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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挪村的心事

第三章 貓?zhí)^那具尸體

大挪村的心事 識愁 2987 2020-04-09 16:04:29

  在任何時候,青春的逝去都是不可避免的。我比現(xiàn)在更年輕的時候,就通過死亡的形式了解到了這一點。

  在挪江還年幼的時候,人們就為它砌了一道道石階,后來挪江逐漸長大,石階也越砌越深,直到現(xiàn)在能看到的只有水面上寥寥幾級的石階。石階以前沒有防護欄,任何村民都可以下去玩水,后來由于安全著想,便加固了一道鐵欄,并標明:珍愛生命,遠離危險水域。

  我第一次接觸死亡,其實連我自己都不清楚,在那很幼稚的年紀里,被父親帶去江邊,父親在挪江里游泳,我在岸邊玩耍。父親不留神時,我便沉到江底。我掙扎想要出來,可是挪江緊緊地環(huán)抱住我,用它異常的力氣。父親抱起我,笑呵呵地說:“娃,吃多兩口水,你就識滑水啦!”

  后來,母親沒再讓我到挪江邊玩,村里所有小孩都會游泳,我卻終身也沒有學會游水。

  挪江洶涌咆哮,但是終日被水環(huán)繞的大挪村村民,并沒有遠離水域。我輕易跨過了防護欄,腳踏石階,脫了鞋,便坐到了石階上,夕陽西下,對岸的蘆葦水草風中凌亂。

  關(guān)于大挪村的故事很長很長,因為它發(fā)生在很久以前。現(xiàn)在,我想要說一下它的起源。

  通知電話在深夜兩點多打來,由于小米手環(huán)4調(diào)了震動,所以并沒有吵醒宿舍里其他舍友。我在陽臺外接聽了電話,正值南方的初冬,曙光初顯,寒意凜然。

  給女友發(fā)了微信,我便訂了最早的一班車。之后,我便半躺似坐在床上,看著無邊的黑暗,一夜無眠。

  我離去之時,看見女友早已在地鐵口等我,她沒有說任何事情,只是抱了我一下,在我耳畔輕聲說:“景添,保重。”

  地鐵轉(zhuǎn)瞬移動,我想說點什么,卻最終也沒有說出口。

  約莫五六個小時,我到家了。

  人們都說,我很幸運,能夠見到奶奶最后一面。我看著躺在床上的她,瘦得不成人樣,盡管周圍有如此多的人守候著,但是我怕,一陣風吹過,她就飄走了。我暗里思悼,人衰老的樣子竟是如此可怕,而且無法形容。而我眼前這個和我母親爭斗了幾十年的女人,我的奶奶,終究是要去世了嗎?

  這是我第幾次送別,我已記不清。去年中午,奶奶路過我家時候,家人已不在,我給她單獨做了稀粥,粥上漂著幾片雞蛋。在那個下午,奶奶跟我說了很多話。她說,我要快點長大,當一個頂天立地的人。她說,人不能鉆牛角尖,得饒人處且饒人。她說,我要努力學習,將來衣錦還鄉(xiāng)。她還說,王者以民為天,而民以食為天。這些不是她用的詞,她不懂得大道理,但她樸素的話語蘊藉自然之道。

  在沒有人的地方,腦海里浮現(xiàn)奶奶微微露出的渾濁眼神,我潸然而下。

  初喪,哭喪,做七,送葬,下葬。法師全程主持著,送葬的那天,按照慣例,凡九十歲以上的老人死去,村里每家每戶必須派出一人來送葬。挪村人不多,但兩行送葬隊伍整整齊齊的。

  等到這一切結(jié)束之后,正好遇上村里的祭祀大典,給女友發(fā)了平安的微信,申請了喪假,我也就推延回校。

  白天,挪村人宰雞殺豬,在三座寺廟里行拜禮,兩手掌疊合,呈到額頭面上,拜三大拜。傍晚,在挪江石階旁的空地上,行跪禮,兩手朝天,緩緩跪下,手臂隨即拍到地上,跪三跪。

  夜晚,挪村廣場中央搭起舞臺,上演木偶戲。表演時,演員在幕后一邊操縱木偶,一邊演唱,并配以音樂,俗稱“鬼仔戲”。

  在很多中老年人的心目中,“鬼仔戲“是兒時久遠而溫馨的記憶。在二三十年前,在逢年過節(jié)或婚娶喜慶的日子,村民們都會不惜耗資請一臺木偶戲,往往一個藝人一擔籮筐一個布架子一個鑼鼓幾個木偶就成了一臺木偶戲的全部“家當“。每當鑼鼓一響,便人頭擠擁,群眾里三層外三層地將小小的木偶戲臺圍個水泄不通。那木偶戲藝人仿佛有三頭六臂般,這邊敲打鑼鈸,那邊手腳并用將木偶舞弄得令人眼花繚亂,同時還要嘴里根據(jù)生、旦、凈、丑不同角色唱出、說出不同腔調(diào)。歌聲、笑聲此起彼伏,很是熱鬧,鑼鼓聲和木偶戲特有的音調(diào)在夜空中傳得很遠很遠。

  我觀看的這出戲,是經(jīng)過精心編排,名叫《屈原投江》的大戲,每年大典都會請來耍木偶人演一次。

  我和挪村人坐在石階上,演唱人唱著“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戲便在此時拉開了序幕,一個一個有模有樣角色也逐漸跳了出來。

  從小到大,我已看過很多次,所以我取出耳機,插上我的諾基亞5320,動聽的歌聲悠揚耳畔。

  “臺下人走過,不見舊顏色;臺上人唱著,心碎離別歌。”我聽說,由于無人再看木偶戲,耍木偶的人也年紀漸大,將不再演木偶戲,而他們還沒有找到繼承人。

  “戲幕起,戲幕落,誰是客……唱悲歡唱離合,無關(guān)我”

  戲?qū)⒙洌矍暗那昂龇搭櫼杂文抠猓瑢⑼^乎四荒。佩繽紛其繁飾兮,芳菲菲其彌章。”他忽而仰天高呼:“民生各有所樂兮,余獨好修以為常。雖體解吾猶未變兮,豈余心之可懲。”

  記得小時候看戲,大大小小的人扎堆坐在一起,你擠我我擠我,亂哄哄的,在滿天星光下,廣場四周空蕩蕩的,也是黑不溜秋的。只有中間簡陋的舞臺,和臨時綁上去的照明燈,那時候我們看得多認真,臺上一拍板,燈一亮,熙熙攘攘的人群頓時安靜下來,各個神情專注,似乎在欣賞古典音樂。

  從前慢,從前的木偶戲也好看,只是你長大了,也就不再喜歡看了。

  啟程歸途后,在一個雨夜天寄宿女友出租屋,我給她講了一個久遠的故事。

  八九年光景前,爺爺大限將至。

  那天中午,我在路上碰到了他,他說他剛上完廁所,叫我扶他回去。舊時的村莊,還很少人有私家?guī)际羌腥ゴ謇锏墓珟龉АD菚r挪村有三間公廁,并交由專門的人管理。

  我扶著爺爺?shù)氖直郏?jīng)過廣場時,爺爺說累了,就在石階上歇著,那天爺爺跟我說了很多話,我后來在歲月里回味了無數(shù)次。

  而就在當天傍晚,爺爺就去世了。他的尸體呈放在樓下的大廳,大人們都不讓我們小孩子下樓去看。

  我腦海無比清晰,那天晚上,我偷溜下樓,黑暗的大廳,點著一株蠟燭,昏黃的火光在晚風中閃爍。在一張草席上,爺爺無比安靜的躺著,就像睡著了一樣。

  他的面孔慈祥而安寧,舊式衣服被整齊整理。我不知道我當時在想什么,那時的我,是人生第一次接觸死亡,對死亡毫無概念,我下意識的想去叫醒他。

  就在我將要走近時,黑暗的角落里突然蹦出一只黑色的貓,我被嚇了一跳,跌倒在地上。定睛看去,那貓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便聳起身來,一躍縱過爺爺?shù)氖w,隨后消失在門外。

  我嚇壞了,害怕極了,趕緊跑上了樓。

  在后來的歲月里,我經(jīng)常夢見爺爺,我夢見那天坐在石階上,爺爺跟我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他也是這樣做的,在我哥年紀尚可時,他拉著我哥的手去村里的學校。在學校的草地上,我哥不愿意,哭喊著掙扎著,我也跟著哭,我抓住爺爺?shù)拇笸龋f著:“哥不去,我就替他去。”

  聽母親說,當時的我,直接坐到了學前班后面的空位上,那時正在上課,全班目瞪口呆。

  爺爺被拉扯得煩了,我可笑的行為也惹得他生氣了,他惡狠狠地對我哥說:“去不?不去,就吃草!”

  我哥死活不進去,他一手抓了地上的一把草,一股腦硬塞到了我哥的嘴里。

  挪江水面起伏,激起一朵朵浪花,江水沖撞著石階,也浸沒了我的雙腳,我轉(zhuǎn)過頭,高大的水塔屹立在身后。

  在廣場的石階上,爺爺無比認真的跟我說:“98年特大洪水,村里沒人離開,水也一直沒有沖上來,后來村長下令強行離開,江水才漫上來,淹沒了村莊。”

  “你還年小,有些事情不是表面上的那樣,等到你長大后,你去找找,或許你就能找到答案,或許,你也可能終身不知道答案。”

  大挪村終年被一條河流環(huán)繞著,四季霧氣纏繞連綿。我想起了許許多多的事情,想起了病床上的奶奶,想起了木偶戲里哀鳴的屈原,想起了那只通體黑色的貓,它的眼睛是綠色的,像塊綠寶石。

  我疑惑著,猜想著,卻什么也沒有想出來。

  在女友把她的初吻獻給我的那天夜里,我跟她說:

  “我們回大挪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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