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民在白夜中回憶著那個黑色世界,他感覺自己尋找到了那個自己想要的東西,可當他想要說出口時,卻什么聲音都無法發出。
言語皆糟粕!
游民緊鎖眉頭,靠著那鋼鐵的扭曲樹干坐下來,仰頭看著那向上延伸的漫無邊際的空間,心中泛起一陣悲哀。他到底走到哪里才算是結束了?還是,這樣的時間要永遠困住他的意識,直到毀滅?
而另一邊,微律·俅令斯此時正來到一處墓林上空——一大片幽深的綠林,每顆樹下都埋藏著一個因戰爭而死去的靈魂——可,這片沙漠之地的深林,在那沙漠邊緣,炮火仍然紛飛著。
或許現在的人們還記得深林中的龍,可是,也許過了不久,這些故事都會被遺忘。
微律·俅令斯長乘著涼的夜風,在映著藍紫色布滿群星的夜空上,高高地俯視著這片靈魂聚集的哀土。下面有著許多棵上百年紀,甚至上千年紀的老樹,每棵樹上都坐著一名亡者,并且在同樹相處的呼吸之間,那舉著綠色火焰玻璃燈的亡者沉默地看著遠方那連片響著爆炸聲的家的方向。直到記憶都被火焰吞沒,他們也要走了,這苦痛的視野才結束。別離這個世界,獨自前往另外一個綿綿無際的朝圣之路上。
“您好。”微律·俅令斯落在一塊巨大的潮濕的布滿綠色青苔的石頭上,向著一個坐在樹上和樹交流的小姑娘脫帽致敬,她正是這片墓林的守護者,說:“綠色的身形在夜幕之中布滿蒼苔的地方竟是如此美麗,連夜晚也變得清爽起來。您在此處等待何?”
小女孩由風的傳遞,得知了藍色紳士的到來,她一躍而下,微笑著,回答道:“龍。我在等龍。”
微律·俅令斯再向女孩彎下細長的煙霧裝身體,摸摸小女孩的頭,說:“龍一定會因為結識你而高興的。”
兩人又交談了幾句,老先生向女孩告別,來到爆炸聲連綿不斷的沙漠城市。夜幕中,昏黃的殘垣斷壁間,一只毛皮臟亂的野生動物溜過,求生的大人躲在房間,幾個流浪孩子坐在房頂上看著遠方的火光。
這里不是分裂世界,也不是黑色洞穴,更不是未來城市……
也許是地球的某一個時間點上。
微律·俅令斯注視著地面發生的一切,許久,又看著夜空中那雙巨大的沒有色彩眼睛。它時時刻刻從不停歇地看著大地,看見微律·俅令斯在看著自己,它這才肯閉上一會兒。微律·俅令斯便這時替代著它,看向地面。
那炮火聲逐漸小了下去,那動物不見了,大人抓緊時間休息起來,樓上的幾個孩子也都回了房間。
不知道明天是否同樣如此。
游民現在很盼著老先生回來,他要從這個平頂山離開,需得告知他一聲。可這次連著近五十天,老先生都沒有回來,游民便給他留了信,獨自上路。他一定要到別的地方去,他在恐慌。留在一個熟悉的地方竟然如此可怕。
于是,老先生回來時,游民已經走了很遠。
“那里,怎么樣了?”羊邀微律·俅令斯進入它的世界,兩人坐在高樓上借著夜色對話。周圍樓間夜燈大亮,宛如白晝。
微律·俅令斯搖頭。他同牛羊兩者是老相識,只是,老紳士選擇不告知游民。“在爭斗,很多個地方都是。還沒有意識到來,改變這一切。”微律·俅令斯說:“仍舊處在血才能帶來發展的階段。而且,有著很多他們自身都從未覺察到的問題。這才是根本。”
羊搖頭,它是常常拜托微律·俅令斯代替它到那個世界去,可直到現在,仍舊一無所獲。這個“一無”兩字之間包括著老紳士的無奈,更包括著它自身的絕望。它所看見的未來,何嘗不是老紳士口中的,那個“以血換就發展”的狀態呢?
“我們到底哪里出錯了?”羊問自己。它對于自己所塑造的世界完全不滿意。盡管已經嘗試了各種各樣的方式,包括先行發展教育,發展科技,完善法律……可都不能夠保證世界向著百分之七十的正確方向發展,往往到最后,因為一場再一次的革命,而讓羊自己推翻了自己的世界。它沒有辦法面對這樣絕望一個未來。這樣長時間的工作,羊不時要想放棄,可聽著因自己委托而前往那個世界觀察的微律·俅令斯傳來的話,它便又一次振作起來,重新開始。依靠著對于地球的深愛與憐憫之心,羊一直從上一個時間點走進現在。
“已經連續工作二十多天了。”羊自嘲,“可是,這個世界,它仍舊不足以支持到更遠的時間點上。階級斗爭的厲害,還有要命的文化環境與自然條件。估計,也要到了終點。”
老紳士沒有對此說什么,只是簡單叮囑羊要多注意身體后,便要走。
羊卻一時喊住了他,說:“牛的眼睛壞了,我說要他到這里治療,但它堅持拒絕。”羊因為知道牛是有神論者,猜測地認為牛所構建的世界還不足以治療他的眼疾,只是礙于面子而選擇拒絕。
“我去看看。也許能夠幫得忙。不過,請不要抱太大希望。”微律·俅令斯背對著羊說,滿臉羞愧,他深知自己對著羊的善意說了謊,其實他一直都知道牛的世界發展得很好。
“好。”羊這才放下心,決定真正接受牛被老紳士勸導后的決定。
微律·俅令斯的身子消失而去,但沒有前往牛的世界,而是坐在蘋果樹下思索著。
這邊,牛跟著小魚兒已經大致了解了自己從上一個時間點開始放任發展的自己的世界。牛有些高興,一遍一遍在回憶里品嘗著自己的手所觸摸到的不同地方的滋味。它很享受這種視覺受損后的生活,原因就在于牛能夠更加完整地看見這個世界。
“先生,前面就是‘央山’。”這些天來,小魚兒的悔恨感已經不再明顯表現在表情上,可從行動上能夠看出,他比以前要更加努力。
“哦,能夠近近兒地聽見鐘聲啦!不過還是保護耳朵要切,我們上到半山腰就好。”牛向著小魚兒說笑,再次自嘲著自己不肯保護好眼睛,還要其他人代替自己擔心。
小魚兒也忍不住笑起來,回答:“可是到了半山腰,五百六十三點二六米的距離就要停下,萬一多走了一毫米,先生又得去抓藥。”
“哈哈哈——”牛笑得咳嗽起來,嘴上仍要結結巴巴地埋怨小魚兒,都是他這個小孩子害得。
小魚兒走到牛身邊給它拍背,嘴上回答:“我可不能再背這個鍋。”
兩人都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