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畫
李承乾覺得李承寧這些天非常奇怪。
平素里只要是他和李承澤一起出現(xiàn)的場合李承寧都會盡力的避開,就算是實(shí)在躲不過去,也總是躲閃著避開他們的目光。
可這些天,李承寧不但這些場合回回必到,還總是睜著她那雙大眼睛悄悄地觀察他們。非但如此,她還一改往日作風(fēng),有事沒事也不總往范家跑了,反倒常常往李承澤和他府里蹭飯。
他看著李承寧一副今后要長在他府里的架勢,其實(shí)心里是默默高興的。長大以后,他和二哥不得不生分了起來,承寧開始還會往兩府里跑跑,或是約上他們兩個去哪里聽?wèi)蚝染疲苍S是覺得無法彌補(bǔ)他們兩個間的分歧,近一兩年漸漸地也不大來了。他心里知道承寧的難處,可也總盼著她能像小時候一般別和他生分了。父皇鐵腕,天家父子向來情薄,可與承寧間的兄妹之誼,總歸還是在父皇容忍之下的。
李承乾看著承寧在他府里懶洋洋的模樣,笑著揶揄道:“還真把這里當(dāng)自己府上了?你倒算算這個月你在我這里吃了多少頓飯?”
李承寧一聽這話,笑道:“哪里就吃窮哥哥了?哥哥不歡迎我來,我回宮里就告訴母后去?!闭f罷作勢起身要走。
李承乾倒也不攔著,只是笑道:“就這樣走了?那我告訴廚房一聲,今天的豆腐皮兒包的包子是不用做了?!?p> 李承寧氣結(jié),轉(zhuǎn)身又坐回去:“我想想,還是下午再走罷。”
李承乾挑起狐貍般的眼,笑道:“我們寧兒果然還是敗在一張嘴上。”
李承寧被噎得無話可說,她這個三哥,從小板正得如同老夫子一般,幾乎騙過了所有人。可真真誰又知道他私下里是這么個不饒人的,便就是同滿腦子歪理的二哥拌嘴也未必輸了,更何況她這個自小吵架就沒贏過的人。
她氣鼓鼓地坐在一邊,一會兒便沉不住氣,想要和李承乾搭話:
“哥?我能問你件事嗎”
李承乾正在細(xì)細(xì)勾描一幅畫,只見畫上的人身著華服,三千青絲垂下散落在肩上,腰肢細(xì)細(xì),雌雄莫辨。
李承乾打小便愛書畫,小時候拿李承寧和李承澤不知練了多少筆,過了這么些年,他的人物竟已畫的如此好了。
他的身傍,有十?dāng)?shù)幅相近的畫,有的彎弓騎射,有的坐臥榻上,有的舉杯暢飲,亦有捧書細(xì)讀,可以看出來,畫上畫的都是同一個人,只是全部都未有勾勒眉眼,看上去煞是怪異。
但不知為何,李承寧卻總能從其中看出些詭異的熟悉感。
他抬起頭:“你說。”
李承寧深吸一口氣,問道:“哥……你這畫上,怎么總是畫同一個人呢?”
李承乾仿佛早就知道她會有此一問般,平淡地好像在聊家常:“這是我的愛人。”
他眼里好像都是星光的樣子不似作偽。
李承寧千算萬算,總算不出他竟如此坦誠,硬是愣了半晌,喏喏才道:“人都道太子殿下不近女色,原來早有了心上人了。”湊上前去,又仔細(xì)看看那些畫:“什么時候的事啊?怎的我卻不知道?”
李承乾一怔,好像萬千思緒涌上心頭,只道:“好多年前的事了?!?p> 李承寧覺得自己好像觸碰了什么不該知道的話題,場面一下子就冷了下來,兄妹二人思緒一處,卻又都心照不宣的不去談?wù)?。那些年,終究是過去了。
李承寧突然覺得憋屈,自己身在帝王家,已然是榮寵之至的公主,可天家父子情薄,她知道自己在父皇眼里是女兒,但也同樣是一件可以隨便丟棄的什么東西??v使與兄弟相攜長大,感情至深,縱使她也相信無論發(fā)生什么兩位兄長總不會傷害自己,但總歸兩位兄長承擔(dān)著太多自己從未涉及過的東西,他們無法像小時候那樣和她無話不談。
她有時候甚至很羨慕范若若,羨慕她有個雖然嚴(yán)厲卻真正為子女考量的父親,羨慕她那兩個不著調(diào)的兄弟,更羨慕他們一家人吃飯時不用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
她總不愿承認(rèn)自己這點(diǎn)脆弱的小心思,更不敢去想更加直面這些皇權(quán)與傾軋的兩位哥哥生活地有多么艱難。
她怕了,她怕看見記憶里迎著陽光的少年們最終滿身鮮血,最終變成父皇期待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