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度很快,牛明顯能夠感覺到風從耳邊呼嘯而過,不辯它音。它原本還打算乘著高飛的薄板看看這片土地現在的模樣,感覺到這樣的風后,只得作罷。畢竟,萬一再傷著了眼睛,自己又要遭罪。
到達診所不過兩分鐘,薄板一停下,牛便被診所中的機械人背進了房間。里面滿滿的消毒水的味道立刻沖進鼻孔,清清涼涼的氣味讓牛感覺有一瞬間自己的眼痛好像緩解了一點。
此時,小魚兒還沒有到達。為了減少氣流板的阻力,他只能選擇讓先生先過去。自己則找了路邊的公共自行車。到達之后,小魚兒也不敢坐下,就那么站在診所門前安靜地等著。
這里的科技已經發展到了一定程度,治好先生的眼疾不成問題。可讓小魚兒感到絕望的是:他通過與先生的接觸,是能夠明顯看出牛屬于自然系的精神導向,那么,如果現在他眼疾不能單純依靠簡單藥物治療的話,就算是眼睛再看不見,牛有極大可能性,甚至說一定會拒絕科技手術治療。小魚兒是機械,他的責任只是幫助先生,而并非替代牛決策。
如果,小魚兒的眼睛一眨不眨,緊緊盯著面前純色的木門,想,最壞的情況發生了?
時間過得很慢。
小小的木門開開合合,再一次打開時,那視野中狹窄的四方平面中出現的不是牛的身影,而是醫生。這樣與期待不相符合的情況讓小魚兒心里頓時涼了半截。
“是被一種細菌急性感染的。可是,它不愿意接受機械治療。這樣恢復應該會損失大部分視力。”醫生向小魚兒如實相告,說:“可以在商議一下看看。”醫生的語氣與對待任何其他患者的態度沒有一點不同。雖然在這個未來城中,只有小魚兒以及部分人員知道牛的真實身份也是造成這樣結果的客觀因素之一。
小魚兒聽后滿是自責,怨恨自己的失職,怨恨自己怎么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先生這樣一個壞毛病的事實。
醫生在一旁看著小魚兒的表情,以為他是在難過患者的眼疾,便安慰著說起:“沒有什么大問題,就算是失去大部分視力,也不會對生活有較大的妨礙。”
但小魚兒仍是眉頭緊皺,不愿面對現實,半天,才像是接受審判一樣走進了診所房間。房間里面很干凈,不過二十多平米的空間里只擺放出了幾個鐵皮柜子,醫生使用的木質桌椅和已經從墻壁伸展出來的病人躺床。
小魚兒的眼神焦點就正好放在那躺床上有些發皺的床單折角上,而那折角之上,就是半躺著的牛。他沒有意識到自己在躲避牛的眼睛,就算是牛現在根本睜不開。
“先生……”小魚兒不知道應該說什么,徒勞無功地張了張嘴,空洞地擠出兩個字來,又閉了上。
“不用再勸我啦。”牛的聲音聽起來不是失明前夕的沮喪感,反而是已經預料到的平靜,甚至還有些喜悅,說:“醫生已經應急處理過。本來開完藥方就有人送來以后所用的藥品的,我拒絕下去,等會我們自己抓就好。還要勞煩你幫我看看醫生的方子才對。”牛坦蕩地對小魚兒笑笑,說:“看我老古怪,不肯聽你的勸。”
小魚兒聽后感到一陣溫熱,雖然歉疚的心緒一時難以派遣,可已經能夠冷靜下來規規矩矩地詢問好醫生相關注意事項,又道完謝后,便扶著牛走出了診所房間。他現在有很多問題想要詢問牛,可仰頭看著牛那眼睛,忍不住想“自己怎么好意思問什么呢”,又住了嘴。
這時,已經是日落海角的時候。
從診所那布滿攀藤職務的小院走出來,再轉出前面一條兩側圍種著高大樹木的路,就能夠看盡近海。灰藍色的海上,上萬爍亮的浪花點金鋪就寬闊,成千奔放盛開的云花怒掩長天,風則化成萬馬奔流向身體裹攜而來。
小魚兒一時迷了眼,便驚呼起來,要牛快看,等話說了出口,方才悔恨不已,低下腦袋。
“哈哈哈哈,這才有一個十四五的孩子模樣啊!”牛大笑,毫不在意。
但小魚兒聽后更加慌亂,恨不得自己現在不是處于照顧牛的這個身份狀態,立刻回家。可身子仍一動不動地支撐著牛那接近兩米的軀體。
“這樣就好,就算是被定義成是照顧我的機器人角色,也應該有自己的情緒,不然還為什么去擁有人的意識?”牛瞇縫著眼睛看向那落日,任由著那洋洋灑灑的金色陽光的幾束從淡薄的視線里暈染了頭腦里的思想。它又說:“真美啊。”
小魚兒聽見,暗自抬頭,就那樣看著牛被陽光染成金色的喜悅的神情,更加失神。
到底如何面對自己,還有這個世界,才能夠得到如此寬廣的心胸呢?
“怎么會看見呢?”小魚兒頗有些傻傻地問。
“怎么看不見呢?”牛自言自語似的回答,“正是有視力缺陷的,才更能夠去感知色彩,而不是‘完全地忽略’。
其它的,也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