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雨了。
雨淅淅瀝瀝的下著,不大卻足夠綿長。細長的雨珠連成絲線打在屋檐上,墜落到地面,砸出無數(shù)小泥坑。
白夢涵伸手接住半空中的雨滴,感受著它在掌間化開的冰涼觸感,內(nèi)心分外平靜。
半年前,她的住宅突發(fā)火宅,雖然僥幸留下性命,可她的雙眼卻毀在了濃煙之中。這對以畫畫為生的她而言,無疑是致命的打擊。
于是原本溫文爾雅她變得暴躁易怒,開始家里人總是細心的包容她,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也漸漸的失去了耐心,將她獨自留在租來的公寓內(nèi),不再管她。
沒人會費心費力一輩子照顧一個廢物。
脫離了家人,她開始變得沉默,整夜整夜的不說話,就靜靜的蹲在床邊,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唯有下雨的時候她看起來還像一個正常人,這也是她為數(shù)不多會為之欣喜的時刻。
她喜歡下雨,喜歡下雨時耳邊傳來“滴滴答答”悅耳的聲音,喜歡空氣中彌漫著清新的青草味,喜歡雨水打在手中帶來的觸感。
只有這個時候她還會覺得自己是個正常人,不用憑借眼睛便能感覺這世間的美好。
雨終究不可能無休止的下著,總會有停下的時刻。
夜色朦朧,月牙悄然爬上樹梢,殘存的雨滴由葉間滑落,路上行人收傘匆匆前行,街上炊煙裊裊升起。
白夢涵戀戀不舍的收回手掌,轉(zhuǎn)身摸索著往屋內(nèi)走去,不小心拌到了身后的紙箱,一個踉蹌,跌倒在地,手心被一旁鋒利的鐵片劃傷,霎那間鮮血橫流。
住在一旁的李大嬸出門時碰巧撞見這一幕,趕忙上前將她扶起,送回房內(nèi),望見她手上的傷口,不無心疼。
“你說你一個人在家,很多事都不方便,你的家人也不來管管你,這要是出了意外可怎么辦呀!嬸就住隔壁,以后有什么事你知會一聲便是。”
說著,李大嬸在一旁的抽屜里尋來紗布和酒精,細細地為她消毒包扎。平日里李大嬸以及周邊的其他鄰里都對她極好,但凡見到她獨自外出都會幫扶一把。
但她很不喜歡這樣,她有手有腳,只是沒了對眼睛而已,不是殘廢,自己能走,她不想給他人覺得自己是個廢人。
傷口包扎完畢,白夢涵開口謝過,便說自己今日實在過于勞累,需要早些休息,尋了個由頭將李大嬸送了出去。
李大嬸心里也明白,她只是不想被其他人看見自己懦弱無能的模樣,也不強求,叮囑她千萬要小心傷口,盡量不要沾染到水,便轉(zhuǎn)身離開。
出了門口,李大嬸低低的嘆息,可憐了這么俊俏的姑娘,原本她還起了讓她做兒媳婦的心思,可如今。。。。。
送走了李大嬸,白夢涵獨自坐在凳子上,整個人蜷縮成一團,也不開燈,反正開了等她也看不見。
死死的抱住自己,身上傳來緊實的觸感才讓她真實的感覺到自己還活著。
真黑啊!明明自己最怕黑了,可為什么沒有光呢?
她就這么在黑暗中待著,什么也不做,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除了發(fā)呆還能做些什么?她的雙手健在,還能握著畫筆,可她眼里再也沒有色彩斑斕。
這世間的諸般美好,她再也無法感受,只能在腦海里不斷的回想著曾經(jīng)見過的瑰麗。
興許是待的時間太久,她有些口渴,緩慢的站直身子,按照腦海中的記憶,小心的往水杯處移動。
雖然無法記住這絢麗的世界,可她房間這一畝三分地倒是勉強能記住,這也多虧了她的要強,在無數(shù)次跌倒中她摸索出了整間房子的輪廓。
雙手撫摸著墻壁,按照腦海中的路線,她小心的繞開面前的凳子,來到了水杯的附近。小心翼翼的端起水杯伸向一旁的飲水機。
按下按鈕,估摸著時間,將水停下。她將杯中的水一飲而盡,興許是太渴了,她又裝了一杯,打算端回沙發(fā)旁。
正欲原路返回,她的右手不小心掃到右側(cè)的杯子,“撲通”一聲,杯子應聲倒地。
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她一跳,但很快她便反應了過來,是前幾天自己新買的杯子。
她忽然間蹲在地上,無助的啜泣,淚水無聲的落下。
哪怕不愿意承認,可她的確已經(jīng)是個廢人了。就連這么小的事情都無法做好,還能指望自己以后可以做些什么?
人前她盡量不讓其他人幫她,她想讓自己活的更像個正常人,可有些事不是你刻意的忽略便不存在的。
她就這么蹲著,她的四周布滿著玻璃殘渣,以至于她不敢輕易動彈,以免誤傷自己,她已經(jīng)足夠麻煩了,她不想再連累其他人。
就在她手足無措絕望之時,一雙孔武有力的手將其攔腰抱起。不顧她的阻攔,蠻橫的將她帶到床上。
一到床邊,白夢涵便掙脫對方的束縛,獨自蜷縮在角落。來人名為蘇御,自稱是一名消防員,在火場救出她的時候?qū)λ灰婄娗椋瑥拇吮阋恢辟囋谒纳磉叀?p> 對方對她極好,可她卻有些抗拒,她不認識他,也沒見過面,對于他沒有絲毫的印象,唯一能夠感受到的便是他酥麻的聲音,以及滾燙的手臂。
她覺得她就如同赤身裸體一般暴露在他的視線之下,她藏匿許久的脆弱無助在他面前都無處躲藏。可對于他她卻一無所有。
所以她有些害怕于他接觸,他對他越好,她越害怕,她怕自己會沉淪在他制造的溫柔鄉(xiāng)內(nèi)。
她已經(jīng)不值得被愛。
一個連自己都無法照顧的廢人又有什么能力去愛人呢?
察覺到白夢涵的抗拒,蘇御也不強求,默默的與她拉開一段距離,小聲的安慰她。
“夢涵,不要怕有我在,我會一直在的。”
白夢涵忽然開口問道:“你怎么會有我家的鑰匙?”
蘇御的臉驀地紅了起來,頗有些不好意思,所幸如今白夢涵無法看到他的窘境。
“我打電話給你,你不肯接,我有些擔心你,便尋到了你父母家,是他們告訴我你現(xiàn)在住在這里,還給了我你家的鑰匙。”
還有一些話蘇御沒有告訴她,她的父母在將鑰匙交托給他的同時也將她的終生大事交給他了。
“麻煩你了,我自己挺好的,沒什么事的話請你以后不要總是來打擾我。”
白夢涵的語氣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思及剛剛的畫面,蘇御實在放心不下。
“不麻煩,對我而言就是舉手之勞,不礙事的。”
“你是聽不懂人話嗎?對你而言是舉手之勞,可是對我而言卻是困擾,困擾你懂嗎?”
白夢涵不知為何,內(nèi)心一陣狂躁,沖著蘇御怒吼。
見她這副模樣,蘇御知道她如今情緒不對,也不敢再繼續(xù)強留此處。
只給道了聲好,轉(zhuǎn)身默默準備離去。恰逢此時,屋外憑空劃過一道驚雷,欲聾的聲音響徹云霄。
白夢涵似乎受到了不小的驚嚇,猛地拉住蘇御的手低聲道:“不要走”
黑夜中,兩人四目相對。