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小區，三單元。
到了。
鄭燁停下腳步。
破舊的單元門敞開著，幾塊磚頭抵在門口和伸縮支架上。
他伸手摸了一下門，指尖是厚厚的灰塵，還貼著幾塊綠色漆片。
一切還是記憶中的樣子。
鄭燁幾個跨步上到二樓。
“201”，這是他的家。
門上插著艾葉，未見枯黃，想必端陽剛過不久；朱紅色的門漆掉了大半，門把手和鑰匙孔蹭蹭發亮。
兩側的對聯是鄭父所寫，龍飛鳳舞，蒼勁有力，因為有些年頭了，紅色的紙張微微褪色。
鄭燁抬手想要敲門，門卻開了。
一皮膚略黑，濃眉大眼，穿背心褲衩，踩著涼拖的中年男子走出。
正是鄭父。
鄭重看到鄭燁，眉頭一挑：
“小燁回來啦，要吃飯了，趕緊的。我去買兩罐啤酒回來，待會兒你李叔要來喝兩杯……”
“爸……”
鄭燁張口，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只能看著鄭重匆匆忙忙下了樓。
鄭燁看著玄關屬于自己的人字拖，一時呆了，忘了進門。
王芳放下剛炒好的小白菜，見房門大開，沒好氣地在圍裙上擦擦手，走去關門：“老鄭也是，走了也不帶一下門，這父子倆臭毛病一模一樣。”
正欲關門，她看見鄭燁站在門外。
鄭燁看到王芳的一瞬間，不由哽咽：“媽……”
“哎，小燁，你傻站在外面干什么呢？”
剛想訓自家兒子兩句，王芳就看見鄭燁的眼淚鼻涕在臉上撒歡地淌，她急忙拉著鄭燁，
“怎么了這是？啊？成績成績出來啦？哎呀沒什么大不了。”
鄭燁只是搖頭，努力擠出一個笑臉。
“別站外面了，趕快進來，媽去給你倒杯水。”
作為母親看見兒子站在門外邊哭邊笑，王芳不由得心疼，連自己說話也帶上了哭腔，
“有什么事就給媽說，看你這樣媽心里也不好受。”
鄭燁不回話，用手背狠狠抹了一下眼淚鼻涕，剛準備進屋，身后又是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燁兒。”
他腳步一頓，急忙轉身。
入目是一名抱著食盒的婦人，站在樓道中。
灰色粗布衣打滿補丁，黑白兩色的頭發一圈圈盤起，用一根木釵子簡單固定，懷中食盒的把手已經掉光了漆。
她見鄭燁看來，隨手將垂落耳畔的頭發別起，嘴巴一咧，土黃色的臉上綻開笑容，眼角皺紋堆疊了一層又一層，雙眼卻格外發亮。
“娘……”
……
有這樣一個問題：你的父母同時落水，而你只能救一個人，你會救誰？
鄭燁此時便面臨著類似的問題，前世今生兩個母親在他面前，他該選擇誰？
王芳不再說話，面帶笑容地看著鄭燁，兩只手在圍裙上擦了又擦。
鄭氏也不言語，只攥緊食盒把手，指關節隱隱發白。
她們在等鄭燁做出選擇。
面對此種情境，前世所看諸多小說的應對之法無非是以力破陣，殺出幻境。
可鄭燁不能這么做。
眼前是最親近的人，就算知道她們是幻象，他也不忍下手。
而且這個世界的宗門選拔也不同尋常。
在知道這個世界存在修士且每四年會有一次弟子選拔時，他便開始搜集相關的信息和資料。
鄭燁知道了所有參選者都會進入夢境。
他在酒館中聽失敗者哭訴，得知他們在夢中紙醉金迷，醒來才發現不過春秋一夢，自己早已被淘汰。
因為虛假，所以肆意妄為。
鄭燁也曾請教武館的教習，得知他在夢境里平淡一生。
問到如何通過選拔，有何技巧，教習卻沉默不語，寫下“抉擇”二字。
因此大部分人猜測，宗門選拔不是考核通過的速度，而是考核在經歷夢境場景時做出的選擇。
鄭燁認為，這和前世的考試一樣。
在幻境里所做的選擇是解題思路，也是面對此情景的真實想法和做法，在幻境里所作所為無疑會被代入現實。
直接殺出幻境之人無疑是選擇了錯誤答案。
當然，這也只是鄭燁的猜測。
似乎是高層有意而為，選拔的相關資料和信息極為有限。
甚至連武館教習和世俗宗門練氣士這種曾經通過選拔，拜入大山宗的人都不知道天云階上存在的事物到底是什么，只是認為一場夢罷了。
……
鄭燁看向王芳，沉默半晌，最終在她充滿希冀的目光中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十六年來，日日夜夜他都在懷念過去，最開始他以為自己能釋懷，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卻越陷越深。
鄭燁出車禍時才十八歲，高考剛剛放榜，還從未離開過父母的羽翼庇護。
直至今日，他終于要做個了斷。
看到兩位至親時，他恍然大悟。前世的一切已成定果，一味的放不下，只會讓這一世的自己痛苦，也對不起這一世的親人。
前世的鄭燁已經死了，今生與前世并無關系。
他向鄭氏走去，每一步似乎都踩在自己的心尖上，劇痛無比，但他不能停下腳步，只能選擇前進。
鄭燁的身后，王芳依然面帶微笑，她和周圍的墻壁樓道等場景卻是逐漸破裂，粉碎，最終化作塵埃消失殆盡。
鄭燁做出了選擇。
鄭氏伸手拂去鄭燁眼角的淚水，目光溫和：“我南荒兒郎，只流血不落淚。”
“嗯！”
“可怨爹娘送你習武，將來與妖魔廝殺，卻是刀尖舔血。”
“不后悔，孩兒本就有一顆向武尚道之心。”
“你要記住，你生在大山，是南荒人族，你將來一定要保護這一切。”
“孩兒時刻謹記。”
從前以為修仙者必然斬斷七情六欲，拋卻凡塵往事，可這個世界卻截然不同。
南荒不是強者為尊，適者生存。
孩童從小接受免費的教育，識文斷字，學“人族大義”。
“天佑南荒，人族永續”，“百姓者，根基也”，“修士當重情重義”等語句寫入聯盟綱紀已萬年。
“弒親”，“殺人”在南荒是大罪，罪可至死，無論尊卑。
……
前世的羈絆煙消云散，幻境也緩緩消融。
幻境破碎，涼意襲來。
鄭燁回頭一看，山門石碑已看不見，只能看見一條白色長線。
入陣片刻，他已走了不知多遠。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繼續前進。
接下來他經歷了無數的幻境，大多是前世今生的抉擇。
家人，朋友，師長……一個個曾經熟悉的人出現在幻境中，可他們，此時終究只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鄭燁嘆息。
周圍云霧繚繞，三丈外不見道路，甚至可以感覺到點點冰涼融化在肌膚表面。
前進至此，已快登頂此峰。
此時不止要面對隨時觸發的陣法，還得注意腳下之路，一不小心便會踩空。
雖不會喪命，反而莫名其妙出現在山門前，但卻會失去資格。
鄭燁穩定心神，正欲踏出一步，眼前白光一閃。
……
“這是哪？”原以為又陷入關于前世今生的羈絆，可眼前卻是白茫茫一片，這是一個白色的空間。
鄭燁一時摸不著頭腦。
難道是個迷陣？
“滴！都市神豪系統已激活，是否啟動？”
充滿科技感的投影界面突然出現在鄭燁面前。“都市神豪系統”幾個金色燙金大字在上面歡快地滾動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