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攝命
然而到了第二天歡愉卻沒了大展身手的機會，那灰鴿自然也是逃過了一劫。京都王家喬遷之喜特意派人上門邀請了戚夫人，而戚夫人平日里豪爽慣了不甚喜歡這等虛與委蛇的場面。奈何王家卻是當朝新貴推辭不得，無奈之下便把主意打到了整日里在后院逗鳥的歡愉身上。一番威逼利誘成功把歡愉拖在了席面上。
上了席面歡愉才曉得戚夫人原是個不靠譜的，說好的娘倆參宴不畏尷尬。卻在見了自己的閨中密友時果斷拋棄了歡愉進屋搓麻，留下一臉懵逼的歡愉原地后悔。偌大的院子里觥籌交錯，貴婦小姐們熱絡的聊著天，顯得歡愉格外的格格不入。“常小姐？”歡愉聞聲抬頭，眼前喚著自己名字的正是勇毅侯府的三公子張衛。
“好巧啊，三年未見竟在這遇上了常小姐。我想一定是特別的緣分吧。”哪里是特別的緣分，根本就是特別的孽緣好嘛！歡愉心里暗暗想著，臉上卻不得不堆出一臉的甜笑。
張衛見著歡愉一笑更來了勁頭竟然坐在了歡愉身邊開始滔滔不絕的回憶往昔，從相遇到癡迷用了無數的拈酸詩句形容二人之間所謂的“緣分”，渾然不知歡愉在一旁雞皮疙瘩都掉了好幾遍。四周全是達官顯貴歡愉也不好當眾駁他只是一遍遍的回頭張望，期盼戚夫人能早早結束來解救她。
初秋見歡愉眼看就要被念叨的絕望，轉身利落的跑去了找戚夫人。戚夫人正與一眾貴婦搓麻搓的盡興全然沒了心思，只低聲敷衍了幾句。眼看是指望不上戚夫人了便只得自己想辦法救小姐了。
“小姐，您莫不是忘了，今早太皇太后還邀您入宮陪她賞菊呢。約莫時辰也快到了，快快起身莫要耽擱了。”
歡愉一愣隨機反應過來“瞧我這腦子，險些忘了。既如此那張公子我便先行一步了。”不等張衛回應，歡愉頭也沒回快步了出去，出了廳子才悄聲問道“怎的忽然換了暗號了，我險些沒反應過來露餡了。”
初秋并未答話只輕咳一聲示意有人在身后。偷換暗號這事實實在在是怨不得初秋的，往常若是有什么事歡愉要落跑便常用這招，只是那時大多用誰誰家小姐的名號。今日王府喜宴，京都之中大多的達官顯貴都現身慶賀，因著分了三個廳誰來誰沒來是全然不知的。初秋自然不敢隨意提名，若是真在此豈不尷尬打臉！想來想去還是找個絕不可能出現的人最好，于是乎太皇太后的名號便成功的解救了歡愉。
兩人眼看快走了出府，馬上要雀躍起來了。卻聽身后一聲令人無比失望的聲音響起“等等，常小姐！”
歡愉一頓還是決定裝作沒有聽見，給初秋使了個眼色便加快了腳步。結果還是被張衛給截了下來，歡愉都快氣死了還是強拉著嘴角擠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出來“張公子何事啊？”
“我方才聽小廝說你們今日來沒有坐馬車。只是從這到將軍府溜達片刻便能回府，但若是進宮怕是要費些腳程。幸而今日我家駕車而來，又正好我也有事要先走剛巧與常小姐順路，不如便捎常小姐一路。”
這勇毅侯府與皇宮一個在南一個在東說是順路也實在勉強，再說說是進宮本來就是擺脫張衛的托詞，歡愉又怎會答應，推脫了片刻。張衛仍是不死心，大有一副你不讓我送你走，我就攔路不準你走的架勢。歡愉眼看拒絕不了，實在是被他念叨的怕了便裝作不太好意思叨擾的模樣上了車。
歡愉從沒覺得京都如此之大，走了半天竟也沒到皇宮。眼看張衛又尋了新話題正要啟唇，歡愉死的心都有了。
滿腦子都是一會要怎樣應付這廝念經似的聊天。“小姐，這發釵有點歪了，奴婢還是給您正下吧，以免待會失了儀容。”果然還是她的小初秋最聰明！歡愉竊喜著撇過頭配合著初秋。張衛欲言又止，只聽著初秋與歡愉嘰嘰喳喳的聊著天，想插話又插不上話，只在一旁干著急。
平日里半柱香的功夫，今日愣是被張衛繞道繞成了一炷香才到。歡愉掩住內心竊喜朝張衛拘禮告了別。本想等他先走自己隨后便出宮去，結果那張衛非跟她對著干竟在宮門口守著，說要看著歡愉進宮，他才算完成使命。
歡愉氣的一口牙險些咬碎。也罷，反正好長時間沒來看看單爾敏了，想著便轉身向里走去。
歡愉的落跑小伎倆實在是算不上高明，張衛如此愚鈍之人都能察覺到漏洞百出。這才想著法子要送歡愉進宮等她自己戳破自己的謊言。只是張衛忘了，歡愉在宮中住了將近十年更是拿了先皇的特赦令可以來去自如，就算太皇太后沒有召見也是可以隨意進宮走動的。在門口站了許久暗道一句“失策”這才不甘心的上車離去...
七繞八繞的好容易到了永安宮，歡愉抬手便要去叩門，卻被初秋攔了下來“小姐，我們也沒有提前打聲招呼就來了會不會不太好啊。”“無所謂的，單姐姐又不是外人。”說罷，便抬手叩響了門，三長兩短的暗號是她與單爾敏定的。往日里秋月那丫頭若是聽見這聲音早已顛顛的開了門，可今日門口的二人左等右等也不見有人開門，這是以往從沒出現過的情況。歡愉怕單爾敏再出了什么事便也沒多加思考便推門進了去。院子里空空如也一絲人影也沒見著，倒是聽見屋里有細微的聲音傳出。
“你在這等我，我先去看看。”此種情況依照歡愉的判斷大多是單爾敏不在房中，被有心的賊人闖了進來干什么壞事。再想想趙清影那廝就住旁邊便越發覺得自己的猜測可靠。歡愉抄起旁邊的空花盆，打定了主意若是賊人便一花盆扣在他腦袋上。說時遲那時快，歡愉一腳踹開了房門，賊人倒是沒有，只見著正對著門口的軟榻上兩個腦袋正親熱的湊在一起。聽見門口的聲響火速分離開來。
“啊！！！”歡愉嚇得花盆都掉在地上摔得稀碎，而房里的兩人滿臉的震驚。初秋透過歡愉身體的間隙看清了里面發生的一切，下巴驚得都快掉在了地上。躲在墻角正聽的津津有味的李忠聽見尖叫也跑了出來“來人吶護駕！護駕！”秋月也從小廚房中舉著木鏟沖了出來，打算與賊人拼個你死我活...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不行，我要趕快吃點壓壓驚。”方才那侍衛的刀險些就要刺穿了歡愉的脖子，還好宋擇及時制止才沒有將鬧劇變成慘劇。不知是真有事還是因為被歡愉撞見了害羞，宋擇救下了歡愉便借口離開，走的時候還不忘在歡愉耳邊留下一句威脅“下次若是再敢不請自來壞我好事，朕便真的讓他們刺穿你。”
那咬牙切齒的表情是真的恨不得吃了歡愉。一回想起來歡愉忍不住打了個激靈，越發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今日怎的忽然來了？還好我讓秋月做了飯，要不你就要餓肚子了。”單爾敏見歡愉吃得開心，發絲都險些弄到碗里，便一邊幫她整理頭發一邊詢問道。
歡愉一頓，想起了張衛那張臉瞬間沒了胃口，委屈巴巴的向單爾敏控訴今日的一切。
“今日我與母親參宴誰承想竟在席上遇上了我之前拒絕的求親對象張衛。他似乎還是不死心，一直在我耳邊回憶往昔更可怕的是他還在一直念酸詩！秋月好不容易打著太皇太后的幌子將我救了出來，誰承想他跟了出來還非要捎帶我們一程...然后我就來了...誰知道你們竟然青天白日...唔...”單爾敏迅速反應捂住了歡愉的嘴巴，成功的把令人羞恥的話斷絕在了嘴邊。
歡愉看著單爾敏的臉頰一點一點的爬上了紅暈，竟忍不住的看的癡迷了去。單爾敏的長相屬于那種冷艷性，整日里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就是有點表情也是那種有距離感的微笑。今日被這紅暈點綴的頗有些仙女下凡之后的煙火氣，美得不可方物。歡愉歪頭看著，哈啦子差點控制不住...
“看什么！再看扣你眼珠子！”單爾敏頭一次被姑娘家色瞇瞇的看著，整個人都不自在，于是佯裝兇巴巴的樣子嚇唬著歡愉。只不過一張絕美的臉頰配上兇巴巴的表情只剩下了姑娘家的俏皮，根本就唬不住人，反而將歡愉逗得哈哈大笑。“主子，該吃藥了。”秋月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進門打斷了二人。“這是吃的什么藥啊。”
歡愉記得單爾敏的身子向來很好，怎的突然就吃上了藥。“我最近啊來了月事疼得厲害的緊，皇上便找太醫給我瞧了瞧，說是身子里寒氣過重這才發痛。太醫給我開了藥，要我定要好好保養，否則日后不好生育子嗣。”
說完便捂著鼻頭將一大碗藥灌了下去。房間里四溢的苦味歡愉光是聞著便隱隱作嘔，更何況單爾敏更是一氣喝了這么多。干嘔了幾聲，硬是給憋了下去。一旁的初秋從身上翻出了長給歡愉備著的蜜糖遞給了單爾敏，好吃一塊去去嘴里的苦味。結果卻被單爾敏擺手謝絕了。“太醫說這良藥苦口利于病，讓我就這樣清口喝，最多就是漱漱口去去苦味，是決計不能吃這蜜餞果子的。”果然秋月去倒了水過來給單爾敏漱口。
歡愉眼見著杯中的水略有渾濁，便攔住了單爾敏喝水的動作，將水杯拿了過來。“你這小丫頭辦事越發不伶俐了，杯子都沒刷干凈竟就裝了水給你家主子喝。”秋月明顯一慌，接歡愉手中的水杯時險些將水撒了出來。
歡愉看著她的動作舉止忍不住跟單爾敏說道“你這丫頭好生奇怪”“我近來也覺得她甚是奇怪，常常抬頭便能看見她用心疼的眼神看著我。與我撞了視線便慌亂地躲開。”經歡愉一提，單爾敏才忽的想起這些時日里秋月的舉動確實有些奇怪，有時一個人在小廚房里倒騰著什么，見她去了像是干了什么虧心事般低頭不語。有時打掃個院子都能掉出眼淚來。單爾敏曾問她發生了什么，秋月除了眼淚掉得更兇了以外其余閉口不談。因著單爾敏身邊就這么一個人伺候著且從未出過岔子，她便也從未將秋月的異常舉動放在心上，只當是她家里出了什么事，還從首飾盒里拿了好些貴重的首飾讓秋月出宮去換些銀錢，留著給家里用。
“主子，水來了。”單爾敏接過杯子一飲而盡，余光里卻瞟到秋月的手腕上一道紫痕。“手怎么了？受傷了么？”秋月聽著單爾敏問話，捂著手腕往后推，緊張的話都說不利索。“沒，就是不小心被碎瓷片割著了。”
這話糊弄糊弄單爾敏這種深閣貴女還行，糊弄歡愉便是糊弄不過去了。平日里舞刀弄槍慣了，歡愉對傷痕最是了解不過。碎瓷片的劃痕應是輕淺且細長的，而秋月手腕上的分明都快傷到骨頭且傷口極深且寬，若是沒看錯這分明就是皮鞭鞭打出來的！歡愉抬頭給初秋使了個眼色，初秋秒懂。裝作不經意的撞上了正撤著茶具的秋月，一時間人仰馬翻，秋月寬大的袖口撩在了手肘上露出了精瘦的胳膊。
單爾敏大吃一驚，因為那胳膊上滿是交叉的青紫傷痕，打眼看去竟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秋月自知露餡慌亂地爬了起來，跪在單爾敏的腳邊一言不發。“這是怎么回事？不要告訴我這都是碎瓷片割的。”秋月低聲抽泣著還是不肯說話。“說話啊！”歡愉第一次聽見單爾敏如此著急地高聲說話，全然不顧什么禮儀教養了，只為求一個真相。歡愉握了握單爾敏的手，示意她冷靜。見單爾敏平靜下來歡愉才轉過頭看著秋月
“是什么人傷的你？”秋月搖了搖頭還是不肯說。“你要想清楚了，我再問你最后一遍。是誰傷了你？想清楚了在回答我，好好想想你家主子現在圣眷正濃，只有她出面才能替你做主，才能救你。”
像是隱忍了許久，秋月終于忍不住崩潰大哭“是，是趙貴人。”趙清影？單爾敏對此人不甚了解，但歡愉卻是對她了如指掌。有趙清影在背后攪和此事定不簡單。歡愉剛想出聲詢問就聽秋月略帶哽咽的聲音響起：“主子，主子我從前是侍奉趙貴人的，后來才被皇上調來了永安宮。儲秀宮的大宮女翠俏以前與奴婢玩得很好，對奴婢的家里事也了如指掌。所以他們就抓了奴婢的家里人來威脅奴婢來給他們辦事，如果不聽便要殺了奴婢的家中人，即便這樣他們也是動輒打罵...”
單爾敏被她哭的心煩意亂，頭疼的扶額“他們要你做什么事？”秋月支支吾吾不敢回答，等了許久不見出聲。
歡愉實在沒了耐心，向初秋使了個眼色。“小姐，單貴人，我倒是覺得秋月姑娘不肯說定是因為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左右問不出什么，不如打發她去罪祠。一頓酷刑上身保準管用。”
罪祠乃是宮中宮女太監犯錯懲治的地方，傳聞內里共七七四十九道酷刑。這刑罰不會要人性命卻會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往年進去的犯事奴才出來時大多都是遍體鱗傷不成人樣，最后因無人醫治傷口腐爛致死。
秋月果真被初秋唬住嚇得連連磕頭。“主子我知道錯了，我什么都坦白只求您不要讓我去慎刑司那種地方。”
“說吧，若是有半句虛言我定求皇上將你送進去。”“趙貴人她...她給了奴婢一大包攝命，要奴婢每次做飯時向飯菜里加一點...”攝命乃是宮中禁藥，此藥為慢性藥物只要把控合適這毒混在飯中便查不出來，但卻會讓人一日日的嗜睡，最終在睡夢中死去...歡愉幼時也曾被人下毒，導致每逢冬日便腹如刀絞因此格外痛恨如此陰毒的下毒小人。秋月感受到歡愉身上的殺氣，急忙辯解道
“不過主子...主子我沒有照做，主子你對我這么好我怎么會毒害你呢，我出宮變賣首飾時偷摸去買了蒙汗藥夾在你的飯食之中...這樣既保全了我們一家人的性命又不會對你產生傷害...主子我不敢居功，我只求你可憐可憐我，放我一馬。在你眼中我命同螻蟻，但在家里我便是家里的頂梁柱，我母親癱瘓在床，身后還有弟弟等念書，妹妹等嫁人...我真的不能死，死了我們一家就全完了...”
單爾敏宮中除了秋月便沒了旁人，單爾敏要驗證秋月話中真假便只能麻煩初秋替她跑一趟。翻翻找找初秋果真在秋月的床底下找到了沒開封的攝命和已經空了不少的蒙汗藥。“我說這幾日怎的如此嗜睡，竟還傻傻的以為只是疲乏，幸好秋月這丫頭還算是有良心，只是給我吃的蒙汗藥，不然我現下該是出現在陰曹地府了。”
單爾敏一陣心有余悸，因為這事牽扯到了趙清影，單爾敏便請了初秋替她跑了一趟稟告了皇上。
沒多大一會，宋擇就怒不可遏的沖了進來，找太醫給單爾敏仔細的診過了脈確認無問題便要去隔壁儲秀宮興師問罪“朕真是給趙清影臉了，之前是看她趙家勢力盤根錯節不能輕易動手這才將她忍了下來，沒想到啊沒想到她竟然開始蹬鼻子上臉了，今天敢動朕的人，明天是不是就要動朕和朕的江山了！李忠，找人去將趙清影提過來！朕要親自審問這個蛇蝎心腸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