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褪色的麒麟兒
武空騎在愛馬萬里云上,靜靜的注視著弟弟一行人走遠后,才叫馬九郎啟程。
一路上武空都像在想事一樣,默默無語,馬九郎看在眼里,以為是自己到小主人,因為剛才武二郎正式成為武士的消息,受到打擊。
“其實也沒什么了不起的,大郎大人,我相信您一定會迎頭趕上的!您不是教我一句成語么?叫器大后成。“
武空聞言,被逗得大笑道:“是大器晚成,馬九郎,你這張笨嘴真不會安慰人,如果有女孩落淚,你可千萬別說話。”
馬九郎左手扣著腦袋,像是被武空的大笑感染到一半,愣愣的傻笑道:“嘿嘿!我懂的不多,可我知道,只要笑了就證明問題過去了。”
武空雖然表面笑著,但只有他知道自己落下了多少功課,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趕上來的,而且就算給他機會去修行,他也會拒絕,畢竟那個老妖婆兩年來一直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妄動刺激到她的后果,不堪設想,可能下一次就不是毒殺這么簡單的事了。
武空的馬快行到邸閣殿大門時,看到大門附近出現一批一批的人群,以各自的家徽為單位圍一成個小圓。
他們在侍從武士的護衛下,正在門口耐心等待,這座城池主人的接待。
等候的眾人,就是生活在那武國各處的地方豪族,也叫那武國的國人眾。
武明海這個國主要想很好的統治那武國,第一件事就是要統御好他們。
眼前這群熱情的豪族,不僅平日里也與武家要走得更近一點,而且大多都是互為姻親關系。
豪強們昨晚就趕到邸閣城,并在武士傳舍住下,今天一大早,就跑來門口苦苦等候。
在這其中,有一個人數最多的群體尤為顯眼,他們在漢服上的家徽,是一個金色山形文字。
這是武空母親,金蓮的母家,源氏金家的花紋。
在晨光中熠熠生輝的金色山形文字,耀眼奪目,即使武空此時離大門很遠,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舅舅今天這么早就來了?”
忽然,門口發生一陣騷動,大門終于打開了,正待他們翹首以盼的時候,一個佝僂老者分開人群,向武空急匆匆的跑來。
“那個是父親的內官。”武空虛著眼睛,看清了來人的褶子。
這名老者氣喘吁吁,到了跟前說:“領..領主,大........大.....大”
武空見對方半天都抖不一句話,眉頭一皺:“馬九郎,把你隨身的水囊給金內官。”
“好的。”馬九郎,不敢含糊,對方的職位比他高太多了,小心的取下水囊遞去。
金內官接過水囊,呼一口氣,才慢慢喝了一小口,總算把呼吸節奏找回來:“謝謝,大郎大人,體諒老奴。”
“金內官,好久不見啊,你今天有什么事?”武空問道,對方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他這兩年時間,見這個金內官的次數,屈指可數。
金內官聞言,先是整理一下儀態,仰頭正色說道:“領主大人問,大郎大人為何著異服上殿,可是有不敬之心。”
“沒有,父親誤解了,只是這個衣服寬大異常,孩兒套不緊,只能想出這么個笨辦法。”武空帶著孩童的笑容回答道。
仿佛早就料到武空會這么回答,金內官往兜里一抓,然后掏出一紙文書,繼續模仿著武明海的口氣說:“那好!這是通過城門的文貼,拿去自己找城下區的裁縫,修改一下可好?!”
金內官言閉,趕忙把頭一抵,手一探伸出黑白裝訂的文貼,小心翼翼的說到:“以上,就是領主大人的原話了。”
馬九郎上前想替武空接過文書,卻不料武空一打韁繩,騎馬上前把文書奪在手中,抬頭仰望發現寶頂閣上有一個孤獨的黑影。
對方此刻好像也在注視著武空。
“我的行動,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么?”武空沒想到自己隨便搪塞的理由,居然會讓自己陷入窘境,眼下看來不得不去城外走一遭。
“謝謝,金內官啊!代我感謝一下父親,我都很久沒出去城外玩耍,呆在這悶悶的城堡里,人都快煩死了。”武空展示著自己孩童貪玩的一面。
“是啊,大郎大人,這可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啊,而且今天外面因為您及冠大典的緣故,很是有過節熱鬧的氣氛。”金內官微笑的說到。
“那怎么能少得了我呢?!馬九郎快快牽馬到城外,我今天一定要在鬧市里玩個痛快。”武空哈哈大笑道,改道往邸館城相反的方向跑去。
“大郎大人!您等等我啊,我還在您后面,怎么牽你馬?”馬九郎大喊著,跟在武空后面飛奔。
“貪玩的大傻瓜。”站在原地的金內官啐出一口,把手中水囊隨手丟在地上,轉身去迎接今天的貴賓們。
往城門方向的路途上,要經過湖泊旁的聚靈臺,武空這一主一仆鬧出的動靜不小,剛好驚擾到了遠處正在修行的武士新生隊。
新生隊,大多是由父輩是武士階級的子女組成,有時也不乏一些跨越階級的可造之才,但畢竟還是占少數。
今天帶領他們修行的,正是那個剛給武二郎頒發無紋劍的王教頭,王力。
王力盤坐著正在講學,聽到嘈雜的吼叫聲,眉尖一抖正待發作,睜眼卻看見那鮮艷無比的緋紅色,一下就泄氣了。
好在對方并沒有太過分,短促的一陣吼叫后就安靜下來了。
王力掃了一眼臺下的替補武士,男孩女孩們臉上雖然稚氣未脫,但每一個眼里都充滿著強烈的武士信念,和能完全貫徹這份信念的矯健身手。
“都是好苗子,隨便挑一個出來,都比那個游手好閑的獨眼大人強,未來真正能守護好那武國的人,就是你們啊!”王力惜才的感嘆道。
然后他隨手一點一名青年,抽查這些未來武家棟梁的基礎知識,“嗯,武十一郎,你來說說武士修行的奧義吧。”
一白面書生模樣的少年,一起身就開口說道:“三魂七魄,鑄成肉身,其三脈七輪,匯聚成精,另奇經八脈,百煉成體,體為器皿,精為活水......”
在他背誦的間隙,周圍忽然躁動起來。
“你看!原來剛才那聲,是這個獨眼瘟神鬧出來的。”一名青年武士說道,他不像侍從一樣對武空有畏懼的心理,議論聲自然也稍大一點。
武空正由遠及近御馬而過,青年武士這一聲議論,逃不過他靈敏的耳朵,他聽在心里,視如無睹。
還是悠閑的騎在馬背上,微笑的跟著馬九郎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還是這么不求上進,他現在居然淪落到跟城里奴仆們廝混到一起。”另一個武士咬牙切齒的說道。
這兩個青年之所以敢這么大膽的議論武空,不僅僅是因為武士是一個尊重強者的階級。
而且也是因為,不論是他的父親,還是武空的父親,其實都是屬于“士”這種階級內。
因為擅長武藝,才被世人稱為武士。
同屬一個階級的他們,區別無非就是“大武士”和“小武士”,相互之間也只會是主從關系,不可能是主奴關系,“從”“奴”一字之差,意義完全不一樣。
王力隨著孩子們的議論,也注意到那個貴族武士原來是武空,他冷冰冰的注視著對方宛如閑庭信步一般從自己面前經過。
“昨天那個夜行人,說得果然不錯!未來如果把家主之位交給大郎大人,這個強敵環伺的那武國,只怕是會瞬間被敵國入侵,最后完全亡國!”
良禽擇木而棲,作為“從”的武士們,有義務糾正“主”的愚蠢行為,如果真到必要時刻,還可以名正言順的使用一些非常手段。
臺下越來越吵,少年和少女們群情激憤的望著這個未來會繼承整個那武國的獨眼少年。
“武家,以后只能由這種廢物來繼承么?!”
看來王力今天早上精心準備的晨冥課,也就在此為止了。
而本該同仇敵愾的武士群里,在這之中有一另類,剛才被王力點名的白面少年,不顧周遭環境的變化。
還在繼續背誦著武士奧義:“體精二者結合,是為炁,其能生成的炁場,千變萬化,同九字箴言的手印,臨、兵、斗、者、皆、陣、列、在、行,能使出天地換色的奇門巧法的術式.......”
“好了,好了,武十一郎,你答得很好,繼續保持。”王力頭疼的向下揮一揮手,示意他坐下。
然后清了一下嗓子,吼道:“今天晨冥課,在此結束!解散!”
換作平時,隨著王力這一聲令下,大家早就作鳥獸散,可今天一個個只是站立起來,向武空投去表達他們不滿的眼神。
一聲不吭,一大群人就這么靜靜站著,氣氛仿佛都被凝固成了,讓人不敢出一聲大氣,被影響到的馬九郎冷汗直冒,害怕得腿打哆嗦,不得不停下牽馬的步伐。
“喔,這就是那武國武士的氣節么?”在這樣落針可聞的環境下,還能自如說話的人,只能是武空了。
雙方僵持不下之際。
忽然,一個黑面嬌小的武士跳出來,看著這一個個不善的目光,他很是氣憤,雖然很害怕,但還是對著人群怒吼道:“兩年前,大郎大人從信德寺出家回來的時候,是何等的風光,甚至南無神僧都曾預言過,他是能攪動風云的麒麟兒!”
“小黑娃?”武空認出這人正是今早,在這湖畔廣場上跟自己揮手的小黑人。
他哈哈一笑道:“差點把你這塊煤炭忘了。”
武空無視著在場的眾人,和那有如實質的僵硬氣氛,自由自在的調笑著自己的好朋友。
小黑,斜眼惡狠狠的瞟了武空一眼,眼睛里居然還泛有淚光,仿佛正在受委屈的那個人是他。
收回眼神的小黑,指著一個個面無表情的武士們說道:“只不過是一場奇怪高燒的后遺癥,才會導致大郎大人出格的行為,我堅信遲早有一天,大郎大人肯定會從那場大病中走出來的,到時候你們可要記清,你們今天這個令人討厭的表情!”
在小黑氣竭聲嘶的呼喊下,眾人都回憶起兩年前的那副場景。
“是啊,大郎大人是當初能跟我的師傅,在軍略政治上對答如流的麒麟兒,被譽為不世出的曠世奇才,這使大家都忽略掉他身體的殘疾,一心只想怎么去輔佐他。”
勾起回憶的王力,無比懷念著那段短暫的時光,那時候的大郎大人好像閃著光一樣,自己仿佛能看到一個英主劍指天下的未來。
可一切都變了,眼前這個少年同樣的鮮衣怒馬,早已沒有往日的靈氣。
只剩下怪異的行為,和出格的著裝風格,絲毫沒有一點武士的進取心。
小黑人的一席話,讓武空難得的嘆息一聲,“兩年么?穿越到這個末日后的世界,都過去這么多日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