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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歌行之

第四十一章 重生

怨歌行之 一一一棵菜 7274 2020-03-17 18:51:17

  道光二年二月初二,皇帝冊命下,皇太后慈喻六宮:冊封全貴人鈕祜祿氏為全嬪,賜居承乾宮,居一宮主位。

  旨意一出,后宮嘩變。

  北三所,一座冷僻的院子里。

  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坐在角落里端著飯碗吃飯,她的身邊來來回回晃著幾個面容枯槁的女人,她們緊緊的盯著那個女人手里的飯碗,嘴里念念有詞:“為什么你的飯不是餿的?”這時,不知道從哪里突然沖出來一個灰頭土臉的女人,一把奪過她的飯碗,“我要吃飯!我要吃飯!”那個被搶飯碗的女人也不撒手,死死的攥住手里的破碗,后來一碗飯在兩個人的撕扯之中被打翻了。于是,圍觀的所有的瘋癲女人都散去了。

  待所有人都散去,那個被搶了飯碗的女人才發現,眼前赫然站著一個衣著華美的年輕女子,那個年輕女子身著絳朱色朝服,頭戴冬朝冠,以東珠金約束發,鏤金云八,串珠三行三就;珊瑚朝珠三盤,一盤掛在脖子上,兩盤各掛于肩膀處,于胸前交叉;耳飾為三等珍珠,左右耳各三,佩戴未繡花紋的金黃采帨,黑色貂裘鑲邊披領。

  女人看愣了,被一聲暴喝驚醒,元寶喝道:“大膽趙氏,見到全嬪娘娘還不行禮?”

  羅卿擺了擺手,她走到趙秦關的眼前,離她更近一些,眉眼含笑,輕聲地說道:“本宮問你,本宮今天穿的衣服是什么顏色的?”

  “紅……紅色。”趙秦關小聲回答,她沒有看羅卿,而是喃喃自語一般:“全嬪……娘娘?”

  羅卿離趙秦關更近一些,呵氣如蘭,氣息清冷:“那本宮有沒有資格穿紅色的衣服?”

  趙秦關沒有回答,她低下頭,目光躲閃著,小聲地嘀嘀咕咕:“你竟然從儲秀宮里出來了?你……你是人是鬼?”冷宮陰森恐怖,趙秦關以為自己大白天見了鬼。

  羅卿忽然笑了,笑得十分陰冷,陰惻惻地說道:“原本是鬼,但是當儲秀宮的大門豁然打開的那一刻,當外面的陽光重新灑在本宮身上的那一刻,當嬪位金冊金寶送到本宮面前的那一刻,本宮便活過來了。”

  趙秦關不敢置信:“你是怎么做到的?”她明明已經將鈕祜祿·羅卿置之死地,明明已經看著她兵敗山倒,為何如今她仍舊能榮升高位,又為何自己落得如此慘狀?

  羅卿很欣賞趙秦關這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禁足的大半年,她做夢都在想象今日的場景,“托你的福,本宮被關進儲秀宮是拜你所賜,本宮被放出儲秀宮當然也要謝謝你。”

  “你……你什么意思?”趙秦關的心里忽然升起可怕的預感,一升一貶,有人落難,就有人高升,后宮一向如此,只是趙秦關想不明白,羅卿到底是如何踩著她上位的。

  “你大概怎么也沒有想到,你好心好意地去探望彤貴人,卻落得一個謀害皇嗣的罪名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趙秦關瞳孔放大,驚恐萬分地指著羅卿道:“是你?”趙秦關自然是不敢相信的,她是如何一步一步地走進羅卿的圈套的。

  羅卿未置可否,可是她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起,她蹲下身,在趙秦關耳邊說道:“你以前有多恨本宮,本宮現在就有多得意。”

  趙秦關閉了閉眼,她扭過頭去,不肯靠近羅卿:“你今天到底到這來干什么?”

  元寶給羅卿搬來一張椅子,放在廊下,羅卿施施然坐下,二月的風還冷得刺骨,羅卿身邊站著落華和葦爾,各持一個暖爐為羅卿取暖,羅卿見趙秦關縮在角落里有些發抖,便吩咐道:“落華,給趙氏拿一件衣服披上。”

  衣服取來了,剛剛披在趙秦關的身上,只見趙秦關一手扯下來,扔出去幾丈遠,“我不用你假好心!你要是有本事,現在就殺了我。”

  “哼!”羅卿冷哼一聲,“好一股子傲氣,本宮今天偏偏要折煞了你這般骨氣,讓你知道知道什么是尊卑有別,本宮說的話你就得聽。”隨即不容置疑地吩咐道:“來人,把她的衣服給本宮扒了。”

  沖上來幾個太監聯合架住了趙秦關,她立刻死命地抵抗,一邊掙扎一邊叫喊著:“鈕祜祿·羅卿,你以為這么作踐我,你就贏了嗎?”趙秦關的棉衣被撕扯掉,她在寒風中抖得更厲害了,她一邊掙扎一邊哭喊,那場景像極了昔日羅卿在御花園里,被她下命扒了衣服,“皇后娘娘依舊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才是正位中宮,你即使身居嬪位又如何?”

  羅卿向落華使了一個眼色,落華又將剛才那件衣服重新披在趙秦關的身上,趙秦關心不甘情不愿,瞪著羅卿,羅卿不怒反笑:“就算本宮今日奈何不了皇后,難保日后皇后這位子坐的就安穩,但是今日本宮要你穿,你就得穿,你不服氣也得穿。”

  這時葦爾給羅卿端來一杯人參烏龍茶,羅卿喝了一口,目光移向跪著的趙秦關,她充滿恨意的眼神,瑟縮著身子,那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讓人難以想象她曾是頤指氣使的平貴人,又吩咐道:“給趙氏也端來一杯。”

  茶端到趙秦關面前,不出所料,她一把打翻茶碗,羅卿面容沉靜,又讓人端來一碗,輕啟丹唇:“喝。”趙秦關不為所動,羅卿咬著牙道:“灌下去。”

  趙秦關的嘴被撬開,隨即滾燙的茶湯穿喉而過,趙秦關被放開時,濁重地喘著粗氣,伏在地上干嘔。趙秦關的身子又開始抖動,只不過不是冷得發抖,而是氣得發抖,她認命地閉了閉眼,語氣軟了不少,“全嬪娘娘大駕光臨,所為何事?”

  羅卿輕笑:“終于肯順服了?看來也不是很難啊。”羅卿吹涼參茶,又飲下一口,慢慢地說道:“本宮今天來,是為了給你一個交代,省得你到死那天,都不知道是誰讓你落得這般田地。”

  趙秦關立刻抬起頭來逼問道:“你告訴我,這一切是不是你做的?”

  羅卿沒有說話,而是一動不動地盯著趙秦關,面帶微笑。

  “我從來沒有給彤貴人下過紅花,也從未支使過雅爾,彤貴人為什么會小產?”

  羅卿笑意漸深,頰邊的梨渦綻開,她正了正小指上的金鑲石珠指甲套,指甲套用細金絲編織焊接而成,上部弧形,套環圖案上綴五朵蘭花,蘭花以珍珠串和紅綠寶石組成,蘭葉為點翠裝飾,甚是修長華貴。手爐有些冷了,羅卿差葦爾去更換手爐,看樣子一點都不著急回答。

  趙秦關又追問道:“雅爾房里的紅花到底是哪來的?”

  手爐很快換好了,羅卿把溫熱的手爐放在手心里,又帶上厚實的狐皮手套,慢慢說道:“其實雅爾說的都是真的,紅花確實是別人給她的,只不過給她的人,不是莞爾。”

  聞言,趙秦關沖過來抓著羅卿嶄新的朝服衣袖,卻被幾個太監合力拉到一邊,趙秦關幾乎聲嘶力竭地喊著:“到底是誰?”

  “人你也見過,是莞爾的親生姐姐,也是本宮宮里的掌事宮女,葦爾。”說著,從羅卿的身后走上前來一個宮女,她的長相與莞爾八分相似,正是葦爾。“葦爾是受了本宮的吩咐,趁著夜里從儲秀宮里悄悄溜出來,刻意模仿莞爾的裝扮和衣著,去你宮里找雅爾,再把紅花親手給了雅爾,故意說出那番話,讓雅爾接受了紅花,其實本宮一早就知道,你聽從皇后的命令,從未對彤貴人的胎動過任何心思,雅爾是你的忠心奴仆,自然也不敢對彤貴人下紅花,但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雅爾只要接受了紅花,本宮的計策便實現了。”

  以彼之道,還之彼身。這暗送紅花的伎倆,與之前的玉如意如出一轍,趙秦關忽然覺得這套路十分地熟悉。“正月十三,就是在祥貴人生辰那一天,對不對?”

  羅卿未予否認,全當作默認了,繼續說道:“歷來嬪妃生辰,皇上都會召幸其侍寢,正月十三,皇上會召幸祥貴人,莞爾作為祥貴人的掌事宮女一定要在祥貴人與皇上身邊近身伺候,她是不可能去找雅爾的,而本宮可以讓葦爾在十三這一日假扮成莞爾的樣子去與雅爾見面,讓雅爾誤以為是祥貴人身邊的莞爾給她送去的紅花,就是要讓所有人都認為雅爾在說謊,慌亂中編出了漏洞百出的謊言,而當她失掉所有人的信任,誰還會聽她的辯解?”羅卿破天荒地耐心向趙秦關解釋著,看著趙秦關眼中的生機一點一點散去,羅卿覺得痛快極了。

  “葦爾是你的婢女,既然隨你一同禁足于儲秀宮,又怎么會在正月十三當晚偷偷跑出來?”趙秦關始終懷疑著,葦爾既然是一介婢女,怎么會有那么大本事私自從儲秀宮里偷溜出來?更何況,儲秀宮大火之后,皇后將儲秀宮守備從上到下換了一批人,人選都是皇后的親信,絕對不會為羅卿通融或收買。

  “本宮雖然被禁足,但是皇上下令費伯雄太醫可以自由出入儲秀宮,為本宮診病,只要本宮有恙,即便是下匙之后,也可召進宮。”

  趙秦關不以為意,“那又如何?”

  “想必你也是見過的,費伯雄身邊有一侍從,也是他的助手,叫費漣,由于年齡尚小,身量還未長成,看著倒是與葦爾一般高矮。”

  “于是你就買通了費伯雄,讓葦爾假扮成費漣,跟著他出了儲秀宮,再假扮成莞爾,給雅爾送紅花。”趙秦關冷笑一聲,原來真相這么可笑,“虧得皇后娘娘與彤貴人那么信任費伯雄,原來他一早就被你收入囊中。”趙秦關似乎是認了命,反而慢慢平靜下來,她理順了思路,又問羅卿:“彤貴人藥里的紅花,是什么時候下進去的?”

  “是由你遞給彤貴人的第二碗藥。”羅卿吩咐著葦爾把冷掉的人參烏龍茶端走了,又換了一杯新茶,只是羅卿沒有急著喝,滾燙的茶湯還冒著熱氣,趙秦關看著羅卿被人伺候著,養尊處優的樣子看起來不可一世,曾經她也是這樣被人爭著伺候的主子,只是時遷事易,想不到自己已經變為階下囚,還是被自己的仇人所害。這滋味真是比死了更讓人難受。

  “你胡說,太醫院眾口一致,都說藥渣里沒有紅花,這紅花之毒是在藥碗上的。”趙秦關厲聲反擊,羅卿不緊不慢地說道:“不這么說,怎么能把下毒的罪名嫁禍給你呢?”

  趙秦關仔細想想,羅卿說得十分在理,她心灰意冷,神態傾頹:“你到底是如何安排的?為什么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會在你的算計當中?”話已至此,趙秦關仍然不相信,羅卿人在儲秀宮禁足,又是怎么能有通天的本事,能算計到她走的每一步?

  羅卿微微一笑,那神色看不出太多的情緒,看不出內心如何翻江倒海,趙秦關看著她,也漸漸明白了為什么她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她的心思實在太過于深重,也許往日皇后與她都是小瞧了羅卿。羅卿徐徐張口:“祥貴人的生辰是正月十三,隔天便是正月十五,皇上下旨闔宮同慶三日,在永和宮擺宴,本宮知道你因為本宮的緣故,一向不喜歡祥貴人,便想出了一個計謀,讓定貴人慫恿你去延禧宮探望彤貴人,一來你正好借故不用參加祥貴人的慶生宴會,二來能在皇上和皇后面前,為你搏一個賢良的美名。”

  “可我就算是去了延禧宮,你又如何算得到我會打翻第一碗藥?”

  “這便是靠本事了。”羅卿緊了緊身上的裘皮披風,立刻有宮人給羅卿身邊叫了暖爐,“彤貴人一向不待見你,一見到你便著急驅趕,本宮料定你一定好生沒面子,就安排了送藥的宮女趁著你慌了心神的功夫進來送藥,即使她故意把藥打翻在你身上,在旁人看來,更像是你不小心打翻了彤貴人的藥碗。”羅卿頓了頓,“哦,忘了告訴你,那送藥的小宮女叫春蘭,曾經是你宮里的灑掃宮女,現在是本宮的人。”

  春蘭?趙秦關遲疑著,反復咀嚼著這個名字,好像是在哪里聽過,她怎么也想不到,因為羅卿被冊封為全貴人那一日,她在宮里大動肝火,春蘭因為說錯了話,被雅爾自作主張打發去了辛者庫,自此便與她結了仇。

  “你怎么不問問本宮,為什么紅花要下在第二碗藥里,而不是第一碗藥。”

  趙秦關想了想,前前后后的事聯系到一起,也就能想得明白了,自顧自地回答道:“在煎藥房煎好的藥,都要經過藥侍監的驗毒,藥里的紅花一驗便知,我打翻的第一碗藥已經過藥侍監的試驗,是無毒的,彤貴人有孕之后,驕縱得很,每日服用安胎藥遲了半刻鐘,都要去皇上、皇后面前告狀,那天的藥已經誤了時辰,我猜侍藥的宮女和嬤嬤怕耽誤了功夫被彤貴人責罰,第二碗藥根本就沒試毒,何況第一碗藥既然已經驗過,那春蘭只要堅稱兩碗藥都是出自同一壺,很容易讓他們掉以輕心。”趙秦關抬起眼睛看向羅卿,面如死灰,“我說的對嗎?”

  羅卿略略點頭,“侍藥嬤嬤的確為了躲避責罰,第二碗藥未經過試毒,只是有一個地方你說錯了,第二碗藥實則是重新煎過的,里面添加了分量不輕的紅花。”

  “怎么會……“趙秦關說到一半便停住了,“我倒是忘了,費伯雄是為你辦事的,他負責給彤貴人安胎,想來悄悄地重新配另外一副藥,也不是什么難事。”說到這,所有的問題都順理成章了,“春蘭把第一副藥的藥渣交給太醫院核驗,里面自然是干凈的,御藥房的紅花數量也對得上,這樣就能洗清了費伯雄的嫌疑。”趙秦關停下了,轉念一想:“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一定會端起第二碗藥?”趙秦關刻意強調著:“湊巧碰過被你下了紅花的第二碗藥?”

  “不是湊巧,是本宮的刻意安排。”羅卿眼中帶著戲謔,欣賞著趙秦關臉上的神色逐漸變得驚恐,“是定貴人!定貴人這個賤人!當時就是她一力勸說我親自端了藥給彤貴人,主動向彤貴人示好的!”趙秦關伸出手顫顫巍巍地指著羅卿:“是你安排定貴人這么做的?她一向與我交好,你是怎么買通她的?”趙秦關怎么也沒想到,那個平日里柔聲細語、唯唯諾諾的定貴人,竟然會在背后狠狠捅她一刀。

  羅卿笑得心滿意足,大仇得報,沒有什么能比殺人誅心更痛快的,“定貴人懂得審時度勢,不像是你,只懂得愚忠,定貴人早就看出來,本宮與皇后之間的爭斗,誰會是贏家!”

  羅卿眼中冒著兇光,她終于露出了野心,皇后娘娘日夜殫精竭慮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你放肆!皇后之位豈是你能覬覦的?皇后娘娘與皇上夫妻伉儷,皇后娘娘母儀天下,你又是憑什么當皇后?”

  羅卿笑了,放聲大笑,語不驚人死不休:“本宮憑什么當皇后?你以為佟佳氏又是憑什么當皇后?你放心,本宮不會殺你,本宮會留著你一條命,眼睜睜地看著當今皇后是如何被本宮玩弄致死,本宮又是如何取而代之。”

  趙秦關被羅卿的眼神嚇住,生生打了一個寒噤,“你變了!”趙秦關的身和心如同墮入冰窖,她看出了羅卿眼里對皇后和她的恨意,禁足之后的羅卿,說不出來的異樣,總讓人覺得與以前不一樣了。

  羅卿說完,站起身來,落華與葦爾一左一右扶著,往宮門外走去,剛走出兩步,忽然,趙秦關在她身后喊道:“慢著!”

  羅卿轉過頭去,看著跪在地上的趙秦關,只見她手舉過頭頂,身體慢慢伏在地上,向羅卿行叩拜大禮:“全嬪娘娘,民女趙氏求求娘娘。”這是趙秦關第一次對羅卿用敬語,趙秦關的聲音哽咽著,淚水簌簌落下,“任娘娘要殺要剮,民女絕無違逆,只求娘娘能夠放過皇后娘娘,皇后面慈心軟,她不是娘娘的對手。”

  冷宮無人清掃,雪很厚,趙氏脫下了棉衣,趴伏在雪地里,仿若天地一孤舟,無依無靠。羅卿有些出乎意料,她看著跪在地上的趙秦關,她的手凍成了絳紫色,身體也沒有像剛才一樣顫抖,仿佛雪雕一般,羅卿看著她這副模樣,眼中的恨意退卻,難以釋懷:“你還真是衷心,你為了皇后斷送了自己的一生,到頭來,還是要舍了一切為她求情?”

  “民女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皇后娘娘,深宮之中,就連皇上都不曾是民女的指望,只有皇后娘娘。”羅卿沒有想到,趙秦關落得這般田地,不為自己求生,倒是為了皇后為求,興許這宮里,也是有那么一二分真情在的。

  末了,羅卿什么都沒說,她轉過身,快步地走了,天地一片霧靄茫茫,原來不知何時,已經飄起了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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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宮,鐘鳴鼓樂,內鑾儀衛在承乾宮門外設嬪彩仗,引禮女官在承乾宮內宣讀冊文。鼓樂大興,宮人們皆俯首跪于宮道兩旁。

  費伯雄和費漣從太醫院出來,正往永和宮趕去,在東二長街跪迎全嬪儀仗。

  “全嬪娘娘的冊封禮真是莊重,小的在宮里這些年還是頭一次見到。”費漣偷偷地抬頭瞅幾眼,正使持節,復使隨從,身后引禮女官和內鑾儀衛百十余人,隊伍宮廷內道緩緩走過。“想來卿兒如今已經脫困了,如此便好。”費伯雄喃喃自語,聽不出什么語氣。

  “何止是脫困?全嬪娘娘一躍成為一宮之主,看這仗勢,皇上多看重娘娘啊。”費漣說完,費伯雄久未作聲,費漣偷偷瞄一眼費伯雄,只見他仍望著全嬪儀仗遠去的隊伍,費漣翻了個白眼,“大人,您還是別為全嬪娘娘操心了,先想想您自己吧,如今宮里只有祥貴人還請您給瞧病,其他各宮小主都對您避之不及,連請平安脈都換成了呂嶄巖,那呂嶄巖以前總是巴結著您,如今都敢對您呼來喝去的。”費漣忿忿說道,奈何自家主子跟沒事兒人一樣,逆來順受的。

  費伯雄收回了眼神,費漣看得分明,人雖在原處,心卻是隨著全嬪娘娘的儀仗遠了,神情說不上是喜是悲,更像是松了一口氣,全嬪被禁足那段日子,自家主子也是終日愁眉不展。

  太醫院。

  費伯雄正在指導費漣按方抓藥,這時譚章遠從外面走進來,譚章遠沒有看他,徑直走進院判的專用內室。費伯雄無言,隨后跟著譚章遠走進去,將門合上。

  譚章遠瞟了費伯雄一眼,神色凝重,沒有說話,費伯雄屈身行禮:“舅舅。”

  譚章遠抬手喝止:“我說過多少次,不準在宮里暴露你我的關系。”

  “是,譚大人。”費伯雄頓了頓,壓低聲音:“這次多謝譚大人相助。”

  “謝我什么?”譚章遠十分避諱地說:“謝我在皇上面前幫你撒謊嗎?”

  費伯雄默不作聲。譚章遠嘆了一口氣說:“自你剛剛入宮我就與你說過,宮里處處勾心斗角,想要自保就不要去站隊,你怎么就不聽呢?”

  費伯雄跪在地上,垂著頭,這是他如今最常做的動作了,一個大男人,時時低眉順眼,連費漣都看不過去。“是我連累了譚大人。”

  譚章遠忽然提高了聲音:“現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他指著費伯雄,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怎么會和全嬪娘娘扯上關系?”

  事已至此,費伯雄只得實話實說,“我與娘娘幼時相識。”

  “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你為了她鋌而走險,你可想過這么做你的后果是什么?”

  費伯雄沒有說話,“連命都不要了嗎?我怎么向你娘交代?”譚章遠急吼道:“你真是想把我給氣死。”譚章遠背過手,在屋里走了兩圈,氣結于心:“她是主子,彤貴人是主子,皇后是主子,皇上更是主子,我們的頭上大大小小壓了那么多人,主子之間的勾心斗角不是我們能干預的,你以為你有多大的能耐?敢去得罪那些主子?”

  費伯雄聲音雖然小,但是語氣鄭重,這是他放在心底的話,“我只護她一人。”

  譚章遠實在壓抑不住怒氣,抬手給了費伯雄一個耳光:“你拿什么護?用你的命嗎?你為了她,連你的醫德都拋棄了,你竟然親手往彤貴人的安胎藥里下紅花……”譚章遠實在說不下去了,抬手又是一個耳光:“為醫者一存仁心,二通儒道,三通脈理,四識病原,你都白學了嗎?”

  費伯雄被打,頭偏向一邊,不吭一聲。譚章遠顫聲說:“那藥渣是煎煮過一次還是兩次,我行醫這么多年,會看不出來嗎?”

  譚章遠氣得渾身顫抖,不禁悲從中來,他一輩子兢兢業業,在宮里謹慎行事,今天才走到太醫院院判這個位子,費伯雄是被寄予厚望的后輩,他端持重禮,醫道通儒,竟這樣生生斷了前途……這個孩子,怎么會這么癡?與之相對應的,費伯雄默然地跪著,他面容平和,腦海里的場景是羅卿身著朝服,跪在承乾宮殿前,正使、副使持節赍冊,禮官宣冊,行冊封禮。羅卿目光深沉,這原本是她應得的,只是一步一步走來,經過了太多艱難險阻。

  費伯雄答應過會護著她,只是,大概只能護到這里了。

  日沉西山,紫禁城上空有烏鴉啼叫,聞來似報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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