箭一般沿道狂奔,林雨墨睡的昏沉,不知撞了多少下腦袋終于恢復意識。車駕已跑出幾多里地,遠后方正斗得激烈,常理來講早已聞不到聲響,但林雨墨自幼練就旁人難以企及的聽力,隱約還能聽得刀劍激斗與喝嘯聲。

  片刻恍惚過后,她倏然醒徹,抓起竹棍便要沖出去,不料方才起身,一只有力的手在后面牽住了她的胳膊,男子淡聲提點:“車馬行得快,如此跳下去會摔傷的?!?p>  林雨墨心急如焚,沒心思與他糾纏:“放手?!?p>  謝鳶眉眼輕斂,語中透出別樣的滋味:“你當自己還能施展一次天一功法?這副身子闖回去無疑是自尋死路?!?p>  她的聲音愈加平冷了些:“放手?!?p>  林雨墨素來少言,與人雖疏離,相處時多如冰泉靜流,一直平平靜靜的,極少展現過情緒。謝鳶察覺她的不同,溫言笑道:“想來,還未曾見過你動怒的樣子,這一遭在下何其有幸。”

  車駕已有奔遠的跡象,林雨墨不再多言,飛快擼下那只累贅的手,她亟待運轉輕功,于電芒火石之間,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卻被一道飄忽的指風點住要穴,頓時跌倒在榻上。

  一瞬間的冰寒侵襲四肢百骸,天穹仿佛在她腦海中坍塌,林雨墨整個人懵了。

  ……

  天外暮色漸濃,凄風蕭瑟,逝水流長。

  又是一番激烈地廝殺,莫娘與碩歆抵背相依,攥緊了手里的兵器。官道上風起塵沙,惡匪們圍得里三層外三層,連只蒼蠅都難飛出去。一個瘦面禿頭的匪徒摸著流血的腦門,將手指伸到嘴里舔了舔:“小蹄子挺狠的,差點給你開了瓢,今天老子要把你大卸八塊?!?p>  有莫娘傾力相護,碩歆雖未受傷,卻吃了不少虧,汗水淌過蓬亂的鬢發與濺在臉上的血水融為一體,濕膩膩的極為難受,她渾然不覺,冷聲嬌叱道:“多謝提醒,下一劍就如你所愿!”

  馬匪激怒地攻上來,二人縱筋疲力竭,不得不使盡渾身解數開打。

  碩歆劍起刁鉆,靈敏的身段左突右闖,莫娘鞭走如龍,落實處即是一道血痕,每每抽得人皮開肉綻,場內十有七八倒沖著她來。值此久困不下之際,人群里閃過一道寒芒,鋒冷的樸刀迅猛穿出,徑直插向女孩側肋。莫娘對敵雖眾不忘關注碩歆周邊的動向,她瞳孔悚然一縮,長鞭飛快甩過,卷起女孩的腰身拉到身旁。

  黑臉大漢同樣不是善茬,一記偷襲落空,當即翻轉樸刀橫削而來。莫娘氣力已盡,面對那雄渾孔武的攻勢無從招架,方才矮身躲過,不想對方反應更捷,一眨眼刀鋒復豎劈到頭頂。莫娘倉促棄掉長鞭,舉雙掌奮力合攏,險之又險地扼住大刀,碩歆折腰而起,清嘯著出劍替她解圍。大漢冷冷一瞥,收刀格開利劍,轉頭朝碩歆掃去。

  女孩避無可避,須臾間抵劍拼死擋住刀鋒,但她怎及對方勇武,悶哼一聲,纖細的身軀劃過一道弧線摔出丈遠。莫娘大驚失色,不顧一切飛撲過去:“丫頭!”

  碩歆“噗”地吐出血來,清秀的臉龐慘白如紙,依在她懷里低弱道:“莫娘,我不行了……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

  四面虎狼圍困,莫娘終于不再抵抗,抱著她潸然淚下:“傻孩子,你何苦要回來,都怪莫娘無能,護不了小姐,也沒能保護住你?!?p>  碩歆搖頭笑了笑:“莫娘,能和你死在一起,我已經很滿足了?!?p>  大漢好整以暇地走過來,眼底摻雜兇殘的狠意:“那就讓你們黃泉路上有個伴!”

  他舉起鋒利的樸刀猛烈插下,生死一剎,莫娘憑本能抱緊了碩歆,利刃“噗嗤”貫進身體,滾燙的鮮血濺了女孩滿面,碩歆悲痛嘶喊:“莫娘——”

  ……

  林雨墨早已聽不到動靜,她不敢去想,不敢去胡亂猜疑,只能伏在榻上竭力抗拒著,如同抗拒著不公的命運。

  驚門被制,自行沖開穴道至少兩個時辰。

  那一刻,山崩地裂,日摧月毀,絕望與恐懼將她死死圈禁,林雨墨感到前所未有的驚慌,她的世界已無光彩,早早便注定了結局,卻終歸還是拖累到別人。她不在乎自己的一切,生也好,死也罷,興衰榮辱一場空夢,到頭來終要歸于塵土。但碩歆與莫娘無辜,她們還有這樣長的路要走,若就此殞命,她該拿什么去償還?這條命嗎……這副破落至此,連自己都嫌棄的軀殼?

  謝鳶拿起書隨意翻看起來:“還好你沒有對我出手,否則以你的武功,我倒無十分把握能降住。”

  男子的語聲柔雅清致,聽在林雨墨耳中卻像十萬火急的催命咒語,像阿鼻地獄里咆哮出的陰風噩耗,她每多呆一刻便越發絕望。

  林雨墨不愿去揣度這個人出于何種目的,她對莫娘隱瞞至今,不過是怕他被揭穿后惱羞成怒,自己未必能抵擋。但天不遂人愿,她凡事漠不關心,一應能忍且讓,事到如今連最后一絲希望都幻滅了。時間如沙漏流逝,哀絕的氣息將少女全然籠罩,林雨墨動彈不得仍舊苦苦支撐,雙肩顫抖的幅度越來越大,肩口創傷崩裂,大片血花浸染而出,觸目驚心的森紅似水澤蔓延開來,迅速洗遍了衣襟。

  她能冷靜對待任何事,唯有身邊最親近的人可令她方寸大亂,她又是這般倔強,對自己毫無愛惜之意,不惜用命來與他相搏,謝鳶忽然憶起那日曾在她耳邊說過一句話,“你不用怕,我不會再欺負你了?!?p>  他揉了揉眉心:“是不是,每一個傷害你的人,你都無話可言?”

  林雨墨充耳不聞,唯用最艱苦的方式執著反抗,二人相距不過數尺,卻仿佛橫亙一條難以逾越的鴻溝隔閡其間。她終是嘔出一口鮮血,點點落梅自唇角溢出,綴紅了雪狐白氈,那寒蟬泣露般的兩顆淚珠凄然劃下臉頰,林雨墨覺得死已經不足以贖清她的罪孽。

  謝鳶眸底倏忽有滿天星辰隕落,傾世奪目的光彩明滅間墜入無底寒淵:“一定要我點你的睡穴?”

  “為……什么……”林雨墨萬念俱灰之下不再試圖掙扎,而是緩緩闔上了眼睛:“我……和你……素不……相識。”

  少女虛弱的聲音斷斷續續,亦在控訴他罪大惡極的欺凌,謝鴛曾試想過何種境地能使她這樣的人軟語相詢,如今他見識到了。兩條人命,于他無關緊要,卻是她此生僅有的牽掛,如若莫娘與碩歆就這樣沒了,她必會毫不猶豫地做出選擇吧。

  謝鳶有些頭疼,揮袖拂上林雨墨的睡穴。

  少女昏睡后依舊難以安穩,冰清玉潔的容顏始終覆蓋一層凄艷的面紗,謝鳶看了半晌,眸中越發柔和下來,他低低一嘆,淡淡一笑:“你該讓我拿你怎么辦才好?”

  滾滾濁世,水火天地,唯有一人可入他眼簾,亦唯有這一人能令他經年惦念不忘。我為你而來,千水迢迢,萬道關山,我既來到你的身邊,又如何忍心看你一次次孤身涉險,落得遍體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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