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慶殿內,林致遠的回答令景光帝面色一滯,略感訝異。
這只老狐貍居然肯主動為佟墨擔風險,有點意思,沉聲說道:
“林相不必再為他求情,佟墨犯的是死罪,先帝的免死圣旨也保不了他。”
林致遠疑惑道:“那陛下單獨召臣所為何事,臣的夫人尚在病中,離不開臣照料。”
“知道林相疼惜發妻,朕亦讓太醫院的太醫前去診治,相信不日便能藥到病除。”
王府的舊臣,景光帝在生活中會適當的給予幾分寬容與仁慈,以便他們竭盡全力的辦事。
“朕只是想起了你家那個收養的女兒,是叫思璇吧,十八歲的姑娘了,模樣如何。”
初聽這話,林致遠心頭冒出一個古怪的念頭,陛下難不成是看上思璇了。
“陛下好記性,小女上月剛過了生辰,樣貌比起后宮的幾位貴妃娘娘,遠不值一提。”
“林相誤會了,朕不是要納思璇為妃,而是想讓她做朕的兒媳婦。”
說這話時,景光帝語氣前所未有的和善,頗像一位尋常的父親在憂心兒子找不到良人。
兒媳婦?林致遠腦中突兀的閃現過,當年與佟墨在醉仙居酒桌上的那一席話。
兩鬢微蹙,莫非老小子沒騙我,這張椅子真是為陛下未來的親家安排的,思忖道:
“臣斗膽請問陛下,是要將小女嫁與哪一位王爺做王妃,回去也好讓思璇心里有個準備。”
景光帝打趣道:“一個王妃之位,林相倒是知足,焉知朕不是要賜婚給太子做太子妃。”
“不是臣知足,而是陛下賜婚給太子,臣為避嫌,恐怕只有提前致仕這一條路可走了。”
做到丞相的位置,林致遠在大虞已是位極人臣,國丈的虛名有跟沒有差不多。
但對一個剛剛復出,手上無人的太子而言,有一位丞相做岳父,無異于雪中送炭。
林致遠偏偏不想送這個炭,太子又如何,沒有坐上那個位子,跟王爺皇子有什么區別。
當然最大的問題在于,景光帝不會允許太子在他活著的時候,與自己的丞相搭上線。
景光帝心知肚明,說出來不過是想給林致遠吃顆定心丸,為后面的話做鋪墊。
“林相覺得除了太子,朕的哪個皇子最有出息,不能打馬虎眼,朕要聽實話。”
實話?實話就是你哪個兒子我都瞧不上眼,成天圍著一張破椅子斗來斗去。
父子斗,兄弟斗,幫你上位就夠費力的,回頭還想讓我幫你兒子,累不累啊。
林致遠心里有自己的算盤,再在丞相的位子上熬幾年,從門生中挑個稱心如意的接位。
至于他則帶著自己的夫人,學佟家的那位大老太爺,乞骸骨回鄉,徹徹底底遠離朝局。
“陛下的皇子各有千秋,比如宸王輔理朝政有功,六皇子年少聰穎,七皇子......”
景光帝笑林致遠滑頭:“我沒讓你把他們都夸一遍,我是說他們中最好的一個。”
“在臣看來王爺皇子,個個都是最好的,卻也都不是最好的,否則陛下怎會立太子。”
相當于把球又踢回到景光帝腳下,在這事上,林致遠不介意夸一夸蕭時雨,拿他擋一擋災。
“那你認為...涼王如何,他在戍邊多年,前日更一舉擊破呼延浩的三十萬大軍。”
“朕已下旨召他回京,并有意讓思璇嫁與他做涼王妃,林相意下如何?”
......
“陛下要將我嫁給涼王,父親答應了?”
語出之后,林思璇才發現自己是在質問林致遠,當即收聲,冷汗直冒,坐立不安。
怨不得她這般想法,林致遠為林思晟已經回絕過一次賜婚,又怎會再為一個養女開罪皇帝。
“璇兒不必驚慌,陛下與為父商議,具體的細節尚需等涼王回京,你們二人見過面再說。”
林思璇昏暗的眼前忽然一亮:“父親是認為,我與涼王說不,陛下便會打消這個念頭?”
“陛下親口所說,豈能有假,何況有隨侍的孫公公記錄在案,錯不了。”
......
京郊驛館。
拿了佟瑤好處的小廝,見她們走了三天,而且驛丞并未發現蛛絲馬跡,終于松了口氣。
夜里偷偷溜進樹林深處,把埋的銀子挖出來,到附近的地下賭坊,賭了幾手。
睡眼惺忪的他從賭坊回到驛館,剛躺下沒多久,就被人連蒙帶捆綁到了驛丞面前。
“小蝦子,你確實夠瞎的,區區五兩就放跑一只肥羊,你讓我損失了多少白花花的銀子。”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的不知道大人在說什么啊,那五兩是小人自己積攢下來的。”
驛丞朝小蝦子臉上啐了口唾沫,又狠狠的在他的腹部踢上一腳,疼得小蝦子死去活來。
“謊話都編不全,你拿去賭的是正兒八經的官銀,在這荒郊野嶺,你是偷的還是搶的。”
若非驛丞在賭坊安排的人眼尖,認出小蝦子,他不知道何時才能醒悟過來,自己上當了。
“終日打雁,反倒叫雁啄了眼,我信了她的鬼話,更可惡的是,你竟敢吃里扒外,與她合謀蒙騙我。”
瞧著面目猙獰的驛丞和他那群打手,躲是躲不過,小蝦子干脆承認了,揚起頭譏諷道:
“你又算什么東西,認了個太監做干爹,整日里對我們呼來喝去的,不給半分工錢,叫我們喝西北風啊。”
“去年,我娘病了,找你借幾兩銀子買藥,你卻推脫說沒錢,最后我娘病死在床上,打那時起我就不想干了。”
“嘿嘿,其實不止這一次我騙了你,只不過是佟小姐仁義,給了我五兩銀子,而我又想玩幾把,所以我不虧。”
驛丞氣得七竅生煙,好家伙,居然不止一次,吩咐幾個打手照死打,再往亂葬崗一扔。
正欲動手,忽聽樹上傳來一陣對話,樹葉婆娑隔絕于耳,因此不太真切。
一粗聲粗氣的漢子聲說:“王爺,這小子挺硬氣的,咱們救不救。”
“你看著辦,反正我們進京城需要有個人領路,我不記得怎么走了。”
“好嘞,得令!”
虎背熊腰的徐慶躍下樹干,震的地面眾人身軀一顫,身材瘦弱的驛丞更是跌倒在地。
驛丞驚慌道:“上啊,都給我上啊,你們這么多人還打不過一個,打殺了我給賞錢。”
徐慶嗤笑一聲:“沒錯,聽你們家大人的話,一起上吧,正好給我活動活動筋骨。”
小蝦子緩過神來,知道自己有救了,又見另一人走上身前,俯視著他問道:
“前幾日,佟府一行人離開的時候,有沒有讓你留話給一個叫蕭夜傾的。”
小蝦子艱難的抬起血跡斑斑的額頭,望向搭救自己的貴人,說道:
“佟小姐走前是留話了,卻是給一個叫蕭夜的,不知是不是貴人您。”
蕭夜傾嘴角上挑,一向示人以剛強的他,臉上閃過一絲柔和,語氣不再是那么清冷。
“她說了什么?”
小蝦子斟酌了下用詞,說道:“蕭夜,本小姐不會給你英雄救美的機會,該干嘛干嘛去。”
“死鴨子嘴硬,將來有你好受的。”
“貴人若是尋到一艘好船,應該能追得上。”
小蝦子瞧出二人之間的關系有那么點貓膩,向蕭夜傾建言道。
“走了就走了,我追她,一個...胖點的丑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