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已經這么明顯了?!碧K霽月的聲音響起,臉上是自嘲的神色。
她坦坦蕩蕩地承認了,和自己承認了。
林辭之站起了身,就是要走了。臨了,他把自己憋在心里的話一次地說了出來。
“如果我繼續問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恐怕你自己都答不上來?!?p> “哦,那讓我來猜猜,是第一眼嗎?可你當時心里喜歡的是肖許呢,不能算吧?是在醫院的時候嗎?是你們私下不知見了多少面兩個人獨處的時候嗎?還是他成為了你的同班同學,你們朝夕相處,處出感情來了呢……”
“你能有多喜歡肖許?我替他不值。”
林辭之的憤怒,是他自己沒有察覺的。
他轉了身,就要走,被蘇霽月攔了去路。
“如果你非要跟我說肖許,我就和你好好說說他……”
蘇霽月也站了起來,兩人一高一低,不肯退讓。
“你替他不值?你難道以為他喜歡過我嗎?那一年我在他面前所做的每一件事,你不都看在眼里嗎?我口口聲聲求他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他有沒有回過一次頭?他和楊曉姝在一起,這賞給我的耳光夠不夠響?”
“怎么,難道你林辭之認為,我就應該跪著、求著他肖許,盼望著有一天,他能夠回頭施舍我哪怕一點點的恩惠?我就只能等,等他什么時候看得上我,我就再巴巴地上去獻殷勤?”
“我父母生我、養我、寵我,不是讓我去給別人當槍使,更不是,讓我不懂得自尊、自愛,讓不知道珍惜的人糟蹋我的真心!”
林辭之紅了眼,他下意識地上來拉了拉蘇霽月,“我不是這個意思……”
蘇霽月甩開了手,“可你,不就在指責我,不應該喜歡周轍彧嗎?”
“我是為你好!霽月!”
“為我好什么?就因為他平時總被人指指點點?就因為他現在是犯罪嫌疑人?我告訴你,我蘇霽月不認這個,我只認他的好,在他那里,我永遠是我,不用跪,不用求!”
可你在我這里,也不用跪,不用求……
林辭之垂下了眼,淚光淺淺地閃了過去。他還是把局面弄成了一團糟。
“那如果有一天,我也出了什么事,你會不會也只認我的好?會不會,也像對周轍彧一樣,為我不顧一切?”
他們不知不覺中已經站在了門口,門外的車輛還在相繼地呼嘯,風揚了起來,天也暗了下來。蘇霽月挺著腰板,站得筆直。她的目光那么地輕,又那么地疼,她被林辭之問住,問得直白徹底,問得情真意切。
“我會的,我都會的,辭之?!彼貜土藘纱巍?p> 她知道也有那么一個人,一直陪伴在她身邊。他們有難忘的回憶,他們彼此愛護、珍惜,他和趙清明一樣重要,是摯友,是依靠。
林辭之緩緩地,點了點頭。談不上喜上眉梢,可卻平靜了下來。他沒有再看蘇霽月,而是去看遠方的車輛,看那已經變成小小的光點的,遠走的,疾馳而過的車輛……
“有你這句話,倒像是我白罵你了?!?p> 蘇霽月苦笑,“真搞不懂你!好了,回吧……”
下一刻,她欲要走回家去。她已經十分疲憊,她承受了太多的打擊。等到她下完了最后一步臺階,林辭之卻突然在身后拉住了她。
“還有事嗎?”她問。
林辭之的臉埋在夜色,像是擋在一層黑暗的面具下。他頓了良久,讓蘇霽月意識到,他確實還有話要說。
“辭之?”她復又叫了他一聲。
“那天,肖許追了過去,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肖許應該目睹了全程。周轍彧有沒有殺人,或許他可以證明?!?p> 蘇霽月險些沒站穩,此刻臉上也談不上是恍惚還是喜樂,她的耳朵里,全是不停在回響著林辭之最后的一句話……
“回去吧,等到明天天亮起來,什么都會過去的。”林辭之放了手。
這一次,希望你如愿,霽月。
……
周家庭院外,停滿了清一色的黑色轎車。客廳里已燈火通明了一個日夜。關翊架著金絲鏡框,端的是一絲不茍的發型,保養得宜的臉上顯不出她為兒子熬了一個日夜的疲憊,她依舊精致嚴謹,仿佛永遠都在驕傲地抬眼,接受著下屬的匯報。
七八個西裝革履的人立在她的面前,顯然是奔波風塵了一夜,剛剛到來。
“部長,我們聽了您的指示,把那個和死者陳頂接觸過的恭全正再徹徹底底地查了一遍,果然,找到了疑點?!?p> 為首的下屬音調一層不變,明明是重大的消息,但他有他上司的影子,因此很是平淡地進行著陳述。
關翊眼里多了一絲光,她點頭,讓對方繼續往下講。
“這個恭全正已經在道上混了很久,高不成低不就,但因為其油滑的本性,討好了許多人,因此關系網很深。此前,他耳朵受了重傷,現在已經接近殘廢。我們推測,這應該是在那場斗毆中留下的?!?p> 關翊眼中一跳,放下水杯的手不禁一晃。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恭全正的傷,應該是她兒子的杰作……她兒子的手段,是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兇殘?這么決斷?這血粼粼的事實,讓她已經很難把兒子和小時候那個奶聲奶氣求媽媽抱抱的小人聯系在一起了。
是她的過失。她自責,痛心。
“按理說,如果陳頂和他都是被小彧傷害的,那為什么在陳頂立案的今天,他不是和陳頂的家人站在一邊一起出庭討要說法?而是在昨日凌晨兩點訂了航班要離開南封?”
“或許他只是有什么要事,要暫時離開,但為什么偏偏是這個隱秘的時間點?于是我們便裝跟過去,果然,他在登機口處和另一人起了爭執,他沒走成?!?p> 關翊是何等聰明的人,她眼里有了欣喜,她看到了兒子獲救的轉機。
“通過信息的核對,來人名叫簡大誠,一直和恭全正有著在道上稱兄道弟的交情。他常駐東皇娛樂會所,案發當夜,本該是他常駐的時間點,但根據調查,當日案發后的四個小時之內,他離開了東皇,監控拍到了他停在南高對面維也納酒店的車……”
話到此處,關翊終于可以松下一口氣,她背靠著沙發,慢慢開口。
“遷怒,泄憤,頂罪,逃逸?!?p> “是的,部長。”下屬恭敬地給了證實。
事實就是,恭全正因為在幫助陳頂出氣的過程中被重傷,而陳頂卻安然無恙。本是要出盡風頭的他大受屈辱,于是,他叫了自己的兄弟簡大誠來為自己出氣,二人合謀,找了另外幾人,把少年陳頂泄憤遷怒。
許是,出手過重,他們誤把人殺害。為了掩埋罪證,幾人偽造了陳頂斗毆至死的證據,拋尸南高,好讓前幾個小時正好和他發生斗毆的周轍彧辛少容兩人就此頂罪。
恰逢停車場監控被他們提前銷毀。這,本是一場完美的栽贓。卻不想恭全正自己沉不住氣,在這風口浪尖的敏感時刻,他想要逃離??蔁o奈卻被簡大誠攔住,想來,簡大誠和他翻臉,一定也另有原因。
那么,又是什么讓恭全正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逃走?他并不愚笨,應該也知道低調偽裝。
關翊沉思了一會,搭在膝蓋上的手沉了沉,然后她抬頭向接下來要繼續匯報的下屬問到,“這件事,是不是還有辛氏集團的推動?”
下屬立刻點頭。
“這正是我接下來要給您說的,是辛氏集團的少總裁,辛霍?!?p> “根據調查,恭全正在各個場子欠下的高利貸,可不是一筆小數。辛氏集團的人一定也查到了恭全正的可疑之處,是他們故意放款,讓恭全正看到眼前紅利,想要早早卷款逃離。這招引蛇出洞,甕中捉鱉,像極了生意人的手段?!?p> 一切云霧撥開,關翊終于難得地揚起了一絲笑意。這笑里,有對案件明朗的喜意,也有對辛氏繼承人的贊譽。
周奶奶被吳媽攙扶著從樓上走了下來,她懇切地張望著,臉上還未褪去任何對孫子的擔憂,她緩緩地向著關翊走來,關翊不敢讓婆婆有什么閃失,遂起身迎上去。
“老太太,起這么早,應該再躺會?!?p> 她并沒有叫“媽”。
“這怎么能睡得下?小彧的事到現在還沒有眉目,我實在是,無地自容啊……因你們兒女的事,我賭氣把小彧帶回我的家鄉,這本是我的主意。現在,是我沒有照顧好他,讓他出了這樣的事,是我愧對周家……”周奶奶捶胸頓足,眼淚已經落下了好幾溜。
關翊在周奶奶的身邊坐下,她難得溫和,并不是對待下屬們堅硬冰冷的語氣,她道,“老太太,小彧也是我的兒子,我不會丟下他不顧。現在已經有了解決的辦法,您大可放心?!?p> 周奶奶眼里放了光,再一次,是喜極而泣。她握緊了關翊的手,喃喃痛惜,“好,好啊,關翊,是我們周家對不住你,可你,是個好母親……”
關翊收回了手,她苦笑地掩飾了自己多余的情緒,她說,“老太太,過去的事多提無益。等這次風波過去,我想把小彧接到身邊,他大了,應該有自己的路要走。”
此時此刻,周奶奶已無話可說,她點點頭,已是老淚縱橫,“你說的是。他大了,是該讓他回家了?!?p> ……
酒店密閉的房間里,一場爭執未停,這已經是他們僵持的第三天。
恭全正的耳朵還包著厚重的紗布,他猙獰的側臉,血管清晰可見的紋路,此刻的他只剩下幾分人的模樣,他被簡大誠關在這里,已經快要瘋掉了。
“你他媽個蠢貨!趕緊讓我走!把我關在這里,你我指不定哪天都得玩完!”他忽視耳朵的疼痛,像是發泄一般地再次對著簡大誠吼道。
簡大誠朝他翻白眼,“喲?當初教訓人的熊膽都到哪去了?做事前不帶腦,敢去招惹那樣的貴人,你他媽是不上道呀還是不知道這行的規矩?”
恭全正已經被簡大誠無數次地在傷口上撒鹽了。
陳頂死得活該!讓他拖他下水!讓他害他丟了耳朵!如果他知道他們那次招惹的是辛氏集團的公子,還有那不知道來自哪派的勢力……他絕對不會逞能去出那一次的風頭。現在,他惹了一身腥,根本是進退兩難。
“現在在這馬后炮已經沒有用了,你給個話,你堅決不放老子出去,是想唱哪一出?”恭全正破罐子破摔。
簡大誠冷笑一聲,也不想拐彎抹角了,他厚著臉道,“既然你這么說了,我就不和你廢話了,這么著,你把你高利貸的那些款分我一半,以后你愛藏哪藏哪……”
“好啊,算計了半天,你想分老子的錢?”
“怎么著?不愿意啊?老子幫你殺完了人,出完了氣,現在你就想拍拍屁股走人了?”
“簡大誠,你算個什么東西!”
“你可隨便罵吧,反正你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你要是不肯分我錢,大不了我就去自首,到時候,我再把你那些栽贓嫁禍的手段供認出來,看看我們誰死得更難看?!?p> 他們二人心里都有數,那筆巨款,可是他們掙幾輩子都掙不到的。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如今狗咬狗一嘴毛,全是咎由自取。
“老子今天就是弄死你,你也別想威脅我拿到一分錢!”
恭全正撲向了簡大誠,簡大誠沒有防備,跌到了地上。他敏捷地操起房間柜子上的瓷杯,向著恭全正的傷口砸去,龔全正痛得滿地打滾……
就在簡大誠還未得意多久,房間的門突然被人破開,一群黑影飛速地壓入,他和恭全正被冰涼的槍口抵住了腦袋。
“不許動!雙手舉起來!”
看著這群穿著警服的人,他們的心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